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怒放 第九章 馬桶女詩人

作者 ︰ 米苔米苔處處開

「他怎麼啦?」

「那天你們倆在這兒喝酒後,第二天周哥就去了北海道旅行。他來日本後總是工作一段時間就出門旅行幾天。周哥收入不高,為了積攢旅費,一直很苦自己。從來不開伙,一天只吃兩餐飯,都是在店里解決的。」

「這次旅行前,俺給他做了一些飯團、三明治,還準備了幾包榨菜。他一般旅行時都不住飯店,帶著睡袋睡在公園里,渴了打開自來水龍頭喝幾口,髒了拉根水管到廁所里沖一下。這些年,他把日本四十七個都道府縣有名的景點幾乎都走遍了。」

「今天下午店里沒有客人,俺把店門關了上樓睡了一會兒。晚上起來開門,發現門口躺著一個人,嚇了俺一跳,正打算撥11,還是老娘眼尖認出他是周哥。」

「俺們趕忙搖醒他,他嚷餓,就喂了他一些吃的,後來又嚷困,就讓他躺到里間的沙發椅上歇著。可是一直睡了很久都不醒。剛才看他眼楮是腫的,臉色青黃黃,說話有氣無力一個勁兒地往外倒氣,真的擔心死了。」

「叫您來是想商量一下,該不該往醫院送。您可能不知道,周哥為了省錢,沒有加入醫療保險。這醫療費咋辦啊?」

橫臥在沙發上的宏剛,身高看上去比平時短小了許多,眉頭微皺,氣息孱弱。

雖然十多年不見,但是宏剛的個性脾氣米苔還是很清楚的。估計是營養**造成的。他是個很任性很固執的拼命三郎,想做的事情十頭牛八匹馬也攔不住,想去的地方即使不吃不喝不睡爬著滾著也要去。生性又清高萬事不求人有苦自己受,哪怕餓死凍死累死也決不會開口求助的。

「再等等吧,等他醒來後,問一下他自己的意思吧。」

「我出去散散步」,這時,從二樓走下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少婦,蓬頭垢面衣著邋遢不施脂粉,還算清秀的臉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她看也沒看小那和米苔,徑直推開店門走了出去。

望著米苔疑惑的目光,小那不好意思地抓繞了一下頭皮說︰「她是俺媳婦。在明治大學碩士。喜歡寫詩,發表過好些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不出來,小那還找了這麼個有文化的老婆。

小那出生在東北的黑山,據說那兒是個窮山惡水的苦地方。因為小那媽媽的姐夫也就是小那的姨夫是日本戰爭遺孤,所以他們全家跟著老姨父一起移民來到了日本。

小那文化程度不高,不過燒飯作菜手藝不錯,了兩年烹飪學校,兩年前和媽媽開了這家小餐館謀生。

這是一棟臨街的二層小樓,一樓作餐館,二樓是住家。沒想到比自己年紀小的小那已經成親了,而且媳婦還是位詩人。

「米姐,您看看,這是俺媳婦寫的詩」。

小那從收銀台的抽斗里拿出一張報紙,是在日華人辦的《中文導報》,在華人圈子里知名度挺高的。

這是一首自由詩,抒發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立意清新用詞不俗,看得出來蠻下了一番功夫。

「這麼一個大知識分子老婆,你怎麼認識的?」米苔的好奇心又涌上來了。

小那似乎特別願意提及自己的媳婦,一張口就滔滔不絕︰「俺那口子比俺大五歲,在國內可是北外畢業的,學的是日語專業,人家那是正宗科班出生啊。來日本後考進了明治大學大學院(相當于中國的研究生院),先學了兩年日語教授法,後來改專業,學了兩年日本經濟。」

「她喜歡學校,總是不想離開,但又不想往上學,去博士什麼的。于是拿到一個碩士後,就換一個專業再一個碩士,這樣持續反復著,到現在為止,已拿到了四個碩士,第三個是日本文學,第四個是什麼音韻學,現在正在第五個,是經營管理方面的。」

「俺認識她也是奇緣啊。兩年前,俺這小店剛開張,明治大學中國留學生會到俺這兒開忘年會,她也來了。她這人啊,天生是個吃貨,一看見好吃的,連眼珠子都沒了,哪里有好吃的都拉不下她。」

