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有遠處過來的馬車進了雍郡王府側門,還有不少年貨從後門拉了進去,這才十月,也沒料想會這樣早送來東西。
滾雪細紗的帷幔遮住了暖閣里郁郁蔥蔥的綠色,只隱隱綽綽看到榻上坐的人影,蘇州來的大管事李勝垂著頭回話︰「怕天氣在冷些路上不好走,也凍壞了東西,因此就走的早,莊子上托了奴才將年貨一並送了過來,雖說福晉不叫送了,但該有的還是不能少。賬本就在外頭放著,請福晉過目。」
十二家的店鋪三個月的賬本,放在一起不是個小數目,又有莊子上的收成和書院的開支,沒有幾日功夫這賬是盤不完的。
李勝便听得里頭傳來了問話聲︰「啟蒙書院怎麼樣?」
听得是權珮問話,李勝忙道︰「奴才時常過去瞧的,一切都算好,口碑到是有了些,只是這一批的學生還沒有畢業的,因此就顯的尋常了些。」
「這麼遠來了,叫人領你下去先好好歇歇。」
李勝忙謝恩,听著里面傳來輕微的走動聲,知道是權珮走了,才微微直了直腰,丫頭恭敬的請他出去歇息,剛好遇上了趕過來的弘謙。
「我听人說今天先生過來,因此早早的就從宮里回來了,幸好遇上了,先生路上可還好?」
弘謙的問候叫李勝眉眼之間笑意越發真切︰「路上到都好,只是到驚動了阿哥。」
「先生說的什麼話?我領著先生去歇息。」
蘇州的事叫權珮忙碌起來,胤禛無意中瞧見蘇州送來的賬本這才驚訝起來︰「我原是知道你做生意的,但沒想到做的這樣大,這是多少家的店鋪的賬本?」
「總共十二家,都是香料鋪子。」
胤禛便粗略算了算他自己叫下頭人開的店,到沒有權珮的多,海運的生意還是權珮要過來的,他一年能收入一萬兩銀子,有一半都是靠權珮得來的。
這叫他覺得又慚愧又贊賞。
「你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權珮輕笑︰「爺是羨慕還是嫉妒?若要缺銀子,我是可以借給爺的。」
胤禛到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別心疼!」
夫妻兩個原就應該是這樣的,不會因為其中一方的優秀和能干而自卑不安,只是由衷的替她高興,然後自己受到激勵越發的奮進。胤禛雖說慚愧卻更多的是贊賞,更沒有因此對權珮有成見或者不喜,這便是別人求不來的福氣。
福晉的正院里總有看起來忙碌的下人進進出出,管家的事情好像就這樣放在了一邊並沒有人提及,去司房領銀子也沒有特意給正院撥什麼銀子,如意便也選擇了沉默。
過幾日便是費揚古的壽辰,她思索著該送什麼壽禮,吩咐下去叫人準備,巧紋出去了片刻進來道︰「司禮房的太監說,大總管李沈從已經專門請示過福晉了,該備什麼早吩咐了下去。」
如意只覺得如鯁在喉,明明她現在管家,怎麼這種事情就越過了她?未免太不將她當回事了!
外頭有幾個丫頭抬進來了幾匹布料︰「福晉說要過冬了,叫側福晉和格格們都選些布料做衣裳。」
眾人便都歡喜起來,只如意的臉色越發不好。
司房沒有給福晉銀子,更沒有听的福晉開了庫房去取,怎麼就會有這麼多新式的布料拿出來叫人做衣裳?
如意沉著氣道︰「不知道這些布料是福晉從哪得來的,怎的這樣好看?」
丫頭笑著道︰「奴婢也不大清楚,好似是福晉叫人在外頭買的吧。」
外頭買的?哪來那麼多銀子做這些事?
是爺私底下給的銀子還是福晉原本就有的?還是其實這府上的賬目一直就握在福晉手里,她拿到的銀錢也只是福晉叫人撥給她的?
