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月的時間便過去了.
這一個月里，修真界並沒有出現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除了消失已久，曾被大陸各方勢力感慨「生子當如應擎蒼」的天魔山魔道修士應擎蒼再現世間這一消息引起了比較大的轟動之外，其余的，該死人的地方還是死人，該死人的事情上也還是會死人，並沒有其他更引人注意的事情發生。
所以，這一個月，對不少人來說，都是乏味得很。
但對天天挨揍的凌錚來說，這一個月，簡直比十輩子還要漫長。
開始還好說，凌錚在挨揍中吸取經驗，逐漸習慣的話還能忍受。但半月之後，寧沖霄突然無休止地增加凌錚挨揍的次數，就有些慘無人道了。
到後來，寧沖霄除了吃飯，以及讓凌錚恢復時不開揍，連覺都不再睡了，一個月下來，凌錚已經被揍得有些麻木。身體恢復之後，很有自知之明地走到寧沖霄身前，示意他揪自己的衣領子。
但凌錚無疑是在不斷進步的。這一點，從寧沖霄揍他的時候，他那日漸響亮的罵街聲里，便能夠听出一二。並且，在這非人能忍受的折磨過程中，天資聰穎的凌錚從寧沖霄那里偷師了不少高明的戰斗技巧，到後來，甚至偶爾會反擊一下。
雖然反擊的結果是被揍得更慘，但從寧沖霄被凌錚偷襲時，那略帶欣慰的眼神里，便能夠看出，這個北域千碑林的掌教，對凌錚已經有了一定層次的認可。
這天夜里，寧沖霄在凌錚恢復之後，出乎意料地沒有再揍他，而是伸手招呼他坐在自己身邊。
凌錚見這老混球對他這麼和藹，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感覺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轉念一想，對方如果想對自己不利，這一個月里隨便哪一次都能活活地把他給打死，也就釋然。
秉承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想法，凌錚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寧沖霄的身前，歪著腦袋問道︰「老混球，你咋了？」
寧沖霄坐在火堆旁用鐵條穿著一個饅頭，仔細地烤著。听了凌錚的話之後，寧沖霄橫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揍你你還有些不習慣？你個兔崽子賤瘋了？」
因為連續揍了凌錚一個月，寧沖霄也由揍凌錚時的一言不發，到後來邊揍邊罵。凌錚偷師他的打人技巧，寧沖霄也學了不少凌錚的罵人功夫。這位千碑林的掌教無論做什麼，上手都比別人快很多，罵人也是一樣。
凌錚竟然點了點頭︰「對啊。」
寧沖霄懶得搭理他，繼續專心致志地烤著饅頭。
一老一小這麼沉默了一會兒後，寧沖霄道︰「兔崽子，平心而論，這一個月感覺如何？」
凌錚回答得很是干脆︰「還不如死了。」
沒等寧沖霄開口，凌錚便接著道︰「但這抗揍的能力，卻是提升得有些嚇人啊。不僅如此，還從你這老混球那里學到了很多，光是戮魂魔手，就已經能熟練應用了。雖然不如當初暗算我的那個梁家王八蛋，但我有信心，如果我的修為與他一樣，我絕對會比他強。」
寧沖霄听了這話，有些自負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揍出來的。」
凌錚白了寧沖霄一眼，但因為寧沖霄說的是實話，凌錚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話來反駁。
過了一會兒，寧沖霄接著道︰「老夫教你的那些東西，記得要勤加練習，另外，這一個月來老夫是怎麼揍你的，沒事兒坐下來多回憶一下，對你有好處。兔崽子你別的不行，這挨打挨揍的本事，以及記性，倒還馬馬虎虎。」
「年紀大了廢話就是多啊，你這話說了好幾遍了，腦子有坑的都能記住。」凌錚擺了擺手，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疑惑地問道︰「哎，老混球，你今天咋說這麼多，是不是……」
