其實蘇燦並不小氣,至少他從前很大方。
但目前這情況擺在這,一分錢都得算計著。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因為這是誰也沒法避免的難題。恬著臉,追著**要債,這種事情要是擱在從前,蘇燦肯定做不出來,但是他現在活像是討債公司的員工,比誰都敬業。
當然,也比誰不要臉!
楊姐正是這麼想的。
今個一早,她剛剛來到火車站的轄區派出所,**還沒坐熱乎,蘇燦這就找上門了。
「楊姐在麼?」蘇燦問著門外的值班人員。
「咯,就在里面。向左走,第二扇門就是。」
知道了楊姐的位置,蘇燦攥緊了欠條,提著警棍就上了門。居然還是個副所長辦公室,也沒敲門蘇燦就直接闖了進去。
「你怎麼來的?」看見蘇燦,楊姐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蘇燦也不客氣,抽出椅子坐在了楊姐的對面,把皺巴巴的欠條抹平,擱在了桌上。「我走過來的。」
眼楮抹過桌子,看見這張欠條的時候,楊姐的臉當場就青了。
「楊姐在咱們這塊可是這個……我稍微一打听,就順藤模瓜找過來了。」蘇燦對著楊姐豎著大拇指,嬉皮笑臉的說道。「您看,咱現在是不是該把昨天的三碗餛飩錢給結了?」
楊姐沒說話,直勾勾的瞪著蘇燦。
如果說她的眼神像刀子,那麼蘇燦現在肯定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至于蘇燦,他直接無視了楊姐的目光。
反正攤點沒生意,他有時間和這位轄區派出所的副所長耗時間。閑著沒事,他翻了翻桌上的報紙,順了支桌上的金皖煙叼在嘴里。一直抽到煙**,他這才把注意力從報紙上挪開。
楊姐迎上蘇燦的目光,咬著牙,豎著大拇指,沖著蘇燦直點頭。「算你狠,不就是十八塊錢麼,我給你。」
她從抽屜抽出幾張甩了過去。「我的警棍呢?」
蘇燦順手擱在了辦公桌上,瞄了一眼楊姐胸前的銘牌︰楊雨說。倒是個文靜的名字,不過脾氣太炸毛……有些不相配。
點了一遍數目,蘇燦把錢揣進了口袋。「楊姐,謝謝惠顧,有空您再去吃。」
「吃你妹!」
楊雨說差點沒罵出來。
我要是再去你那破攤點吃東西,老娘就跟你姓。
「楊姐,您忙,我先走了。」
瞧著楊雨說氣呼呼的模樣,蘇燦沖著對方點了點頭。錢拿到手了,繼續呆著也沒有了。他**一扭就準備回去,還沒走兩步,就被叫住了。「等一下。」
蘇燦回過頭。「什麼事?」
「身份證。所有在轄區開攤點的小販都得在我這里登記。我記得你的租金好像還沒給,馬上我過來繳費。」楊雨說擺出一份公事公辦的姿態。「你給我把錢準備一下,半個小時後我過來拿。」
這回輪到蘇燦傻眼了。
規定範圍的攤點要給租金,這本來是歸城管負責的。由于火車站這地頭比較復雜,所以由轄區派出所來管理,這事情蘇燦他是知道的。
可誰想到偏偏這事由楊雨說經手。
要說這梁子是還是由于昨晚的三碗餛飩結下了。昨夜楊雨說回到公寓之後還特地翻找了一下資料,她本來以為蘇燦說的《刑法》、《婚姻法》都是靠瞎蒙的,根據條條框框找,蘇燦居然說的一字不差。
這可把楊雨說給氣壞了。
原本打定主意今早去找蘇燦的麻煩,可一時沒想到借口,所以就沒去成。
可被蘇燦這麼一鬧騰,楊雨說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火車站附近的攤點都由自己負責,正好這小子沒來到這里還沒繳納過租金。
「身份證!」
見到蘇燦沒反應,楊雨說皺起眉頭,立刻敲了敲桌子。
「說實話,這個還真沒有。」蘇燦聳了聳肩。
「沒有身份證?」楊雨說立刻警覺起來。
什麼人會沒有身份證?
黑戶、以及流竄犯……楊雨說突然想起昨天自己看見的那幕,蘇燦似乎正在舉刀向蛇頭砍去。要不是自己制止,這搞不好就是一場血案!
這小子那麼年輕,真的是流竄犯麼?
