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朝天靴漸漸走遠,紫兒忙扶著納蘭明月站了起來,又撿起掉在地上的簪子,納蘭明月白著一張臉,茫然的看著院子四下站的丫頭,好似此刻才看清了所有的面容一般,每個人的眼里都寫著明晃晃的嘲諷,在沒有先前的友善。
納蘭明月艱難的走向自己的屋子,見隔壁李氏的窗子開著,李氏得意的笑意似乎一閃而過,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權珮換了一件家常的櫻草色衣裳坐在炕上逗弄醒著的寶哥兒,胤禛換了衣裳洗了手也坐到了跟前︰「這孩子好似一天一個樣子。」
納蘭明月的小插曲沒有誰刻意去提,胤禛覺得這樣的小事權珮自然會處置清楚,而權珮暫時還沒有將這事情放在心上。
哄了會孩子,等著屋子里點了燈,胤禛就坐在書桌前忙著自己的公事,權珮陪坐在他身邊,無意中看了幾眼公文。
「這是想彈劾福建浙江總督郭世隆?」
胤禛手下頓了頓︰「嗯。」
郭世隆現在可是皇上的寵臣,前幾日皇上還夸贊過郭世隆為重臣表率,才幾日的時間胤禛就要參奏,只怕不會太過順利。
「何必這麼著急?」
胤禛停下了筆︰「若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也就罷了,可即知道了就沒有理由不聞不理。」胤禛這樣做的原因其實有很多,剛入朝的阿哥,要真正的被朝臣們另眼相看,必須要做成幾件大事,而彈劾郭世隆便大抵是胤禛計劃中的一件。
權珮挑亮了燈︰「既然下定決心了那便做吧。」
早上請安的宮妃的們的脂粉香氣還沒有消散盡,太後正眯眼坐在榻上養神,大太監楊清在太後耳邊低語︰「那日里御花園的事情奴才一直在查,終于有了點眉目。」太後的眼楮慢慢睜開︰「怎麼回事?」
「那日里附近的宮女太監共有十人,另外還有四福晉和她的丫頭。」
「四福晉?」太後摩挲著手中的紫檀木手串︰「你覺得四福晉也有可能?」
「這個奴才就不好妄下斷論。」
太後又眯起了眼︰「你做的也對,不冤枉,但也不能放過。」
殿外傳來了少女清澈的笑聲,太後揮手示意楊清站在一旁,面上就露出了幾絲慈愛的笑意,九公主憲琳端著一盤子點心走了進來︰「皇瑪嬤在忙什麼?這是孫女讓御膳房特地新作的點心。」
牡丹花樣紅色的點心看起來十分好看,太後笑著問︰「這點心叫什麼?」
九公主得意的道「叫貴妃紅,是孫女特地想出來孝敬您的!」
太後臉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果真是哀家的小棉襖!」
九公主憲琳為德妃所生,一直養在太後跟前,很得太後的喜歡。
牧瑾正在窗前看書,急急忙忙跑進來的蘇培盛帽子都歪在了一旁︰「福晉!主子爺被關進宗人府了!」
權珮的手一抖︰「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還沒等的胤禛下手,河道總督于成龍就先參福建浙江總督郭世隆克扣河工工錢,胤禛幫著也說了幾句,皇上原本就被于成龍這耿直的奏章看的冒火,郭世隆是皇上跟前的寵臣,滿朝里沒個人多說,只胤禛開口多說了幾句,皇上听的冷笑︰「無憑無據的你就敢開口說話?」也不等胤禛辯解就開口道︰「進宗人府清醒幾天!」
于成龍沒事,胤禛到被關了起來,皇上雖然只是遷怒,但誰又說的準這里面的意思?
