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沒想到子書言玉的反應會這麼大,愣了愣,隨即苦笑道︰「言玉,你是不是太激動了?」
子書言玉壓了壓心里的怒意,忍著道︰「那後來呢?」
如果自己只是一個听故事的人,那當真是太激動了。就算是再為別人鳴不平,也不至于爆發的這麼干脆。
方天靠在沙發上,閉了眼︰「搶來的幸福,不會是真的幸福。可以拋棄自己一個妻子的男人,拋棄第二個,又有什麼奇怪?」
「那個男人也拋棄了你們母子?」子書言玉奇道︰「可是我看」
子書言玉是去過方天家里的,也見過他的父親。雖然感覺的出來方天對他的態度非常不好,可是畢竟他還是在家的。而且听他說過,他父親曾經出過一次大的事故,還是他親手從死亡線上救下來的。那時候他的緊張,自然也不是假的。不象是感情不好的樣子。
「他畢竟是我爸爸。」方天猜出子書言玉的心思,有些解釋,又有些無奈的道︰「我再怎麼不願意承認,再怎麼不願意面對,也改不了血緣關系。何況,如果我不接納他,最難受的,是我的媽媽。如今他們都老了,恩怨情仇,那是上一代的恩怨,只要我媽原諒了他,我還能有什麼立場反對。」
「是啊。」子書言玉冷笑道︰「所以你們一家現在團圓了,只可憐了他以前的妻子,一個人帶著孩子,到老到死,也還是孤身一人。」
「言玉。」方天遲疑了一下︰「你認識那樣的朋友嗎?我覺得你的態度,有點激動。」
何止是一點激動,如果不是因為明白現在這個局勢實在是無處可去,子書言玉早就摔門離開了。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讓她覺得親切,卻誰知道,竟然有可能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或者,是弟弟。以前沒有注意,如今想起來,她也曾在家里的相冊中,看見過一兩張母親沒有收起來的照片,照片上那個年輕男人的樣子,和眼前這個方天,確實有著幾分相似。
子書言玉深深吸口氣,站起身來︰「我不認識這樣的人,但我想,凡是有些良心的人,都會為這樣的事情感到氣憤。我累了,我先睡了。」
「言玉」方天猶豫了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的都不知道。」子書言玉甩了甩手,想將方天甩開,他卻並沒有放手,而且手上的力道大的,讓她覺得有些痛。
「你怎麼知道那女人肚子里的,是個女孩?」方天道︰「甚至于,我剛才還沒有說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有個妹妹,你認識她們對不對,不但認識,而且關系非常好,所以你才會那麼激動。你才會為她們不平。」
子書言玉冷冷的看著方天,沒有說話,也沒有坐下,抿著唇,她現在的心情非常的不好。對那個所謂的父親,對那個搶走父親的女人,順帶著她肚子里的孩子,子書言玉完全不能掩飾恨。
「可是我們過的也很不好。」方天道︰「我父親雖然和他以前的妻子離了婚,和我母親住到了一起,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還不到一歲的時候,他就故性萌發,一個人出去闖蕩,從此只有偶爾的電話,十幾年我都沒有見過幾面,雖然說是有一個父親,和沒有也沒多大的區別。後來更是因為賭博欠下了大筆的外債,那年我還在香港上學,踏入這一行,也正是為了還債。他這麼多年,從未給家里什麼家用,我也是母親一個人養大的,孤兒寡母,實在辛苦。」
如果那個受害人不是自己,子書言玉現在一定會心痛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前一個小時還散發著凌厲殺氣的男人,此刻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那一定都是些非常不好的回憶,從一無所知到殺人不眨眼,方天付出的過往艱辛,可想而知。
方天接著道︰「因為我媽身體不好,家里又窮,沒錢治病,所以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做個醫生。而我也憑著自己的努力,從上學開始,便拿獎學金,保送免試,一路走進了理想中的大學。然後在一次意外中,認識了香港一個黑社會的老大,他想我替他做事,而那時候,正是我非常缺錢的時候,我知道有些事情是一旦他進去就再難回頭的,但是那時候,我沒有選擇。」
「你想說什麼呢?」子書言玉淡淡道︰「你想說你們也很可憐?你想說你媽媽,這些年過的也很可憐?」
