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了江南,因為下雪的緣故,在途中耽誤了整整兩天,莫歌將大衣穿好,戴上帽子,下了火車。
她坐了一個黃包車,順著手里的地址找到了白家。
她提著行李箱,朝白家走去。屋里好像荒廢了很久,院子里生滿雜草,房屋也十分破舊,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住過了。
「莫歌,果然是你!」一個聲音在莫歌的身後響起。
「表姐,你怎麼也在這里?」莫歌回過頭,看到白錦一臉的仇恨。
「我怎麼不在這里?這里是我的家,我倒是要問問,你怎麼會在這里?是為了報仇吧?所以你害死了我媽媽!」白錦忍著淚水,聲音已經有些嘶啞,巨大的悲傷已經將她籠罩。
「什麼?沈阿姨死了?」莫歌一臉的茫然︰「可是,我是剛剛才到的這里啊。」
「別騙我了,綠翹已經來過電話,說你很早以前就來了這里。」
「綠翹?」莫歌恍然大悟︰「堂姐,你听我說,我覺得這一切都像是被人設好了局似的,等著我們往里鑽,你來江南的時候,綠翹還來找過我,她說」
「是我叫她來找你的,莫歌,別在我面前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可不是少爺,不會心疼你。」說著,一把拉過莫歌,朝外面拖去。
「你干什麼?」莫歌有些慌亂。
「干什麼?拉你到我媽媽的墳前去看看。」
「表姐,你來江南這麼久,見到星烈了嗎?」莫歌甩開白錦的手,焦急地問著。
「別給我提少爺,你不配!」白錦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女人,是她,搶走了少爺所有的寵愛,而且還害死了母親。
「這麼說你是見到他了。」莫歌停住腳步,不肯往前。
「是,我見到了。可是我不會告訴你他在哪里,烏鎮這麼大,你自己慢慢找吧。」白錦憤憤的說。
「我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莫歌冷靜的說︰「我也沒打算從你這里得到星烈的消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恨我,上次還害的我差點失去清白,你對我的所作所為里面沒有存在一點點的心軟,在你心里,我根本不是你的表妹!」
「莫歌,你當然不是我的表妹,你是我的親妹妹!」白錦看著莫歌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
「親妹妹?」莫歌有些茫然︰「我怎麼會是你的親妹妹?你明明是姓白的。而我」莫歌說著,仿佛明白了一些情況︰「星烈在哪里?我現在要找到他,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著,莫歌提著箱子,就要走開。
「站住!」白錦一把將莫歌拉過來︰「先去看看我媽媽再說!」說著,不由分說,拉著莫歌來到山上埋葬母親的地方。
莫歌站在沈玲的墓前,她放下箱子,深深地鞠躬︰「沈阿姨,您的一生都是一個謎,沒有人知道你做了什麼,也沒有知道你在憂傷些什麼,但是我相信,在您心底,一定是深愛著表姐的。只是我不知道為何您會選擇這麼決絕的方式來殺害我的父母,我不知道此時此刻該如何表達我的哀思。」只是這些話,莫歌只是在心里說,她害怕白錦又會說自己假惺惺,索性一切埋在心里。
「莫歌,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媽媽?」白錦走過來,興師問罪。
「我告訴過你,我今天才到的烏鎮,怎麼可能去殺害沈阿姨?你又知不知道是你母親聯合外人一起來滅我莫家?可能你早就知道了,只是按照你的性格,一定覺得是莫家欠你的吧?你永遠都是這樣,傷害著自己,傷害著身邊所有關心你的人。你還記不記得你說要去百樂門唱歌的時候,沈阿姨有多傷心?還有我爸爸,他為了見你一面,為了讓你面子上面過的去,他在百樂門外等了你多少歌夜晚?可是你呢?永遠只是覺得別人在可憐你!在同情你!你的自以為是才讓我們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莫歌有些激動,差點就要落淚。
「少給我提莫如均,他當初明明和我母親在一起,後來卻被沈雲沈雲這個賤人給搶走了。可憐我母親當時一個人孤苦伶仃,還懷了我,才不得不嫁進白家。這一切都是沈雲的錯!還有你!」白錦指著莫歌︰「明明我們都是莫如均的女兒,為什麼?為什麼你處處都比我好?小時候承歡父母膝下,讀著貴族學校,受著良好的教育,而我呢,我爸爸好賭,到處欠著債,我媽媽帶著我,還要給別人洗衣服掙錢還債,連飯都吃不飽,我倒是要問問你,如果我軟弱,誰來替我堅強?!」有淚滑過白錦的臉頰,她卻轉過頭,用手帕擦去。
「我不想再媽媽面前提及我們之間的恩怨,你欠我的,何止這些。」白錦回過頭,繼續說。
莫歌知道白錦指的是蘇星烈。
莫歌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個驕傲的女人,她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去了解過白錦的過去,也從未听她如此真誠坦率地說出這些話,她有些難過,她難過自己逃不開的恩怨情仇,她難過,自己的姐姐以前過著這樣的生活。