「她上這兒一吃吧,緣份就來了,她喜歡上咱店的口味了。說是咱店的夾肉酥餅、蒜泥白肉、木耳燒肥腸、東北大肘子、板栗燒肉、豬肉炖粉條特別好吃,怎麼吃也吃不膩,還說俺們母子倆是做飯的天才。」

「忘年會的第二天,她又來了,提出要到俺家打工,不要報酬,只要每天在這里免費吃兩餐飯。我們小本生意,不需要幫手,不過看她那麼喜歡俺們做的菜,吃得那個香唷,一邊吃還一邊不住地夸,那個誠心勁兒連石頭人也要感動的,所以就用了她。」

「一年下來,她把老娘會做的菜都吃遍了,看俺家生意挺清淡的,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就對俺說,我嫁給你做媳婦吧,我希望一輩子吃你家的飯。」

「米姐,您也知道,俺不是個能耐人,就是會炒個菜做個飯什麼的,有這麼一個大詩人大碩士大知識分子,長得也不磕巴,上趕著要嫁給俺,不是俺前世修來的福份是什麼。」

「俺對她說,結婚後,你繼續你的書寫你的詩,店里家里的事都不要你沾手,有俺和老娘呢,你是干大事兒的。」

「剛才她沒搭理您,您可別在意,千萬別往心里去。她做詩的時候魂就不在她身上了,飛到詩的世界里去了,所以看不見您,看不見周圍的一切。」

「什麼有文化,什麼詩人,還不是看你傻,嫁給你可以解決簽證問題,又有人好吃好喝伺候著。她呀,這輩子是吃定你了,我的傻兒。」

一直悄沒聲息在開放式廚房里擇菜洗菜的那媽媽在一旁插上了嘴。

「俺媽不懂,這寫詩哪是一、兩天能寫成的。不是有句很有名很古老的詩說,蠟燭的淚流光了,一首詩才能寫出來嗎。咱小時候教科書里都學過的。米姐,不是俺吹,咱老那家呀,遲到要出一大詩人。俺媳婦說,俺這輩子做不了詩人,但是可以做培育詩人成長的沃土。能這樣也值了。」

「蠟燭的淚?」,米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想了想可能是指李商隱的名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似乎和做詩沒有什麼關聯。

「什麼詩人,馬桶詩人罷了。她呀,一進廁所,就坐在抽水馬桶上不動彈,說是有靈感,說她的詩都是在馬桶上寫出來的。馬桶上寫出來的詩還能好,也就誑你這個傻子。」那媽媽憤怒地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用袖管狠狠擦去濺到臉上的水花,很不屑地說道。

「成天碗不洗,地不擦,衣不曬,是個女人也不知道拾掇拾掇,除了寫詩看書,就是上什麼起點中文網,說在上面寫詩呢,還和不認識的人在電腦里說來寫去的,成何體統。難道詩能當飯吃,這起點網上能長大米嗎?一個女人那麼多書做什麼。成親一年了,這肚子連個動靜都沒有,還要每天變著花樣好吃好喝地供著。這前世都造了什麼孽啊,娶了這麼一個瘋瘋魔魔的媳婦。」

哇,原來是起點中文網的同好者啊。本來看在那媽媽照顧宏剛的份上,米苔還想附聲說幾句,知道那家媳婦和自己都是起點中文軍團的一份子後,馬上閉緊了嘴巴。

她覺得喜歡文字文學的沒有壞人,詩人嘛,本來就都不正常,正常的人做不了詩人。郭沫若說「我要伏跪在你的腳下,舌忝盡你腳上的泥土」,這是近乎瘋癲的狀態,在一般人看來是不正常的。那家媳婦是個有詩夢、文學夢的人,反倒讓她暗暗生出一股親近感和敬意來。

正說著,去散步的媳婦回來了。手里多了一個便利店的袋子,還是面無表情旁若無人地上樓去了。

「呸」,那媽媽沖著媳婦的背影啐了一口。

「啵多」一聲響,回頭看去,宏剛從窄小的沙發上摔到地上了。小那和米苔連忙趕過去。

「我這是在哪兒呢?你們也在呢。肚子餓了」。

「知道肚子餓就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吶,你還是那個臭脾氣。」米苔把那媽媽遞過來的一碗清粥端到宏剛面前。宏剛沒有接粥,而是當著那媽媽和小那的面一把緊緊抱住了米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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