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晚風,請告訴我,我的老婆,她去了哪里?」小那神經質地反復哼唱著這句唱詞。m那天晚上他找遍了住家附近的車站、超市、便利店、公園,始終沒有找到肖詩的蹤影。
肖詩沖出家門時,除了手機外,什麼都沒有攜帶。一再給她的手機打電話,她都不接,後來就轉到無人區了。想起她最後說的那句「你們不要後悔」,大家不由後怕。
首先那媽媽開始反省。這孩子雖然好吃懶做沒個正形,但是對自己一直蠻尊重,從來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的。她是因為喜歡吃自己做的菜才和那家結下緣分的,每次吃飯,她都迫不及待欣喜若狂,邊吃邊夸贊不絕口,自己也從中感受到極大的喜悅和滿足。
肖詩就像那些發誓追隨明星一生的極品粉絲,因為愛吃自己的菜,才嫁給了自己的兒子。這樣的粉絲這一輩子哪怕只能得到一個也值了呀。被追的快樂和享受是用金錢買不來的,自己未免把錢看得太重了。
再說,自己雖然對她極度不滿,但是只對兒子嘟嚷,對肖詩本人沒有提起過。作為長輩,沒有盡到教導教育小輩的責任,咎由自取啊。當年過門自己也是認可同意的嘛。
敏麗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也很內疚。詩姐是個善良的熱心腸的人。自己大學畢業後找不到工作,眼看簽證馬上就要到期了,不得不回國,但是心里邊不想回國想留在日本。
那天去紅洙保健品公司試著尋找出路的時候,遇見了詩姐,聊下來居然是拐著十八個彎的遠親,詩姐知道自己的窘況後,二話沒說,把自己領回家,作為那家酒樓的工作人員聘用,往入國管理局遞交了就職簽證的申請。
看見詩姐有一個好丈夫,衣食無憂,每天過著隨心所欲的日子,心里蠻不平的,人比人氣死人,自己各方面條件都不比她差嘛,為什麼處境遠遠不如她呢。
**那哥,估計和自己這一隱晦的心理有某些說不清道不白的關聯吧。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喜歡上了那哥,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哥人長得干淨,笑容甜美,為人單純大度,對女孩子憐香惜玉。不過,如果詩姐出了什麼意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幸福了。
米苔提議報警,那媽媽堅決反對,擔心家丑外揚。
這天晚上,那家酒樓的三個人翻江倒海似地都沒睡好。
度日如年,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毫無肖詩的消息。萬般無奈之下,小那還是選擇了報警。
各大車站和公共設施的張貼欄里貼出了肖詩的照片和尋人啟事。他們還時刻注意報紙上、電視里有關交通事故的報道,去醫院、警察署辨認無名尸體。
肖詩的大學和指導教官也很重視這件事,發動學生了解她的消息,但是毫無結果,肖詩本身不是一個喜歡交往的人。
不知不覺中夏天來臨了。赤日炎炎似火燒,幾乎所有的活物︰人、貓、狗、魚都龜縮在開足了空調的屋子里喘著粗氣,只有知了在大陽光底下不知疲倦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讓人感覺仿佛世界末日就要降臨。
還是沒有任何關于肖詩的消息。那媽媽心力憔悴,不再掌廚。那家酒樓改由小那掌廚,敏麗跑堂。陰郁的情緒也傳染給了客人,很多回頭客不再光顧了。一片淒惶之中,敏麗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這天那媽媽坐在二樓戴著老花鏡正給未來的小孫孫織毛衣呢。樓下傳來了「刷刷刷」的腳步聲,仿佛有許多士兵排著隊整齊地踏入了那家酒樓。
那媽媽好生奇怪,正是下午2點左右,是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時刻。她摘下老花鏡,抓著扶手下了樓梯。
店堂里齊刷刷坐滿了客人。雖然媳婦失蹤了,但是眼看小孫孫就要出世,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宗大生意,看來那家要轉運了吧。還是趕快下去幫幫忙吧。那媽媽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樓下。
