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錚的哀嘆，並不是沒有原因.
自打他離開焚火門開始，算算的話，已經遇見了不少老妖怪。盜丹風魔，破陣子，玄剎，被玄剎稱作鐵老的那個老頭子，棋霄山附近地窟里那話癆一樣的劍兵道人，然後是張太炎等等，這些人里壓根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尋常修真者一輩子能踫上一個就已經很是難得，而凌錚卻是接二連三。
並且，現在看來，眼前這個剛從地底下爬出來的老頭子，估計也是一個在世不知道多少年，現如今從地底下爬出來，打算入世的另類存在。
而且這人，還是一具活尸。
口口聲聲把凌錚喊作同行的高大老頭子看上去和活人真的一模一樣，除了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楮。即便是在笑，那雙發紫的眼楮也是沒有半點情感。
「晚輩也只是才到這里沒多久，今天才發現前輩安葬在此，若有打擾，還請前輩不要見怪。」
凌錚很有禮貌，至少是看上去很有禮貌。人活得時間長了，雖然能和人老成精四個字掛鉤，但多多少少會出現一點不正常。凌錚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把眼前個深不可測的死老頭子給惹毛了，倒時候別說過些日子去登仙城，能不能活著走出這座山都是問題。
「沒事兒，老夫也是前幾天才醒。」高大老頭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之後道︰「小子你很不錯呀，年紀輕輕，修為到了已經快到築基境大圓滿不說，竟然還是個三級陣法師，天才呀。」
高大老頭話里有說不出的贊許和欣賞，凌錚笑道︰「前輩過獎了，其實這大陸上臥虎藏龍，比晚輩強的有好多，就在前不久，晚輩還踫見了一個比晚輩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她的修為和陣道造詣，都比我要強太多了。」
「哦？」老者仔細打量了凌錚幾眼，說出了一句讓凌錚哭笑不得的話︰「原本老夫還想將這一身本事都傳給你，因為你看起來實在不錯。但既然你說還有比你強的，老夫也就不強求了。你知不知道那姑娘在哪，老夫好去找啊。」
這還有上趕著收徒弟的？
凌錚搖搖頭︰「這個不好說，但八成是在登仙城。」
不料高大老頭卻皺眉思索了一陣，問道︰「登仙城？那是個什麼地方？」
凌錚一愣，越發覺得這老頭子不是一般人。
登仙城自建立開始，迄今已經有一萬年。北域第一大城的名頭，是個修真者都知道，不知道那才算是稀奇。這老頭子竟然連登仙城是什麼都不知道，不是他腦子有問題，就是睡得時間實在太長。
凌錚看他身上那身看不出樣式，而且已經爛得差不多的法衣，還是比較傾向于後面那種猜測的。
耐著性子，凌錚將登仙城的大概情況給老頭講了一遍，不料老頭在听了之後，卻是皺了皺眉頭︰「北域第一大城不是那千鬼城？什麼時候改成了那狗日的登仙城？」
凌錚心道這哪跟哪啊，千鬼城是什麼玩意兒？
「晚輩沒听說過千鬼城啊，前輩是不是記錯了？」凌錚小心翼翼地問道。
身材高大的老頭子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臉上立刻多了笑容︰「咳，沒準兒真的是老夫記錯了。小子，你知不知道那登仙城在哪，帶老夫去啊。」
凌錚現在只想離這個活死人老頭子遠點，便指了指北面︰「就在那個方向，挺遠的。」
「唉，老夫這才醒不久，路上得有個陪說話的，那樣才不顯得寂寞，你說是不是？」高大老頭一副吃定凌錚的樣子，讓凌錚心里瞬間有些沒底。
凌錚不是踫見個不知深淺的老家伙就想著能從對方身上尋機緣的雛兒，那樣也太不現實。在修真界中，只有利益才是永恆的，運氣這東西，有的時候重要，但凌錚不是那種光靠運氣走到底的人，雖然他運氣一直不錯。
所以，凌錚不認為這老頭子對他這麼熱情是出于好意。而且他本能地感覺到這老頭身上有一種讓他說不清道不明，感覺很不舒服的氣息。
似乎是看出了凌錚隱藏的那種戒備，高大老頭哈哈大笑，之後道︰「小子，你不會是以為老夫對你沒安好心吧？」
凌錚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從周圍那座依舊還存在的殺陣來看，這老頭子若想要殺他，估計也就是一揮手的事兒，凌錚是陣法師，並且在張太炎三年教導下眼光也變得不低，能讓他看不出等級的陣法，最低也是個五級陣法，而且還是五級陣法中頂尖的水準。
張太炎說過，陣法師走陣道之路，在三級陣法師之後，每提升一級都是難得難以想象。張太炎顛峰時期有多強，他也沒說過，但每每談起現如今他只是一個四級陣法師的事實時，張太炎都會一陣唏噓，說沒毛鳳凰不如雞，現在這狗一樣的狀態，和顛峰時期實在沒法比。隨便來個五級陣法師，都滅掉十幾個像他這樣的。
能讓幾乎一手造成了北珠城一戰的張太炎那樣評價，可想而知，五級以上的陣法師到底恐怖到什麼地步。所以，凌錚現在對面前這位在他看來壓根就惹不起的老頭子很是忌憚，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對方談笑間讓自己灰飛煙滅，那樣就太得不償失了。
「嘿嘿，不是老夫胡吹大氣，老夫真沒看出你小子身上有什麼讓老夫不安好心的資本。你弱得跟我以前養得那條狗一樣，奪舍你肉身我都覺得虧本。」
高大老頭的一番話讓凌錚有些抑郁的同時也在驚凜。