寧沖霄心道你終于明白過來了，還沒等他說話，凌錚便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寧沖霄破口大罵，差點就憋不住揍凌錚一頓︰「你死了老夫都不一定死！」
氣氛多少有些緩和。
之後，寧沖霄吃著烤熱了的饅頭，就著酒吃喝，望著頭頂依舊燦爛的星空，道︰「唉，說實話，兔崽子你真是塊好料。如果不是因為……老夫真想把你帶走，好好地教，就算是把身家全都耗光了，老夫也得把你堆成一個高手。」
凌錚沉默的同時，心中也明白，老混球真的是要走了，因為以他的脾性，是不會平白無故夸自己的。
「老夫活了將近七百年，被老夫親自操練過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老夫真正看上眼的，也就三個，你算一個。」寧沖霄道︰「不瞞你說，老夫在三百年前，殺過一個和你一樣的無屬性靈脈。」
凌錚一愣。
寧沖霄看了他一眼，接著道︰「是不是都沒有听說過？其實這也正常，老夫殺過的那個無屬性靈脈，是被一個大勢力從小雪藏的，外人其實並不知道。無屬性靈脈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潛力，這一點，想必你也清楚。但那個無屬性靈脈，卻是因為從小就被扭曲了心智，年紀輕輕就把自己親生父親的幾房小妾睡了個遍，甚至還染指自己的嫂子和弟媳婦。老夫以秘術看出之後，為了不讓他成盛之後危害大陸，不得不親手將之扼殺。」
「其實仔細想想，這事兒有傷天和啊。」寧沖霄喃喃道︰「但老夫做過的有傷天和的事兒實在不少，多一件少一件倒也無妨事。老夫從來都不後悔殺掉那個無屬性靈脈。」
凌錚默然不語，靜等下文。
「人這輩子誰還不會做點讓自己後悔的事兒，因為後悔，才有不讓自己再後悔，好好活下去的盼頭啊。」寧沖霄輕輕拍了拍凌錚的肩膀︰「兔崽子你現在還小呢，等你像老夫這種歲數，就該明白了。」
「以後等你有了崽子，估計就不會和你一樣是無屬性靈脈了。但如果還是個可造之才，如果老夫到時候還活著，一定要交給老夫來操練幾天，嗯，也僅僅是局限于幾天，因為沒誰會像你這樣，有個讓老夫都眼紅的肉身。」寧沖霄道︰「放心，迄今為止，能從老夫手下活著出去的，除了一個人之外，都是塊好料。」
凌錚重重地點了點頭。
寧沖霄今天晚上的話特別多，跟凌錚嘮叨了整整一晚上有的沒的，比如他小時候是怎麼修煉的，比如他和自己的媳婦是怎麼被父母包辦了婚姻的，比如他是怎麼訓自己兒子的，等等等等。這一晚上，絕大多數時間，凌錚都是在听寧沖霄說。
這個揍人殺人，手段層出不窮的老人，似乎也需要一個傾听者。
天亮之後，寧沖霄終于吃完了那個明顯堿有點大的饅頭，喝光了自己的一葫蘆酒。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之後，看了東方的朝陽一眼，又是輕輕地拍了拍凌錚的肩膀，指了指，道︰「那北珠城就在那個方向，往前飛一陣就到了。兔崽子記住了，如果以後遇見危急的情況，別管別的，就算鑽別人褲襠，只要能活，就是最重要的。活下來，才能報仇，才能把讓你鑽褲襠的那人宰了。」
凌錚又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之後，寧沖霄道︰「滾吧，下次見老夫的時候出息點，比什麼都強。別的我不管，記得把老夫教你的那一百零八式拓碑手練好，如果下次見面時讓老夫知道你偷懶，老夫就用那拓碑手把你揍成一條狗。」
凌錚笑道︰「老混球，你保重，可別早早就死了。」
「滾！」
在寧沖霄的目送之下，凌錚御空而起，朝著北珠城的方向急速飛去。
飛出了一段距離之後，凌錚身形一頓，遠遠地朝依舊在盯著他的寧沖霄揮了揮手，之後雙手連錯，推出之後，擊出一道瑩白色的透明碑影。
做完這件事之後，凌錚便朝著北珠城疾沖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寧沖霄見凌錚打出那道碑影並且離開之後，臉上那副誰都欠他錢的僵硬表情緩緩扭曲，變作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
