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動者不得食。
米苔被分配在共樂村村辦企業「天然酵母面包–霞工房」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黎明前萬物沉睡肅穆寂寥、徹骨寒冷與無邊黑暗緊緊擁抱的時刻,騎一輛叮當作響快要散架的破舊自行車趕七八公里的路前往位于村頭的面包房。
米苔以前只知道面包好吃,卻從來沒有探究過面包的制作過程。沒想到小小面包的制作需要花費這麼大量的時間、體力和智慧。配料、揉面、第一次發酵、醒面、第二次發酵、刷液、烘烤、保存……,每個制作過程都非常講究,頭尾相接環環相扣,稍有紕漏就會影響到面包的口感和外觀,在工作時自始至終必須保持全神貫注心無旁騖。
「霞工房」出產的面包在全日本首屈一指赫赫有名無人不曉,因為它是真正百分之一百純天然純手工制作的面包。如果說(路易威登)、gui(古馳)、prada(普拉達)是包包中的名牌(麥森)、(皇家哥本哈根)、d(海蘭德)是瓷器中的極品,無數人為擁有一個名牌包包和一套珍貴瓷器而倍感自我滿足榮耀無比的話,那麼,「霞工房」的面包就是面包中的女皇,它是送禮饋贈的佳品,更是美食家夢寐以求的佳肴。
這里的面包不使用機械揉面,酵母是村民從自然食品中自己手工培養的,不參雜任何化學成份,使用的面粉及配料也都是共樂村出產的農作物,保證沒用一點農藥、人工添加劑及保存劑。
烘烤面包的爐子那就更神了,不是我們一般在面包店里常見的那種電烤箱,是用石頭泥土搭建出來的天然烤箱,用的燃料是日本海里的漂流木,這些漂流木由于長期浸潤在海水之中,蘊含著豐富的礦物質和維生素,通過燃燒時的高溫傳遞,這些天然營養素進入到面包之中,吃後可以起到提神健腦、增進免疫力、延年益壽的神奇功效。
「霞工房」的面包主要出售給外村的居民。每天都有附近的村民、遠方的游客慕名前來購買,他們駕駛私家車、租賃汽車或者乘坐出租車從四面八方趕來,排著長隊等待購買「霞工房」新鮮出爐的面包。
由于供不應求,不得不采取限購制,一個人一天的購買數量不可超過5個。為此很多人攙老扶幼呼朋喚友而來,即使這樣,如果來得晚的話,仍然只能空手而歸。
很多老顧客提議說,能不能在網上銷售,免得大家花費時間和路費。但是共樂村居民有自己的生活哲學,他們堅決摒棄電腦、網絡等現代文明,他們對老顧客說,我們做面包不是為了賺錢。
于是老顧客不得不妥協,每天趕來買面包吃面包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樁要事,甚至有些人在共樂村耳濡目染後,也加入進來成為了共樂村的一份子。不過,當了共樂村村民後,反倒不能隨心所欲地吃面包了,因為必須和大家一起吃食堂,每天的菜單都是定死的。
最讓米苔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共樂村的面包被稱為永遠的「老六樣」︰白切面包、黑酵母面包、白蘭瓜面包、胡蘿卜面包、牛女乃面包、蔬菜面包。據說三十年來從沒改變過。
一些老顧客說,你們也變變花樣嘛,不管新產品味道如何,我們一定會支持,一定會掏錢購買的。但是共樂村村民都是一些跟不上時代的老頑固,他們就是喜歡一成不變的東西。
常常听不少男女說:「你一輩子只愛一個人?太不幸太遺憾了!你對自己未免太殘酷太狠心了一點兒,你這一輩子呀算是白活啦。」他們炫耀自己擁有眾多的**,征服了無數異性。
但是,共樂村的村民鄙夷憐憫這樣的思想和行為,他們覺得一輩子只愛一個男人或女人才是一種驕傲和福分。這種自豪感和思維方式貫穿在面包的制作里,他們永遠只制作這六種面包,百做不厭,越做越精。
做面包最累的活是揉面,東京的面包房都用機器揉面,商店里也有各類面包機出售,主婦們在家里做面包時為了省心省力都使用面包機。但是機器揉面有許多不足之處,因為面是有生命的「活物」,按照每天天氣和濕度的不同,揉面的輕重、時間的長短都大有講究。機器揉面往往會揉得過頭或不夠,影響面包的口感。
米苔在面包房的主要工作是揉面,這個工作非常消耗體力,一天工作下來,她常常累得不辨東南西北,腰酸背疼四肢無力,回去的路上腳踩在自行車踏板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樣綿軟不著力。吃完晚飯,眼皮子就上下打架,看見床比看見親人都親。她幾乎沒有精力去思念小林正道,去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甚至打算放棄對dodo公司的報仇雪恨,放棄找出加害她的元凶。
這里人與人之間親密無間的良好關系也讓她提不起復仇的意志和**。他們每個人都那麼真誠質樸,友好善良,特別容易相處,大家在一起有一種不是家人勝似家人的連帶感和強烈的相互依存意識。
因為來到這里生活的村民都是擯棄了世俗功名利祿追求的人,相互之間不存在羨慕、忌妒、攀比和防範,反而因為大家都離開了自己的血緣上的親人,從此以後需要在一起互幫互助共同生活,所以自然而然有著高度的情感上的依戀和心靈上的信賴。他們大多是世間受苦人,一旦月兌離苦海,就不再回憶,而是滿足于每天在共樂村的快樂生活。
米苔有時躺在床上會想,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每天就是拼命干活,大家一團和氣,無憂無慮。
如果沒有遭遇到dodo公司對她的無理解雇,沒有遇上小林正道,她覺得在這里一直這樣生活下去未免不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幸福。
但是,她有太多的謎團要搞清,她要維護自己生命和人性的尊嚴,她更放不下對小林正道日夜的思念。「問世間,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
來到這里後,她曾給宏剛發過一封信,還沒有收到他的回信。其他人她也聯系不上。小那搬了家,不知道他的新地址。而她的手機被收走了,就是有手機,這里也沒有手機信號轉播站,電話打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