氣氛不對!所有的客人都是女的,互相之間似乎認識,她們都不說話,靜靜地看著站在店中央的一位女子。那位女子該有五六十歲了吧,年輕時應是個拔尖兒的美人,現在也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我姓單,都叫我單姐姐。這兒的媳婦肖詩自從被你們逐出家門後,就投奔了我。我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我今天就開門見山直奔主題。我來的目的是轉達肖詩的要求,不多很簡單︰‘一、敏麗在眾人面前下跪賠禮道歉;二、敏麗即刻離家走人’。如果不答應以上兩項條件,從今兒起我們這幫姐妹就天天吃在這里住在這里。」
小那作著揖陪著笑臉說︰「單姐姐,您好!您的大名那是如雷貫耳,小弟久仰。首先感謝您對俺媳婦的照應。各位大姐、美女們,你們好,歡迎光臨小店,熱烈歡迎啊。單姐姐,俺媳婦她還好嗎?她走了以後,把俺擔心得是吃不好睡不好,瞧,都瘦了好十幾斤。要是放在砧板上切了,可以做出好幾十盤子菜了吧。」
單姐姐柳眉上挑,「好什麼,她能好嗎?每天以淚洗臉呢。都是你這個下流男人惹出來的事兒。」
小那急切地問︰「她在哪兒啊,我這就去接她回來。」
單姐姐雙目圓睜,「不答應剛才提的兩項條件她是決不會回來的。」
「對,不答應的話,我們今天就不走了。」一片憤怒的女高音。
「我給你們下跪,敏麗她可不能走啊,她有身孕在身。請發發慈悲,可憐可憐那家的骨血吧。」那媽媽顫抖著嗓音說。
敏麗一把把那媽媽拽到自己身後,猛地跺了一下地板,大喊道︰「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說肖詩是你的小孫孫,有什麼證據可以讓我們相信你們。」
單姐姐眯細著雙眼,面帶不屑地說︰「你不是肖敏麗嗎?我們在新寶演講會上見過的,那就是最好的憑證。肖詩是我第18代孫女。我是最仗義最講情義的人,只要她投奔了我,我就要對她負責、為她出頭出氣。」
敏麗青筋直露,扯高嗓門道︰「如果你們繼續胡鬧下去妨礙我們營業的話,我們可以報警。別忘了,日本可是法制社會,那容得你們胡作非為。」
單姐姐看著敏麗就像看一只小臭蟲,聲調不高語氣堅定︰「報警?請呀。日本的警察是不介入民事糾紛的。她是我的孫女,我是她的老祖宗,我出頭管她的事走到天邊都有理。倒是你一個不要臉的賤貨,背叛自己的恩人,偷了恩人的丈夫,不但不道歉,還在這兒耀武揚威。」
「對付你們,太容易了。到網上宣揚一下,把大字報往門口一貼,在你們店門口示威靜坐幾日,我看你們還要不要做生意,還有沒有人來吃忘恩負義的**做的菜?」
敏麗傻了眼,氣焰蔫了,走到小那身邊拉住他的袖口,大氣不敢出一聲。
「各位大姐,來來來,先喝點冰茶,去去暑氣。今天為了俺媳婦的事有勞大家了,小那萬分過意不去。敏麗,快,倒茶。」小那身不顫手不抖,笑容更甜美了。
「自打她離家出走後,俺不但掉了一身肉,頭發也愁白了,瞧,瞧這兒,俺沒說假話吧。俺對媳婦是真心的,喜新不厭舊,彩旗飄飄紅旗不倒。她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呀?」小那的口吻十分關切。
單姐姐重重地瞅了小那一眼,「看在你對她還算有情有義也確實關心她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了吧。」
單姐姐喝口冰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那天,她離了家,就直奔我去。可是走到一半看見電車上新加坡美食節的廣告,就改了主意。立馬讓她在桃花島的舅舅往她手機里打了一筆錢,從羽田機場坐飛機去了新加坡。參觀完美食節後,又去馬來西亞、巴厘島、泰國、菲律賓品嘗美食、觀光游歷了近兩個月。」
「你們也知道她是一個美食研究家,又是一個詩人,她這樣的人,怎麼可以要求她在家買菜、洗衣服、刷盤子、做家務呢?你們了解她的價值所在嗎?她是一顆蒙上灰塵的寶石,總有一天要發亮發光的。你既然做了她的丈夫,就要保護好她伺候好她。」
「前兩天她從東南亞旅行回來後找到我,要我來主持正義。」