權珮嘆了口氣,一開始胤禛的這條路就注定充滿艱辛,卻沒想到會這個不順利,她起了身︰「我同你一起去宗人府看看爺吧。」
丫頭們收拾了好些胤禛日常用的東西,又收拾了一籃子的吃食,去請了德妃的意思,拿了出宮的牌子。
此時的宗人府同禮部等六部建在一起,都在東江米巷內,出了宮門也就是幾步路,宗人府本就是是宗室用來關鍵宗室子弟的地方之一,所以並不像外頭的監牢那樣,即便是關起來也是個干淨的小屋子,有桌有椅有床,只是擺設少跟先前的日子是不能相比。
太監領著權珮進了胤禛的小屋子,便退到了一旁,坐在桌子跟前正在出神的胤禛看見權珮進來,臉龐都一亮︰「你怎麼自己來了?」
曉月在桌子上擺了吃食,另有一個丫頭鋪設起新拿來的被褥。權珮坐在了胤禛身旁︰「給爺送些東西過來,也想瞧瞧爺過的怎麼樣,要不然也不能安心。」
胤禛勉強笑了笑︰「也不算太差,只是要你操心了。」
「爺是什麼打算?」
胤禛吐出一口濁氣︰「皇阿瑪是一時的生氣,想來過幾日就將我放出去了,你也別太擔心,安心在家里等我就行。」
「于成龍是個直臣,他不會參這麼一次就罷休的,他總是鬧騰,皇上一時半會也不會消氣的。」
胤禛苦笑的看著權珮︰「你看的這樣透徹,爺就是想瞞都瞞不住。」
鍍銀的小香爐里燃上了清新的青木香,小銅盆里的炭盆也燃了起來,驅逐著屋子里的潮濕,快十月的北京城,夜里還是很冷的,胤禛不自覺的舒展著身上的肌肉,連面龐上的神情都輕松了很多。
權珮淺嘆︰「不必總跟我說好的,您的奏折不是還沒有呈給皇上麼,等回去我親自送去給皇上吧。」
胤禛有些猶豫︰「萬一要是在牽連到你可怎麼辦?」
「我是個婦道人家,皇上就是生氣也不過是叫我禁足或者念佛,在說皇上生氣更多的是覺得爺人雲亦雲,若是看見爺早就做了這麼多的準備,根本不是信口開河,或者也就不生氣了」
權珮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畢竟太過冒險︰「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權珮淺笑︰「未必就會受委屈,難道還信不過我?」
胤禛想起往日,又覺得以權珮的才智處理妥當這件事似乎並不一定不能成,他再三斟酌︰「千萬不要勉強,你要是出了事,咱們院子可就真亂了。」
蘇培盛留下來侍候胤禛,權珮跟胤禛說了一會話便也起身了。
權珮能過來似乎讓胤禛安穩踏實了不少,躺在柔軟的被窩里聞著熟悉的氣息,胤禛的心態前所未有的好,先睡飽了再說吧,否則就是在這里面愁死也沒有什麼作用。
太子特意叮囑了太子妃一回︰「要是四弟妹過來求你幫忙,你什麼都別亂答應,四弟的事不是大事,但他膽子也太大了,也該叫皇阿瑪壓一壓他。」
太子一面要用胤禛,一面又害怕他真正的掘起成了自己的威脅,所以即便可以開口求情,他也要等一等,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在開口,太妃雖然答應著,但心里卻閃過權珮的樣子,以權珮的才智未必會需要求到這里吧。
太子一走,太子妃就吩咐下頭人︰「盯著點四福晉,看看她在做什麼。」
馬車上權珮吩咐了一聲跟著的小饅頭︰「去找青先生,讓他手底下的人這幾日盯著于成龍的動靜,在去一回那拉府上跟我阿瑪說,先別為了爺的事情出頭,等幾日在說。」
小饅頭忙應了一聲,曉月給了他幾個小錢叫他搭車,眼瞧著他一溜煙的跑遠了,才回了馬車里。
權珮正在閉目養神,這樣的大事面前她看起來還是如此的精致華貴,連衣裳上的褶子都有一定的數,錯不了,曉月垂頭跪在一旁替權珮揉腿,跟著這樣的主子,似乎連她自己都膽大了起來,好似即便四爺真的出了事,只要還有福晉在,一切就都亂不了
胤禛被關不是小事,即便沒有人特意給李氏幾個說,外頭的消息也傳進了院子,三個格格都立在廊下,看見權珮忙都迎了上來,納蘭明月竟著急的落了淚︰「福晉,爺沒事吧?爺還好吧?不知道宗人府那里有沒有虧欠了爺什麼?怎麼好端端的出了這樣的大事?」
權珮微微皺眉,曉月上前呵斥道︰「格格哭什麼?外人看見還只當主子爺怎麼了?您趕緊把眼淚收起來,沒得叫人看見晦氣!」
此時即便納蘭明月被下了面子,噎的滿臉漲紅,也沒人有心思看她的笑話,宋氏上前給權珮捧了茶水︰「福晉辛苦了!」即便有再多的話,她此刻也不敢隨便問。
李氏撫著肚子臉色也不大好,權珮看見才緩了緩臉色︰「坐下吧,先別自己亂了陣腳,爺的事不是大事,過幾日皇上氣消了,爺就回來了。」
李氏攥緊帕子,好讓自己不那麼緊張︰「好好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奴婢們的心都快跳出了胸膛,福晉看奴婢們能幫上什麼忙?」
到底是宋氏和李氏更知道權珮,說出來的話也叫權珮覺得順耳。
「好好的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替我約束好院子里的人,不許亂走不許亂說,也千萬不要讓外頭人隨意進來,你們穩住了咱們的院子,便是最大的功臣。」
宋氏吃驚道︰「福晉這是要?」
「我去求見皇上!」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