方天微微的點了點頭︰「我每次看見我媽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看見相冊上,她年輕時的樣子,我就覺得,如果不是我,她不必那麼辛苦。所以不管做什麼,我也要讓她剩下的日子,過的幸福。」
「破壞別人家庭的人,不管得到什麼樣的報應,也不配得到原諒和同情。」子書言玉抿著唇道,直直的看著方天,哪怕是他生氣,哪怕那個人是他的母親,這句話,她也一定要說︰「你媽媽既然知道那是個有家室的男人,為什麼不想想她會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痛苦。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幸福。還有你爸,那個男人害了兩個家庭,他憑什麼現在能悠閑的頤養天年?那場車禍,怎麼沒直接撞死他免得再禍害別人。」
「言玉。」方天的聲音沉了沉︰「那是我父母。」
子書言玉的神情冷冷的,突然站起了身,從桌上拿起槍扔在沙發上,看著方天,一字一字的道︰「就算那是你父母,我也還是要說,你說他們這輩子過的都不好,我很高興很高興。他們那樣的人,不配得到幸福,如果你覺得我侮辱了他們,大可以殺了我,反正你殺過人,也不用在意多一個少一個。我是偷渡來的,連個身份也沒有,隨便往哪一扔,沒人會在意。」
子書言玉覺得自己心痛的厲害,自從慢慢習慣了這個孱弱的身體之後,許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一絲一絲的,從心里迷漫出來,抽痛著。
方天摩挲了一下槍柄,手上用力,將子書言玉拉著坐了下來,包住她的手掌,輕輕的道︰「但是,言玉,我是無辜的。我什麼錯事也不曾做過,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這個結果,也該由我來承擔嗎?」。
子書言玉無言,皺緊了眉。
她也沒有立場去恨方天,方天和她一樣,只是個從小沒有得到過父愛的孩子,因為上一代的錯誤,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如果非要說,方天比她厲害,同樣的境地,方天給她母親帶去的,是比徐蘭鳳更好的生活,在這一點上,她遠遠的不如。
方天也感覺到子書言玉的情緒有些不穩,心里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什麼,還想再說,卻感覺到她微微的有些顫抖,呼吸也急促了一些。
方天臉色一變,看著子書言玉抓緊了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些喘不過氣來的樣子,臉色已經變的煞白。
「言玉,言玉,放松。」方天這一驚非同小可,也沒空去想剛才說的事情了,趕忙的扶著子書言玉平躺下來,一邊安慰著,一邊有些手忙腳亂的在衣服口袋里掏藥。
這一點方天萬分的慶幸,自從他當了子書言玉的主治醫生以後,見一次叮囑一次,藥一定藥隨身帶,不但包里要放,衣服口袋里也要放,寧可一輩子都用不上,也不能要用的時候找不到,心髒病突發,這幾秒鐘的一耽誤,那可就真是一輩子了。
「我我難過」子書言玉揪緊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斷斷續續的道︰「痛好痛」
「別怕,有我在,別怕」方天將藥倒出來,送進子書言玉口中︰「來,用力嚼,嚼了吸收的快。」
子書言玉雖然剛才給方天遞槍的時候頗為不怕死,可是終究還是沒想過英年早逝的,更何況這個時候,人本能的反應是活下去,剛才對方天的不滿討厭,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方天一邊給人打電話,讓馬上來車送醫院。一邊將子書言玉的上衣解開,這個時候,活命最重要,更何況醫生不分男女,根本沒有什麼避忌。
子書言玉閉著眼,抓著方天的手,淚水再也止不住的順著臉頰往下︰「方天,我不恨你,但是我恨你媽媽,我也恨你爸爸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年」
子書言玉的聲音很小,也很模糊,方天正打著電話,听的不真切,卻也只能順著她的話安撫著,這個時候,是半點也不敢給子書言玉刺激了。
雖然方天心里還有些奇怪,就算這事情真的是人神共憤,就算子書言玉真的認識那對母女,也不應該反應激烈成這個樣子,激烈的,好像自己是劇中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