「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這些。」莫歌看著她,想過去抱抱她,可又怕自己的行為過于唐突。
「我當然不會告訴你這些,你是集萬千寵愛于一生的富家小姐,而我,是交際花。你知道什麼事交際花!但是你也用不著可憐我,我不稀罕你的可憐。你只要承認,我母親是被你害死的,就可以了。」白錦的聲音有些過激,情緒也有些反常。
「可是我真的沒有害死沈阿姨,不相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回去問問小玲,我是什麼時候離開上海的。不對,我在路上還遇到火車擁堵,在鐵軌了整整兩天沒有動。」莫歌解釋著。
「兩天?怎麼就這麼巧?」白錦邪笑著︰「正好兩天,我媽媽正好在你火車停在路上的那天出事。」白錦朝莫歌的方向靠過來︰「還是你已經將一切設計好?!」白錦步步逼近,莫歌一直朝後退,她剛想給面前這個滿臉仇恨的人說什麼,卻沒料到後面是懸崖,一個踉蹌,莫歌超厚倒去,白錦根本沒發現這個懸崖,看著莫歌倒下去,她迅速伸出手,拉住莫歌,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莫歌的身體已經掉下去,只剩下手在白錦的手里緊緊攥著。
「啊!」一聲尖叫響起,莫歌朝自己身後看下去,深不見底。
「抓住我!」白錦用命令的口吻對莫歌喊道!
「姐姐,我真的沒有害沈阿姨,不相信你可以去火車站查我的班次,看看當時我是不是在火車上!」莫歌拼命解釋著。
這個女人是不是腦袋秀逗了?這麼危險的時刻,她居然只知道解釋!白錦緊緊拉著莫歌的手,她居然不想她死,在這一刻,她覺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她不要再失去親人,不要!
「你不要說話,緊緊抓著我!快!」白錦的身體也在向懸崖靠近,她快撐不住了!
「姐姐!你放開我吧!這樣下去你也會掉下來的!你那麼恨我,就讓我死了好了!」莫歌喊道!
「給我閉嘴!快!使勁往上!」白錦說話的聲音已經開始斷斷續續,自己的力氣快沒有了。
莫歌看著白錦,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這麼美麗,這麼善良。或許當年的沈阿姨也是一樣,只是她們太苦了,命運逼得她們變成現在這樣,自己忽然覺得,以前應該多花點時間陪陪姐姐,陪陪這個沒人理解的孤單女子,只是恐怕沒有時間了,莫歌微笑地看著白錦︰「姐姐,答應我,好好活著,我父母欠你們的,就讓我來還吧,找到凶手,替沈阿姨報仇,幫我照顧好星烈,記住,好好活著!」說著,她用另外一只手掰開白錦的手指。
不要!白錦心里想著,眼淚不斷流下。
「歌兒,不要!」白錦使出全身的力氣。
「記得,好好活著!」說完,莫歌掰開了白錦的手,向下落去~!
「不要啊!~歌兒!」山上回蕩著白錦的聲音。
蘇星烈正在街上走著,忽然覺得心里一陣難過,他捂著胸口,莫名其妙地疼痛,他停下腳步,看了看周圍,街上的人群並未停下,天空還是艷陽高照,一切照舊。他諷刺地笑了笑,自己可能最近沒休息好,身體抗議呢。
白錦看著手里空空的,她還不相信此時的莫歌已經墜落懸崖,她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刺著,一陣比一陣難過,一陣比一陣疼痛,她呆呆地坐著,一個人坐在懸崖邊上,好久好久。
當白錦提著莫歌的行李箱回到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燈火通明卻照不了她心中千瘡百孔。她沒有了以前的精明,沒有以前的鋒利,她身上的刺仿佛在莫歌掉下去的那一刻全部掉落,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的親人,都不在了。
「白錦?怎麼回事?」蘇星烈看著白錦呆呆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里拿著一個行李箱,滿臉淚痕。
「少爺,我把自己的親妹妹害死了。」白錦緩緩說道,她不打算隱瞞,這個時候即使少爺要了她的命,她也無話可說。
「你說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蘇星烈的腦海,他看著白錦手里的行李箱,有些熟悉。
「我說。」白錦站起來,看著蘇星烈的眼楮︰「我把莫歌推下懸崖了,我把她推下去了,我害死她了!」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蘇星烈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
歌兒,歌兒她來了嗎?
「在哪里?在哪里?」蘇星烈拉住白錦的衣領,眼里布滿血絲︰「你從哪里把她推下去的?!」
「就在山上,在我母親墳墓不遠處,我不知道那里有個懸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白錦哭喊著,傷心欲絕。
蘇星烈狠狠看了看白錦,轉身朝門外走去!