身為警察的直覺楊雨說立馬越發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測,搞不好連‘蘇燦’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抽出鍵盤,她立刻把名字輸入了檔案。
屏幕上頓時出現十多萬個同名同姓的人,排除了年齡、性別、楊雨說一個一個的核對,立刻從第三頁找到了蘇燦。蘇燦長得不丑,很清秀,瘦弱。還帶著一股抹不去的書卷氣,是讓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角色。
挑開檔案,楊雨說當場傻了眼。
蘇燦,出生于四川。
十五歲那年因殺人而入獄,那時候正好08年奧運,全國嚴打期間,所以蘇燦被送往大西北服刑。
三年後刑滿釋放,蘇燦並沒有回四川辦理戶口和身份證,而是直接輾轉來到了安徽。
看到這行字,楊雨說只覺得頭皮發麻。
一個殺人犯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的藏在自己眼皮底下,要不是自己找他要身份證露了馬腳,指不定這小子得鬧出多大亂子。要是在自己的管轄範圍出了簍子,這可就攤上大事了。楊雨說準備把事情給問個清楚。
「蘇燦!」
楊雨說抬起頭,正準備問話的時候,可辦公室哪還有他的身影。
二話不說,抽起警棍插進了腰間的皮鞘,想了想,楊雨說又打開抽屜,把92式手槍塞進了腰間。有了槍做保障,她頓時安心了不少。
鑽出轄區派出所,快步向攤點巷走去。
還沒到位置,她就意識到出問題了。
最後一間的紅棚前聚滿了人,少說也有十七八個,都是火車站附近的無業游民,不少還是吃過數次牢飯的‘勞改油子’,這些勞改油子個個都是屢教不改,坑蒙拐騙、好勇斗狠的混蛋!
出事了?
楊雨說心頭一顫,抽出警棍,一手擱在腰間。厲聲大喝起來︰「干什麼的,警察……都給我讓開!」
這聲吼就想讓時間停頓了一般,地痞們大片的目光齊刷刷的掃來,就像是等待檢閱的士兵。
楊雨說忍不住咽著口水,鼓起勇氣向紅棚走去。
走進紅棚,楊雨說就看見王琳無助的站在一邊。
蛇頭大喇喇的坐在桌前。
蘇燦還在爐灶前忙活。
他燒的是炒面。
剛剛把煮好的面條從鍋里撈出來,用漏勺晾干了水,撒進鍋里。倒上油,不停的翻炒。
「你怎麼來了?」楊雨說拎起警棍,警惕的看著蛇頭。「帶這多麼人干什麼人,讓他們趕緊走,別都聚在這。」
蛇頭雙手一拍,擺出一副大大無辜的姿態。「楊大警官,我們都是來吃早點的。人民警察也不能隨便攆客人滾蛋,是不是?」
「是!」
地痞們頓時哄笑起來。
楊雨說眯起了眼。
她怎麼會不知道蛇頭的把戲,這招是混混們向火車站附近攤點收取保護費的常用的招數。
這麼多凶神惡煞的大漢往門前一站,再膽大的吃客也不敢上前。
十天半個月一過,就算是脾氣再硬、再倔的老板也得低頭,乖乖的向這群混蛋們交上一筆不菲的保護費。
說話間,蘇燦已經從把卷心菜洗扒干淨,切掉菜頭和菜根,左手按住卷心菜,右手掄起菜刀。就像是西部牛仔轉著左輪手槍一般,刷刷刷,菜刀轉了好幾圈,手指一彈,菜刀彈射出去,‘ ’的一聲釘在了砧板上。
蘇燦左手順勢一抹,卷心菜就和撲克牌一樣被齊齊攤開。每片卷心菜的厚度、大小幾乎沒有半點差別。
太不可思議了。
楊雨說和蛇頭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蘇燦的身上。
一眾小混混們也交頭接耳,連說︰「牛逼。」
蘇燦拿起一片卷心菜用手掰碎,撒進炒鍋,又將已經切成碎丁的火腿腸倒進去。醬油、辣椒,鹽,依次倒入,鍋鏟一攪,面和菜就已經均勻,關了火,拎起炒鍋倒進碟子里,一盤新鮮金黃的炒面也就出鍋了。
「咯,炒面六塊錢一碗。」蘇燦將碟子遞給了蛇頭。
蛇頭看也不看,把炒面往旁邊一推。「太咸了。」
蘇燦眉頭一挑冷笑起來。
楊雨說也眯起了眼楮。
這飯菜口味完全由個人而定︰同樣一道菜,有人覺得咸、有人會覺的淡。不同地區的人口味也會有相當大的差異,北方人不愛不吃辣,四川、湖南則就是以辣出名。你要是進一家湘菜館,點一道‘剁椒魚頭’,不要辣、大廚保準會拿鍋鏟削你。
要是客人刁難,他說這道菜咸了,那就是咸了。
「從給我來一盤炒面。我不喜歡吃辣椒,不過要辣……」蛇頭盯著蘇燦嘿嘿直笑。
「那怎麼可能!」王琳在一旁嚷嚷了起來。「我就從沒有听過,不喜歡吃辣椒、還偏愛辣味,你這擺明了就是故意找茬。」
楊雨說坐在一旁,她想看看蘇燦怎麼應付這塊最大的地頭蛇。
蘇燦攔住了沖動的王琳。從兜里掏出兩塊錢,面無表情的說道。「去超市給我買一瓶芥末。」
片刻後,王琳氣呼呼的跑回來了,把芥末往桌上重重一砸。
用這玩意來應付蛇頭那的確是再合適不過了,蘇燦端起炒鍋涮了一遍水,將炒面重新入鍋。炒到半截,撒了點芥末,正準備放鹽,身後的蛇頭又悠悠的開口了。「蘇老板,我想起來了……醫生不許我吃辣,給我來份甜炒面吧。」
‘ 當!’
蘇燦把炒鍋往灶台上重重一砸,炒面全部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