她以為管著家管著銀錢人事就是這府中的獨一無二,可是現在看卻覺得可笑。她就好似下頭的管事一般,只是福晉手中的一個下人,也難怪福晉根本就不把管家權放在心中,因為福晉在家中的地位和權勢早已經超越了她的想象。
李氏和宋氏給女兒兒子還有自己都選好了料子,又要選樣式,剩下的幾匹布顏色便有些晦暗,如意回過神來,神情晦澀不明。
「司房也沒給福晉撥銀子,不知道福晉是怎麼買的?」
李氏瞧著畫冊上的樣子︰「那可真叫福晉破費了,又用自己的銀子!」
這根本不是如意想傳達的消息,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想來是爺私底下給福晉的銀子吧,福晉可真跟咱們不一樣。」
李氏指著手下的樣子對下人道︰「給我做成這樣的。」又轉頭看如意,打量了幾眼笑了笑,只說了句︰「側福晉說的對。」
宋氏是不肯多言的,帶著兩個女兒挑了料子和樣式就走了。
李氏和宋氏都走了,只是李氏的眼神卻叫如意坐立不安起來,李氏是知道什麼的,只是不屑于對她說,這府上還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她覺得難以接受的事情,李氏和宋氏到瞧著很坦然,她用話激也不能叫兩人情緒有什麼變化。
直到回了屋子,李氏靠坐在榻上才同琉璃道︰「听見了沒有,側福晉這是妒忌福晉了,還想挑撥咱們,真可笑,當年在後宮里窮的多一分的銀子都沒有,還不是福晉跟爺悄悄在外頭開了鋪子才漸漸好起來,我不是那沒見識眼淺的,人家福晉能有現在的地位那是自己能耐。她不給正院撥銀子以為就能難住福晉?這府里的錢財只怕多半都是福晉掙來的,她雖說管著家就是個管事的下人,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覺得好罷了!」
琉璃便也偷笑︰「您說側福晉還能管多久的家?」
李氏想了想︰「這個麼只看她還能硬撐多久了,說不定今兒一天都管不下去了」
石桌上擺著一盤焦黃的鵝肉,周圍也擺了幾樣素菜,九公主用小刀切了一塊嘗了嘗,驚訝道︰「四嫂,這是什麼吃食這樣特別?」
「叫做渾羊歿忽。」
九公主便笑︰「怎的是這樣怪的名字?」
這是千年前她最喜歡的吃食之一,那時候吃起來似乎又不是這樣的味道,閣樓上推開窗戶外頭大街上總能看到穿著胡服的女子們在馬上明艷又張揚,吃一口渾羊歿忽喝一口富水春,好似自己也是塞外豪放的男兒,打一場馬球賽一場馬自己便也成了出征在外的勇士。
太陽的溫度漸漸薄了起來,坐在外頭有些冷,九公主同權珮進了屋子,坐在了軟榻上,有丫頭端了兩碗熱騰騰的鮮豆漿上來,喝上一碗才覺得舒暢起來。
進了里頭,九公主才說起了來意。
「上次的事情查了出來,夢雅懷的孩子不是舜安顏的,她自己承認了,說是有人總是去逼她,她也沒辦法只能找上門鬧事。」九公主頓了頓越發壓低了聲音︰「她並不認識逼她的人,我們將她放了回去,等了好些日子才又踫上了那個人,人也抓住了,只是才踫上手他就咬舌自盡了,什麼都沒有問到」
權珮微垂了垂眼︰「事情果真不簡單」
只是九公主的語氣很快又歡快起來︰「幸虧那日有四嫂,若不然我只怕早釀成了大錯,舜安顏也叫我替他說聲謝!」
權珮便笑著抬頭︰「又和和□□起來了?」
九公主到不羞澀,笑著道︰「可不是,早不鬧別扭了!」
「不是說你有身孕了麼?」
九公主哈哈笑道︰「誰傳出來的瞎話,沒有的事!」
如意候在耳房里,丫頭道︰「福晉正在跟就公主說話,側福晉等一會。」
她便笑著點頭。
過了半響屋外傳來了說笑聲,她立起來朝著外頭看,九公主挽著福晉的胳膊,顯得很親密,不知道又低語了什麼到叫她自己笑個不停。
權珮一直將九公主送上了馬車才回了院子。
丫頭才道︰「錦繡園的側福晉來找您。」
自回來到還真沒跟如意怎麼說過話,既然來了,就見見吧。
細綠的鳳尾羅席子同梅花式的雕漆幾上的小盆杜鵑交相輝映,鏤雕的粉彩四季花卉小方盒子隨意的放在一邊,權珮打開來看了一眼,下首坐著的如意只覺得眼皮一跳,滿滿一盒子的大顆珍珠叫她淺吸了一口氣,權珮卻好似沒有在意,交給了一旁的曉月︰「收起來吧。」
想來應該是九公主送的禮物。
感覺到權珮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如意坐直了身子︰「我來找姐姐是想問問阿瑪過壽的事情,不知道要置辦些什麼,我好早些準備。」
權珮便多看了看如意︰「你不是剛剛已經叫巧紋去司禮房看了麼?東西已經叫人置辦了,並不用你操心。」
這才多會的事情,權珮這里卻已經完全知道了,如意的表情都僵硬了起來︰「阿是呀已經叫人置辦了,不用我操心」
西洋鐘忽的響了,布谷鳥歡快的鳴叫起來,如意卻嚇了一跳,脊背也僵硬了起來,為什麼在權珮面前她總是無法理直氣壯。
「管家的事我並不想從你手里要回來,因為你是我妹妹,是我叫你進的府。有時候人的野心不能太大,最好還是安于現狀的好,因為若太過了,到頭來可能什麼都會沒有。」
原來現在所謂的管家權利只是一種施舍,該她管的可以管,權珮插手了的事情便又不是她該管的。
屋外忽的傳來了腳步聲,丫頭滿面笑意的進來︰「納蘭府上送來了消息,說是家里的大爺被皇上調任為河南巡撫了!」
納蘭延出高中探花,在翰林院做了一年的侍讀學士,皇上將他調到了河南商丘做知縣,這才多大點時間就做了巡撫,納蘭延出的聖寵和能力可見一斑。
權珮笑著道︰「這到是大喜事,叫個人去跟納蘭側福晉說一聲!」
連納蘭明月此後都有勢力了,如意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此刻連她嫌棄的管家權利都可貴起來,至少她還有個願意照拂她的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如意所有的煩惱都源自于她的不甘,總想著在權勢和地位上自己能比過權珮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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