白錦跌倒在地︰「少爺,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她的聲音嘶啞,身上也沒了力氣,但是她還是努力從地上爬起來,跟著蘇星烈朝外面跑去!
「歌兒!歌兒」蘇星烈喊著,尋找著,從山上,到山下,每一個可能的角落,到處找著。
「莫小姐!莫小姐"小錄跟在身後,也是到處尋找著。
漆黑的夜晚,寒冷的冬天,白錦跟在他們身後,踉踉蹌蹌地走著,她抱著一絲僥幸,希望可以找到莫歌!
「如果歌兒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蘇星烈走著,回頭朝白錦吼道。
「我沒打算原諒自己。」白錦淡淡的說著。
蘇星烈沒有理她,繼續尋找著,從黑夜到白天,從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
「少爺,我們都已經找遍了,莫小姐很可能」小錄在蘇星烈身後氣虛喘喘,但是他沒有說完,他生怕少爺會接受不了。
「閉嘴!」蘇星烈回頭來吼道。才兩天時間,他的胡子已經爬到臉上,大衣上面也是霧氣,連頭上的帽子也是垂頭喪氣,他接受不了,他心里難受,他恨不得掉下來的是自己。他恨自己,恨自己沒有陪在她身邊,他走著,心里煎熬著,一個踉蹌,被石頭絆倒,差點摔下去。
小錄在後面看著,心疼極了。
這時,白錦再也受不了,在小錄不遠的地方,昏了過去。
「白小姐!白小姐!"小錄走過去,將白錦扶起來,抱在懷里︰「少爺,白小姐暈倒了,我們回去吧!」
蘇星烈回頭看了一眼小錄懷里奄奄一息的白錦,心里更加難受︰「你先帶白小姐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蘇星烈冷冷地說到。
「少爺,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怎麼可以啊?不如」
「我叫你先回去你就回去,這是命令!」小錄還想說什麼,被蘇星烈狠狠打斷。他看了看少爺,又看了看懷里的白錦,咬咬牙,抱著白錦,往回走。
蘇星烈繼續走著,他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莫歌。
「歌兒,難道你真的就這麼狠心?要丟下我嗎?你說過,等到花開的時候,我們就成婚的,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丟下我?!」絕望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之間,淚水無聲地劃過蘇星烈的臉頰,他看著山谷最深處,好像全身的力氣用完,頹然倒下,他躺在草坪上,成一個大字型,他看著天空,上面浮現出莫歌微笑的臉龐,他伸出手去模,可是卻什麼也沒有,消失在天際。
又過了一天,蘇星烈繼續尋找著,他走遍了所有可以尋找的地方,還是沒有莫歌的影子,哪怕是尸體,也沒看到,他坐在河岸上,看著河水流淌著,好像帶走了他的一切。
歌兒,你都不在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少爺!少爺!」小錄的聲音在山谷中響起。蘇星烈听到了,可是他沒有出聲,此時此刻,他不想被人打擾,只想在這里靜靜地,陪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等小錄找到蘇星烈的時候,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河流,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小錄定了定神,走了過去。
「少爺!老夫人病重,帶人傳信,叫你快些回上海,她她怕是不行了。」小錄說著,生怕自己錯了一個字。
蘇星烈猛然回頭︰「母親怎麼了?」
「哮喘,只是醫生說,她的肺,已經基本沒有作用了,只是拼命支撐著。」小錄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蘇星烈站了起來,他隨著小錄來到山上,在沈玲的墓前鞠躬,然後將大把的玫瑰花瓣撒向山間,紀念莫歌。
歌兒,等上海的事情解決完了,我就回來陪著你,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了。蘇星烈這樣想著,久久舍不得離去。
回程的火車在鐵軌上飛馳著。窗外沒有了陽光,蘇星烈的臉上再沒了笑容,他靜靜地看著窗外,一動不動。
小錄一邊整理著行李,一邊給蘇星烈倒水,偶爾看看少爺的表情,卻發現他的眼里除了悲傷,還是悲傷,這麼久不吃不喝,都不知道少爺是怎麼熬過來的,小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對面的白小姐,總是低著頭,對少爺也是欲言又止。
「少爺,你還是吃點東西吧。」白錦終是忍不住,開了口。
蘇星烈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連動,也沒有動一下,他的眼神冰冷絕望。
「你這樣折磨自己,歌兒知道了,會有多難受啊。」白錦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不配這樣叫她。」蘇星烈淡淡的說︰「白錦,從今天起,你最好是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我這一輩子,也不願看到你。」
「我」白錦還想說什麼,可見對方這麼絕情,她只好閉嘴,咬了咬嘴唇,她做了一個決定,拿起行李箱,走出包廂。
「白小姐,你這是要去哪里?」小錄急忙喊道。
「少爺不想看到我,我去其他地方。」說完,看了一眼蘇星烈,可對方根本沒有理會她,她提著行李箱,拉開包廂的門,走了出去。小錄想再叫她,可是看著少爺這樣,也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