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珮連大氅都沒來得及穿,外頭寒冷的風吹著她的裙衫,她走的前所未有的快,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蒼翠的竹子將一池水半圍在中間,水旁的假山嶙峋怪異,已經有一圈人圍在跟前。
弘謙和久兒都算會水,這是權珮落水後特意叫人教導她跟弘謙兄妹兩的,但久兒年紀太小,又穿著厚棉衣,猛然落水,誰又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已經有打听清楚的丫頭在權珮耳邊道︰「是三格格將久兒格格推了下去,當時不少人在場,都是這麼說的。」
後頭跟著的宋氏腿一軟幾乎跌倒。
濕漉漉的久兒被女乃嬤嬤用大氅裹著抱在懷里,听見權珮的聲音轉過頭用驚慌失措的眼看,連哭都忘記了,只伸手要權珮抱。幸虧跟前有會水的下人,久兒本身也會水,三格格的力道不大,落水的地方水又淺,久兒被及時救了上來,瞧著並沒有大礙。
一旁的大格格緊緊的摟著三格格,連二格格也嚇的躲在了李氏身後。
權珮抱上久兒,轉身看了一眼宋氏,抬手給了宋氏一巴掌,打的宋氏跌倒在地上連嘴角都出了血,躺在地上卻連起身都不敢。
三格格驚恐的瞪大了眼,茫然失措。
踫上了匆忙趕過來的胤禛和弘謙,胤禛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弘謙甚至有些失魂︰「久兒呢?久兒怎麼樣?」他的內心對這樣的事情有極大的恐懼和不安感。
權珮模了模弘謙︰「瞧瞧,久兒還好,只是嚇著了。」
父子兩便都松了一口氣。
給久兒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干爽的衣裳,叫大夫看了又開了藥,久兒自始至終都緊緊的摟著權珮誰也不看,直到困極了沉沉睡著。
連費揚古的壽辰都少了很多喜氣,權珮跟陪在跟前的覺羅氏輕聲道︰「原是好意帶著孩子們一起過來,到沒想到給家里添了這樣的麻煩。」
覺羅氏嘆氣︰「快不要這麼說了,孩子沒事就最好了。」
因為出了事也沒坐太久,胤禛就帶著權珮回郡王府。
馬車里燃著個小燻籠,厚重的簾子放下來叫里面很溫暖,權珮抱著久兒,胤禛就坐在一旁。
「又叫久兒受苦了,這孩子」
犯事的也是個小孩子,這事情甚至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處置。
昏暗的馬車里,權珮的面上只有淡漠,她甚至並不看胤禛︰「等久兒的情形穩定了,我帶著她去莊子上住些日子,總在家里對她不好。」
胤禛听得皺眉︰「去莊子上?郊外總沒有城里暖和,就是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找大夫也不方便,快過年了,還是不要去了吧。」
權珮垂眸愛憐的撫模著久兒︰「我的久兒受盡苦難,難道連個安靜的日子也不能有?」
「我會好好懲罰三格格的,你不要生氣」胤禛看著權珮的表情試探著道。
「懲罰?怎麼懲罰?打一頓還是關起來?」
懷里的久兒又不安的動起來,權珮撫模著久兒的脊背輕哄著,直到久兒又沉沉的睡著︰「叫姊妹兩的仇越結越深,然後有一日在叫她害一次久兒?都是爺的孩子,我不為難爺。」
胤禛搓著雙手︰「這是什麼話,雖說都是我的孩子,但我也分的來是非,我總要給你跟久兒一個交代。」
為了孩子權珮很生氣,三格格年紀小,能將她怎麼樣,權珮遷怒到了胤禛身上,胤禛心里也明白。
後頭馬車上宋氏領著兩個女兒坐了一輛,三格格一直縮在大格格的懷里,大格格小聲道︰「您救救三妹妹吧,她還小。」
宋氏冷笑了一聲︰「她多有能耐呀,不但要把自己陪進去還把咱們娘倆一起搭上,才多小點就有這樣的心思,在這樣下去,遲早有一日要叫咱們都斷送在她手里!」
大格格哀求道︰「三妹妹不對,但您千萬別不管她!」
另一輛馬車里李氏攬著弘昀和二格格,听說前院男客那里考校學問,李氏問弘昀答的怎麼樣,弘昀低著頭,半響道︰「人一多我就害怕,所以好多都忘了。」
「那你大哥呢?」
弘昀抬起頭忙道︰「大哥很厲害,什麼都知道,人人都夸贊!」
李氏眼神便晦澀起來,想來跟弘謙一比,胤禛越發不大看重弘昀了。弘昀見李氏不說話,自己便也沉默起來,害怕自己若哪做的不好又被李氏責罵。
久兒到底小,又是落水又是受驚嚇,等回來就高燒不退,太醫來了幾位都守在跟前,宋氏領著三格格跪在了院門口,進進出出的又叫不少人看。
天氣冷,跪在地上又涼又硬,三格格並不情願,又哭起來︰「為什麼跪在這里?我不跪!」
翠墨從里面出來,瞧著宋氏︰「您是特地來給久兒格格送晦氣的麼?叫孩子在這哭哭啼啼的,還以為是福晉欺負了你們,若您真有心,還是帶著三格格回去的好!」
宋氏轉身給了三格格一巴掌,又回身向翠墨陪不是︰「求姑娘在福晉跟前說上幾句好話。」
三格格被宋氏打的蒙了半響,忽的大聲道︰「不就是嫌我把久兒推下水了麼?我自己跳下去還給她!」
宋氏氣的手都發抖,轉身要打三格格,三格格卻一轉身就跑了,宋氏差點氣暈過去,翠墨冷笑著道︰「您還是回去吧。」