奪舍？凌錚想起這個詞來就沒由來地有些恐懼，他現在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嚴格來說是沾了無屬性靈脈很大的光，黑色古鏡倒是其次。若沒有無屬性靈脈的肉身，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而奪舍，正是可以剝奪他肉身的方法之一。
高大老者見凌錚沉默，之後便道︰「這樣好了，你小子也別覺得老夫會坑你，你領老夫到那什麼鳥草的登仙城，老夫給你點報酬。」
凌錚搖頭︰「晚輩不敢，而且晚輩並不打算在這地方長待，過些日子也是要去登仙城的。」
「不敢什麼。」高大老頭認死理一樣︰「老夫找人辦事兒，從來都沒有讓人白做事兒的道理。這樣好了，老夫這里有一篇修煉肉身的法訣，你小子拿著，練個十年八年就能將肉身煉得跟鐵一樣，對付一般築基境大圓滿，滿夠。金丹境嘛，就懸了。」
凌錚沒說話，心念一動，將萬鈞槍召喚出，之後抬手將萬鈞槍甩向了極遠處的一面山壁。
「轟！」
一聲大響，那山壁炸成了漫天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碎石，有兩塊還砸在了高大老頭的腦袋上，但即便是這樣，高大老頭也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凌錚看這老頭這副模樣，很是解氣，表面上平靜地道︰「肉身修煉法訣就算了，晚輩是無屬性靈脈，肉身比一般修真者要強很多。」
伸手一招，凌錚將萬鈞槍召回，伸手將之丟在了地上，砸出好大一個坑。
高大老頭子愣了許久，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凌錚，呆呆地問道︰「無屬性靈脈？」
凌錚點頭。
「老夫還是不出去了。」
高大老頭說完，便一個縱身扎回先前他鑽出來的那個土坑，順便不忘把土坑自己埋上。
凌錚也是愣了好久，之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對著前方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離開。
回到村子之後，歇了一會兒便再次生龍活虎的四毛子他們幾個正在給那兩頭松狗剝皮洗剝，一頭架在火上烤，另一頭則是開始慢炖，架上大柴鍋，加上不少青菜土豆等等，之後又從河里捕了不少魚，一部分和松狗一起炖，另一部分則是就地燒烤。
兩只松狗都是牛犢子一樣大小，分分的話，差不多每家每戶都能沾上光。
或許是因為驢蛋子將凌錚能飛天御空的事兒告訴了其他人，所有人對凌錚的目光里都帶著敬畏，在和凌錚圍著火堆聊了將近兩個時辰之後，基本上喝酒就都喝蒙了。
天黑下來之後，香味也就出來了。尤其是那半丈大的鐵鍋中，松狗肉的味兒混合著土豆青菜，再加上已經炖得剛好的魚肉，算得上是一頓難得的美味。但村民們基本上都已經喝得差不多，驢蛋子四毛子等少年再吃也吃不了多少，吃完了之後就離開了。
凌錚守著多半鍋美味和半頭烤松狗一陣頭疼，這些東西，他飯量再大也吃不完。
好在午夜過後，先前與凌錚聊天，之後被凌錚一句無屬性靈脈嚇回了墳墓的高大老頭再一次出現，跟凌錚客套了兩句之後，便毫不客氣地坐在地上大快朵頤，看那高大老頭恨不得把鍋都給吃下去的模樣，鬼才知道這老家伙到底餓了多少年。
眼睜睜地看著高大老頭將所有食物都吃完，坐在那打著飽嗝之後，凌錚這才問道︰「前輩明明不是活人，怎麼還……」
「哦，的確是不算活人，但該吃東西還是要吃的。」高大老頭不知道從哪找來一根針，很是愜意地剔著牙︰「小子，老夫決定要跟你去那登仙城。」
才放松沒多久的凌錚又是一陣頭疼。
「不過，老夫還有件事兒要拜托你。」高大老頭正色道︰「無屬性靈脈可以將人體內的陰煞之力徹底淨化，這一點你應該知道。所以老夫想跟著你，讓你幫老夫把這身體變得正常些，作為回報，老夫會傳你些陣道方面的東西，但收徒就算了。」
凌錚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就那麼沉默著。
「怎麼，看不上老夫的陣道本事？」高大老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當年在修真界，提起老夫的名字，沒有人不害怕的。」
凌錚看了老頭兒一眼，就差臉上寫上「不信」二字了。
老頭兒看明白了凌錚的意思，笑了笑︰「嚴格來算，老夫別的陣法不行，但是在殺陣方面，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的。」
「小子，你有福了，當年我倒是想收徒弟，但名聲太臭，所以這一身本事一直都是獨一份兒。」高大老頭笑道︰「當年整個大陸的陣法師還送了老夫一個殺陣之王的外號，不知道你小子听說過沒有？」
凌錚理所當然的搖搖頭，臉上還是那副就差寫上「不信」二字的表情。
哪一個陣法師不是眼高于頂？能讓整個大陸的陣法師心悅誠服地承認「殺陣之王」這個外號的人，據凌錚所知，是根本就不存在的。這老頭強是強，但口氣太大，實在沒溜兒。
「不信？」
高大老頭面帶笑容望著凌錚，殺機逸散︰「當年老夫一個殺陣就坑死了數萬修士，你這種還不如老夫養的狗厲害的小屁孩子，懂個鳥？」
被老頭殺機籠罩的凌錚渾身冷汗，脊背發冷。他多少有些信了。
他終于知道先前為什麼感覺這老者身上有一種若隱若現，並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的氣息了。
就是這種純粹到極致的殺意！
唉，運氣真他媽好，隨便歇腳都能引出一頭老妖怪。凌錚又是一陣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