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苔回歸日常生活。m
回到3多平的小屋,睡自己的床,拖用慣的拖鞋,用自己的杯子喝咖啡,讓她覺得真實踏實安心。
私家直升飛機、汪洋上的巨型建築、透明地板天花板的房間、豪華游輪、泥碳溫泉、天皇巨星、飛天舞女、高腳蟹等,仿佛是一場白日夢,虛幻陌生遙不可及。
那樣非日常的生活,只能偶爾為之。就像魚翅鮑魚只能偶爾品嘗一下才有新鮮感一樣,老百姓還是吃家常菜吃得舒心順溜身強體健。
她換上家常衣服,大大伸了一個懶腰,把自己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床上,讓它深深地陷入到柔軟的被褥里。好舒服啊!金窩銀窩還是比不上自己的狗窩啊。
有手機短信進來,「米姐,快來!救命!」字字驚心。
又是小那,總是那麼一驚一乍的,吝嗇到不願多打幾個字。
米台本想打電話詢問一下,但一想現在正是餐廳忙碌時分,不該妨礙別人掙錢。雖然估計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既然小那開了口,看在朋友份上還是走一趟吧。
那家酒樓離著不遠,不一會兒就到了。今天奇了怪了,拉門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道:「暫停營業一天,給各位顧客增添麻煩了,非常抱歉!」
難道真有什麼大事兒發生了?不會是那媽媽病倒了吧?
這麼把年紀了,在國內早就退休在家含飴弄孫打牌聊天滿世界旅行去了,可是那媽媽每天起早貪黑還在為衣食操勞。
都是兒媳婦沒娶好啊。娶了這麼一個貪吃懶做用錢像用水的敗家子兒兒媳婦,那媽媽怕是要勞碌一輩子了。咱將來可不能步那媽媽後塵啊。
米苔一邊告誡自己一邊拉開了虛掩的拉門。
一樓黑咕隆咚的,二樓傳來了喘息聲和微微的哭泣聲。大事不好,看來那媽媽得了過勞病。
米苔悲從心來,一邊從坤包里掏出手絹,按了按眼楮,不讓眼淚流出來,一邊順手打開了店堂的燈光。
她沿著樓梯往二樓走上去,越往上走,哭泣聲越清晰,米苔的腳步越沉重。
她還是第一次上到二樓,樓梯盡頭掛著一張大布簾子,掀開布簾子,是一個面積很小的房間。
看見那媽媽在擦眼淚,米苔的一顆心先放下了,出了一口長氣。
再看小那夫妻和敏麗也在,肖詩和敏麗的臉通紅通紅,敏麗大聲喘著氣,左手端著右手,右手的手指上滲出殷紅的鮮血。
小那坐在地上,把兩只手捂住臉,身體微微顫動,也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
房間里狼藉一片,東西丟得到處都是,電視機倒在地上,枕頭和床單撕得粉碎,最?人的是房間中央赫然放著一把碩大無比的剪刀,上面血跡斑斑。
大概是遭搶劫遭盜賊了吧。怎麼也不報警呢?找我管什麼用啊。
米苔看到這一情景,一時張嘴結舌話也說不出來。
「米小姐啊,這日子沒法過了。」那媽媽首先看見米苔大放悲聲。
小那放下捂在臉上的雙手,他也是淚光滿面。
肖詩哼了一聲,把頭往旁邊轉過去,不看大家。
敏麗保持原樣站立著,一動不動,面無表情。
「這是怎麼了?遭小偷了吧。你們都在家,怎麼小偷會跑上二樓呀?」
「您說得沒錯,我們家是遭小偷了,不過,不是外賊,是家賊。」
難道是敏莉?真看不出來,這孩子還有這毛病。米苔驚呆了。
「米姐,您可要主持公道。這個忘恩負義良心被狗叼去的賤貨,偷雞模狗居然偷到我床上來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米苔恍然大悟。
「有話好好說,先把敏麗的手包扎一下吧,千萬別讓細菌進去感染了。」
「包什麼包,偷東西的狗爪子干脆剁掉還好,免得再偷,禍害別人。」肖詩激動得聲音都變形了。
「這世界上什麼最無恥最下流最人神共憤最為人不齒,是忘恩負義!!!有時候殺人、放火、搶劫、偷竊還情有可原,但是,忘恩負義,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都是永遠遭人唾棄被人鄙視讓人恨惡的。不要臉的東西,這輩子沒見過男人呀,居然偷到我的床上來了。」
「你這個三流野雞大學畢業的蠢貨,白交了四年學費,工作工作找不到,簽證簽證延不了。不是我同情你,領你來家賞你一口飯吃,你早他媽卷鋪蓋走人了,還能在日本呆著嗎?用手模模自己的胸腔,良心還在嗎?被狗吃了吧。」肖詩一邊哭一邊罵。
這個敏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出這等沒廉恥的事情來。
你什麼人不好找,為什麼偏偏要找小那呢?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況且肖詩是你親戚、恩人,在你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好心把你領回家,供你飯吃給你地方住,你就這麼報答她啊。太過分太不像話太不是東西了。
米苔自己是知恩圖報的人,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她的天平迅速往肖詩那邊傾斜過去。
「米姐,您過來一下好嗎?」小那把米苔拉到了里屋。米苔這才知道二樓有三個小房間,剛才那間離樓梯最近,大概是敏麗的房間。
「都是我不好,昏了頭。俺是喜歡俺那口子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兒來?」