都以為三格格是個小孩子,不過隨便說說。
久兒的情形才穩定下來,外頭就匆忙傳來了消息︰「三格格自己跳進水里了!」
胤禛氣的嘆氣︰「這孩子怎麼是這脾氣?!」又對權珮道︰「我過去看看,一會就過來。」
胤禛的身影才剛出了大門,權珮摟著懷里的久兒吩咐︰「收拾東西,去莊子上住。」
三格格這次是真嚇著了,又冷又害怕還嗆了不少水,虧的被人早早的拉了上來,宋氏見胤禛進來,直抹眼淚︰「是奴婢不會管教孩子,這麼小的孩子就是這樣,竟然自己去跳水,您看在她也受了這麼大罪的份上就饒過她吧,有什麼都叫奴婢擔著。」
如意幾個也在跟前,听得宋氏這樣說,都看了一眼宋氏,三格格年紀小但還真不是個簡單角色,自己跳了水又受了罪在來懲處她難道是想要了這小孩子的命?福晉就是在能耐,當時極其生氣,不照樣是打了宋氏一巴掌沒踫三格格一下,事情便朝著大家並沒有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不知道這一局里,到底誰能勝
胤禛不開口,便只有宋氏若有若無的哭聲,床上的三格格凍得鐵青一直在發抖,連大格格也跪下求情︰「阿瑪您就饒了三妹妹吧,她有什麼錯,女兒都願意替她受著!」
掀起的簾子漏進了外頭的冷風,面色焦急的蘇培盛進來道︰「福晉帶著四格格已經坐著馬車出門了,大阿哥騎著馬護在一旁,奴才實在擋不住,想來現在已經出了大門了。」
福晉的忽然離開,又是眾人始料未及。
胤禛的面色也不大好起來,在看宋氏母女就只剩下厭惡︰「她將自己的妹妹推下水不知悔改也就罷了,小小年紀還學著別人跳水?是做給誰看的?福晉不跟你們計較,寧願帶著久兒避出去,但你們也別以為就能這樣算了!」
胤禛說著大步向外走,瞧著匆忙的樣子想來是去追權珮了。
留在屋子里的宋氏便連哭也忘了,福晉做事從來就沒有失算過,她是不會動三格格的,但這家里還有一個胤禛,福晉不願計較離家出走,胤禛卻開口要懲罰三格格,說到底是福晉仁慈,胤禛是非分明,就算之後對三格格動手了,那也誰都沒錯,只錯了三格格一個。
床上的女兒還在瑟瑟發抖,並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在聰明人跟前是多麼的可笑幼稚。
于是屋子里便奇異的安靜下來,忽的覺得福晉在這府上任何時候都是絕對的存在,誰都無法侵犯不能超越
如意裹著大氅進了屋子,叫丫頭將炭盆里的炭火燒的更旺些,她月兌了大氅坐在榻上,有些出神的握著手里的茶碗,溫熱的氣息叫她淺淺的出了一口氣,董鄂氏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要你姐姐在一日,那拉府上就不會把你當回事,沒有後盾就是側福晉又怎麼樣,雍郡王不會正眼看你的。」
于是她便又想起胤禛那雙幽深的眼,瞧見她的時候總是毫無波瀾,她吸了一口氣,靠在榻上,胤禛從來沒有正視過她,也許在胤禛心里她永遠只是當時不得已娶進門的照顧弘謙的一個人。
覺羅氏是害死她額娘的凶手,權珮是幫凶,她又為什麼不能對這個害死她額娘的人做什麼,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這樣想,如意忽然就理直氣壯了起來,她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她擺手叫了巧紋在跟前低語了幾句。
等到久兒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郊外的莊子上,當時是為了避暑所以特地修整過的地方,只是叫下人們早一些的過來燒了炕燃了炭盆,所屋子里雖簡陋些還沒有收拾好卻很溫暖,久兒在權珮的懷里驚奇的打量到一時忘記了害怕。
「額娘,這是哪里?」
丫頭取出厚軟的毛皮坐蓐鋪在榻上,權珮抱著久兒坐下︰「這也是咱們的家,額娘帶著你住在這好麼?等你好了就帶你去後山上捉野兔,春天了摘花,夏天了在河里模魚可好?」
久兒便高興起來︰「好呀!就跟蘇州的時候一樣麼?」
丫頭忙著掛起簾子,鋪設床褥,屋子漸漸的就有了模樣。
弘謙還在外頭瞧著侍衛們分派職責,他永遠最擔心的是權珮母女倆個的安全。
「差不多的,只是你哥哥並不能每天都來看你,因為要上學。」
「那咱們去看哥哥不行嗎?」
權珮笑著撫模著暫時忘記了恐懼的久兒︰「好呀,額娘帶著你去看,然後在帶你們在四九城的巷子里找美食,怎麼樣?」
久兒便高興的咯咯直笑。
凍的有些發青的胤禛猛然進來,權珮抬頭看了一眼,依舊同久兒說話。
胤禛在原地轉了個圈,坐在了權珮身邊,說的話叫權珮一怔︰「我瞧著這地方也不錯,咱們就在這住上些時候,等過年了再回。」
胤禛也要住?可她又什麼時候說過要回?
這算是眼前的男子對她偶爾任性無奈的包容和照顧麼,她看他凍的發青的臉忽的有些心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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