「兔崽子，竟然還跟老夫藏拙。」
一輩子只笑過兩次的寧沖霄很不習慣笑，但還是笑著道︰「不過，這感覺很不錯。」
北珠城在北域大地上並不起眼，但因為這地方盛產一種名為「地雪」的明珠，所以倒也有不少煉器師聚集，也因此被不少人所熟知。
因為北珠城是玄蛇宗的勢力範圍，所以玄蛇宗的修真者在這地方橫行無忌，儼然有稱王稱霸的架勢。
但這稱王稱霸也只是因人而異，若是有一些來頭不小的修真者到此，城中玄蛇宗的修真者便會夾起尾巴做人，規矩恭敬得像是三孫子一般。
凌錚到了北珠城之後，只感覺這里比他和孔玄竇筆兩人先前到過的飛鴻城強很多，規模大了不少不說，就連繁華程度也超過那飛鴻城不少。
因為听穆一坤說過，北珠城有規矩，修士到此，只能步行入城，所以凌錚倒也表現得很隨和，遠遠地便落地，緩步走向了城門。
刻意將氣息壓制在凝靈境，幾乎已經成為凌錚的一個習慣，所以，在他走到北珠城城門前的時候，看守城門的幾個玄蛇宗修真者對他也是愛理不理，在凌錚報上他那子虛烏有的身份，交了十塊二品靈玉當進城費之後，幾個玄蛇宗的修真者便立刻放行。
原本進入北珠城是需要對來者的身份進行嚴格核實的，但那幾個玄蛇宗修真者覺得，這麼一個修為只有凝靈境的家伙，就算是進入了北珠城，也翻不起多大的風lang。
他們似乎忘了之前在城中惹出了大亂子的孔玄和竇筆，在緊張了幾天之後，又回復到了之前那種做事態度。
進入北珠城之後，凌錚開始在城中各條街道來回晃悠，一方面是為了熟悉地形，另一方面，也是在旁敲側擊地打听孔玄和竇筆兩人消息。
轉了一會兒之後，凌錚走進了一間規模不算太大，生意也顯得有些冷清的茶館。
茶館掌櫃也是個修真者，修為距離凝靈境大圓滿只差一線。見凌錚到了之後，也沒有狗眼看人低，而是帶著凌錚到了一個比較靠窗的位置坐下，很是熱絡地向凌錚介紹。
凌錚架不住忽悠，要了一壺好茶和幾樣看上去就很賞心悅目的點心。因為這一個月天天和寧沖霄吃那種堿大泛黃的饅頭，這茶館的點心雖然一般，但對凌錚來說倒也是美味了。
之後，凌錚將茶館掌櫃叫來，示意其坐在自己對面之後，在問過了孔玄和竇筆的情況，知道兩人暫時無恙之後，便開始打听這北珠城的情報。
他倒不是沒想過去青樓，畢竟那里是連寧千鶴都承認的「最容易打听情報的地方「。但因為此刻獨身一人，凌錚從心底對那地方犯怵，所以只好作罷。
茶館掌櫃也是比較健談，並且因為凌錚所展露出的氣息只是凝靈境大圓滿左右，和他差不多，老板也就沒有多少敬畏和架子，而是很熱絡地和凌錚聊這北珠城最近發生的事情。
「鄭靈道友有所不知啊，最近咱們北珠城好像是要出大事兒，這北域上有不少大勢力都派人來了。」掌櫃道︰「道友別看在下這茶館現在生意冷清，但若是到了下午，這人可就會多了。晚上更是通宵營業，忙得很吶。」
凌錚看上去像是有些意外︰「哦？大勢力？都有哪些大勢力？」
掌櫃如數家珍︰「那可多了去了，除了這北珠城的本主玄蛇宗，像大陸古修真家族梁家，青劍山，斷刃門，蟲蝕谷，碧游劍派……等等等等，多得數不清啊。」
見凌錚有些意外，掌櫃覺得眼前這個名為鄭靈的年輕修士肯定是被自己說出的話給嚇到，心里相當爽快。
之後，凌錚離開了茶館，走在大街上望著來來往往的修真者們，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掌櫃剛剛說出的那些北域勢力，竟然有不少都是當初趙嫣然跟自己說，當初曾得罪過她和她師父的那些修真勢力，基本上都能算是仇家。這實在是個讓人禁不住想要去琢磨的巧合。
梁家自然不用說，當初那梁緒，梁極，梁舜三人差點就把他給丟到鬼域里喂尸，這仇結的不小。凌錚沒有打算息事寧人。找找這北珠城中梁家修士的晦氣，只是他報仇的第一步。
至于趙嫣然的那些仇家，既然他和趙嫣然已經互相表露了心聲，凌錚自然而然地便將她的事兒當成了自己的事兒。
趙嫣然的仇家，自然也就是他的仇家。
「聚集了這麼多的仇家，不搞得熱鬧點，都有些對不起那揍我一個月的老混球啊。」
凌錚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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