「俺也喜歡敏麗啊。她又勤快人又俊,成天在一起就起色心了。」
「呸,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你還兩個都愛啊。」
「是呀,米姐。俺原來吧,心里頭只有俺那口子,俺喜歡她有文化有學問會作詩。俺沒有文化,所以對文化人特別敬重。俺做不了詩人,但俺要做培育詩人的沃土。」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敏麗上床?」
「米姐,您不懂男人的心。男人都是吃著碗里想鍋里的。敏麗讓俺產生保護感,在她面前俺特有男人的自信和尊嚴。俺媳婦呢,給俺夢想,讓俺覺得人活著吧,得要有高尚的追求。米姐,您替俺說合說合,俺想和她倆一起過。」
「敏麗挺懂事的,她說,她也不要什麼名分,只要能跟著俺就滿足了。俺媳婦成天不著家,每天不是去學校,就是去哪里吃好吃的,就是在家也是寫寫弄弄不理人,老娘對她挺不滿意的。以後俺好吃好喝供著她養著她,成全她的詩人夢。但是,俺想和敏麗一起操持餐館生孩子過日子。」
「你只能挑一個。如果敏麗同時和兩個男人過日子你會怎麼想?」
「米姐,從來只有一個男人有幾個老婆,哪兒听過一個老婆有幾個男人的。再說了,舊社會誰不三妻四妾,俺覺得那很好哇,喜新不厭舊嘛。老娘和敏麗都同意,只要做通了俺那口子的工作,俺們四個人你情我願的,誰管得著呢。」
「憲法就管得著啊。你別忘了,中國和日本可都是一夫一妻制哦。還有,你考慮過肖詩的心情嗎?她愛你,才會那麼傷心那麼痛苦。你難道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他人的幸福之上嗎?你不是這樣的人,對吧?」
「但是,俺喜歡敏麗,敏麗也喜歡俺,怎麼辦呢?」
「給我滾一邊呆著去。」肖詩進來了,「米姐,我想和您談談。」
「我就是躺在棺材板上也咽不下這口氣去,就是化成灰也原諒不了那兩個狗東西。」
「米姐,我一個北京外國語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明治大學五個碩士學位的擁有者會有今天打死我都不敢相信。」
「我長得丑嗎?不丑,對吧?願意嫁的話,可以嫁得很好,對吧?我為什麼嫁給小那,是因為我看上他人品好,溫柔體貼親切善良,又能做一手好菜。」
「雖然比我小五歲,但是,這年頭小五歲,算得了什麼呀。不是女人都比男人長壽嗎?所以將來的社會趨勢呀都是大女人配小男人。」
「婆婆對我有怨言,我也知道。但是她是個沒有文化的人,溝通起來有困難,我對她的想法也能理解。」
「沒想到那居然會背叛我。如果找到一個比我強的人,我也就認了,偏偏是個比我差的人,學歷不及我,外貌不及我,不就是比我年輕幾歲嗎,讓我這口氣往哪里咽。」
「那那個混帳東西,居然還對我說,要過一妻一妾的生活,真他媽男人都不是東西。我一個堂堂詩人居然看上了這麼一個俗不可耐的狗東西,我的詩興也沒有了。」
「米姐,我一直想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我每天都在努力,我覺得我已經接近繆斯的殿堂了,可是現在我像張愛玲一樣萎謝了,我知道我被那兩個狗東西給閹了,我再也寫不出來了。」肖詩大睜著血紅的雙眼,欲哭無淚。
她的痛苦是雙重的,既有被小那、敏麗背叛的痛苦,更有痛惜詩才萎謝的痛苦。這個一直生活在純淨的象牙塔里的女詩人,在命運的做弄下,終于不得不走出象牙塔月兌胎換骨去做一個腳踏實地的人了。
一個女詩人死去了。
「原諒小那吧,以後和他好好過日子。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丈夫。人呀,是經不起考驗的。從詩的世界里走出來,和小那好好經營那家酒樓,生一兩個孩子,那樣的話那媽媽的態度也會改變的。」
「米姐,您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是恩怨分明眼楮里揉不進一粒沙子的人,我這輩子是不會原諒那的了。但是我也不想成全他們,我的心胸沒有那麼大度。」
「米小姐,口渴了吧?來,喝點兒茶,潤潤嗓子。」那媽媽泡了一壺茶走進來。看來有話要說。
一向唯我獨尊,不懂空氣(看不出眉眼高低)的肖詩居然說︰「我去下洗手間。」
「今天這臉是丟大了,讓你見笑了。」
「那媽媽,您別這麼說,大家在異國他鄉都不容易,我們不就像自家人一樣嘛。」
「嘿,其實他們倆的事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我也看出來了,勸過兒子。他對我說,肖詩和敏麗他都喜歡,說要三個人一起長長久久過日子。我也勸不動他啊。其實讓我說的話,乘早和肖詩離了,別耽誤別人,把敏麗娶進來正正經經過日子比什麼都好。肖詩不是個正經人,沒法一塊兒過。」
「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見你,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這是我的家,你休想鳩佔雀巢。」那邊傳來肖詩聲嘶力竭的吼聲。
米苔和那媽媽趕過去。但見小那跪在地上抱著敏麗的腿,肖詩在拼死力拔小那的頭發,小那的頭皮殷紅一片。
「我去死,死給你們看。」那媽媽的哭聲淒楚得像是從地獄里飄來的冤死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