「只要她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小那松了一口氣。
「不瞞各位大姐,敏麗現在懷了我的孩子,要讓她離開是萬萬不可能的。她也是我的老婆,我是個大男人,有責任保護好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小那略作停頓,用凶狠的眼光環視了大家一圈後,繼續說道︰「如果要賠禮道歉,我給你們下跪,一切都是我起的頭。但是,我也想請姐姐們給我掰掰這個理。」
「我小那沒上過幾天學,沒什麼文化,要求教姐姐們。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什麼了。」
「不就是睡了敏麗嗎?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兩廂情願的事兒,有什麼不可以的?」
「為什麼肖詩要氣成這樣?她在家是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什麼也不做的人,每天就是上學、寫詩、品味美食,我從來都是滿足她的。我能理解她寬容她,為什麼她就不能理解我寬容我一下呢。」
「單姐姐,您得好好勸勸她,讓她早點兒回家過日子。敏麗也不求什麼名分。」
「不行,今天非讓這個賤貨滾蛋不可。」女人們的手臂齊齊舉起像一片黑壓壓的森林,它們指向敏麗,發出怒濤般的吼聲。眼淚在敏麗的眼楮里打轉。
「你們不要說了,她有身孕,不能動氣啊。」那媽媽從敏麗身後掙扎著站出來,眼楮布滿血絲,霎時老了十歲。
「各位姐姐你們想吃什麼,我請客。」小那還是一臉甜笑,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拿出菜單遞給大家。
「待會兒肚子餓了,自然不會客氣。不過不勞你動手,我們自己會做。才不敢吃你做的菜呢,不會給我們往飯菜里下毒吧。」
「賤貨,還賴在這里不走嗎?給臉不要臉。」
「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那家的種嗎?不會是野種吧。這種以德報怨、有女乃便是娘的女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老人家太善良了,被賣了還替她數錢呢。」
「下流胚子,想男人想瘋了,狗爪子竟敢伸向自己的姐夫。總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單姐姐,來,給您添點兒茶。今天您光臨小店,小店蓬壁生輝。能認識您,小弟三生有幸啊。俺更為俺媳婦慶幸,有您這麼一位仗義的家長罩著她照料她,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小那無視眾女人七嘴八舌的鬧騰,面帶甜淨的笑容給單姐姐斟茶。
「我這人沒什麼優點,就是仗義。」單姐姐臉上的怒氣褪去許多,表情柔和了不少。
「我媳婦是您孫女,我不也就是您的孫女婿嗎?大水沖了龍王廟啦。」
「你別來這一套,我可不吃。我就是個護雞雛的老母雞。你這個背叛妻子的臭狗屎,我可不認你是孫女婿。我單姐姐向來說到做到,你今天不答應這兩項條件,我們就不動窩了,吃喝拉撒住都在這里了。你瞧,我連牙具都帶來了。」
「我們也都把毛巾帶來了。」女人們異口同聲呼應著,還把毛巾、牙具亮了出來。
那媽媽壓低聲音哭了起來。敏麗捏緊了拳頭,她的眼楮瞅著廚房里的刀具,它們在黑暗里閃著寒光。
「單姐姐,我、敏麗、老娘還有我就要出生的寶寶都加入新寶的話,您能認我這個家人嗎?」
「噢,好小子,有你的。如果你們加入的話,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敵我矛盾就轉化為人民內部矛盾了。」
「那好,我們四個人馬上加入,並保證天天、頓頓、永遠服用新寶,做您最忠誠的孝子賢孫。」小那的眼中寫滿了馴服和忠誠。
「原來我還不理解,一個大知識分子怎麼嫁給了一個不識幾個字的廚子,還尋死覓活的。現在終于有點明白了。你小子不簡單吶。以後啊,少不了要打交道呢。」單姐姐審視著小那,帶著不多見的賞識神情。
「快去給我拿四份入會申請書來。」單姐姐高聲發出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