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脆弱的傷員
不過這次的傷確實不是小事,蕭凌然雖然硬氣,卻也知輕重,出了房間,夜風吹過,即使裹著大衣,卻抵不住寒冷。
好在子書言玉早叮囑過了,車就停在門口,車里的暖氣已經開了。
子書言玉連忙打開車門把蕭凌然推進去,自己坐進駕駛座,俐落的點火啟動,速度一點兒也不慢,開了出去。
離紫園最近的,還是明德醫院,卻也要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
子書言玉是學過急救的,基本的常識是懂的,看著蕭凌然手臂傷往外涌的血,第一時間在手臂上方包扎止血,雖然現在他的半條胳膊都已經染成了紅色,可是血往外卻是已經基本止住了。
蕭凌然有些疲憊,靠在座位上,微微的閉了眼。眉頭輕皺,抿著唇。
所謂男人,是指痛也可以忍著,卻不是不痛。
等紅綠燈的時候,子書言玉忍不住多看了蕭凌然兩眼,伸手將空調溫度又打高一些,輕聲幻喚道︰「蕭凌然」
蕭凌然恩了一聲,聲音有點干,不過還算清楚,竟然還勾了絲淡淡的笑意出來︰「我沒事,別擔心。」
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情緒翻滾,子書言玉還想說些什麼,還沒組織好語言,紅燈過去綠燈亮了,現在不是想事情的時候,子書言玉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子書言玉開車的機會並不多,不過天生敢打敢沖的性格,所以在有需要的時候,車速也絕對不慢。
雖然這個時間很晚了,可是醫院是二十四小時有急癥的,車一停穩,子書言玉便跳下車,扶著蕭凌然去了急癥。
血還沒有全部止住,一路滴滴答答的有些觸目驚心。
然後又是一系列的雞飛狗跳,好在雖然血流了不少,卻沒有劃到主要的血管,蕭凌然咬著牙一聲不吭的讓護士處理傷口,又是消毒又是打針的,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
子書言玉是要陪在身邊的,不過處理傷口的時候,護士還是客氣讓她在走廊上等著,蕭凌然撩了撩眼皮,笑道︰「言玉,去外面等我,我一會兒就好了。」
消毒藥水倒在傷口上,能感覺到蕭凌然身上繃著的肌肉都顫了顫,可是說話的聲音,卻還是帶了笑意。
子書言玉心里也跟著痛了痛,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死要面子活受罪,這男人也真是麻煩,痛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人之常情,還怕自己看到不成。
剛才子書言玉的神經也一直緊繃著,走到長廊上,這才覺得有些身上發軟。
從轉角的飲水機里倒了杯熱水捧在手上,子書言玉抿了口,坐在椅子上,長長的舒了口氣。
今天的事情雖然可怕了些,蕭凌然手上的傷也有些觸目驚心,可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如果這樣下去,難保有一天要出大事。
想著蕭凌伊當時血紅的眼楮和扭曲的面孔,就是完全的喪失了理智的,那簪子今天是劃到了手上,蕭凌然皮粗肉厚的,給戳一下就戳一下,哪怕是留點疤什麼的,也不是什麼事情。可是萬一戳到的不是手臂呢?
子書言玉越想越是覺得後怕,要知道,蕭凌伊開始的目標,可是她的脖子。
這個時候了,急癥大廳里的暖氣開的並不足,子書言玉出門的急急忙忙,穿的也不多,越想,越是覺得可怕。
正想著,腳步響起,抬起頭一看,是蕭濼和幾個人匆匆忙忙的從外面進來。
「蕭伯伯。」子書言玉打起精神,站起了身。
「言玉,你沒事吧。」蕭濼快步走過來,看著子書言玉身上也是血跡斑斑,臉色很是難看︰「凌然呢?」
「凌然沒事。」子書言玉道︰「正在里面處理傷口呢,只是皮外傷,已經止血了,沒有傷到筋骨,醫生說消毒包扎一下就行。」
蕭濼松了口氣,道︰「那就好。林福給我打電話說出了事,你們的手機又都打不通,我想這家醫院最近,你們應該會到這家醫院來。」
子書言玉模了模口袋,抱歉道︰「當時太急了,手機忘了帶。」
蕭濼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下,眉頭都擰在一起。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哪怕是像蕭濼這樣,家財萬貫,光線靚麗,可家里,卻也還有咽不下吐不出的苦,對他來說,錢能解決的問題都已經不是問題,可是這世上,卻偏偏有許多錢不能解決的問題。
猶豫了半響,子書言玉還是忍不住道︰「蕭伯伯,我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
蕭濼嘆了口氣,緩緩道︰「我知道你心痛凌然,我又何嘗不心痛。」
蕭凌伊每次發病,難免都搞得蕭凌然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這一道劃痕那一道傷,雖然他從來沒有抱怨過,可是蕭濼看在眼里,卻又如何不心痛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蕭凌然雖然從來不說,可是在讓蕭濼欣慰之余,也是心酸。
可是卻沒有辦法,蕭凌然很心疼這個妹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更是將她被綁架的原因怪歸咎到自己身上,後悔自責無比。所以蕭凌伊一旦發作,他是寧可她傷了自己,也不願意傷到她一絲一毫。
正常的時候,蕭凌伊對誰都不好,就對哥哥好。可是一旦發病,卻是對誰都不好,對哥哥更不好,把所有的暴力和恨意都往蕭凌然身上發泄,下手也難免沒個輕重。
「不是心痛的問題。」子書言玉想了想,把今天的事情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看著蕭濼皺的越來越緊的眉,狠心道︰「蕭伯伯,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可是這樣下去,我怕遲早是會出事的。」
蕭凌伊狀似瘋癲的時候,是沒有理智可說的,而一個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因為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更何況像今天晚上的事情,更是防不勝防。
蕭濼閉了閉眼,只覺得頭隱隱作痛,子書言玉說的話他不是沒想過,不是沒擔心過,可是卻有些不自覺的在逃避這個問題。
沉默了一會兒,子書言玉正想著有些話自己是不是該說下去,蕭凌然卻處理好了傷口,從房間里出來了。
再是強悍的男人,也是會痛會累的,雖然蕭凌然背脊還挺的筆直,走路也俐落。卻掩飾不了泛白的臉色和沒有血色的唇。
「沒事吧。」蕭濼的眼光落在蕭凌然被血染紅了的袖子上,語氣雖然還是平穩,卻難掩關切的道。
「一點小事。」蕭凌然笑了笑︰「爸,你怎麼來了?」
蕭濼搖了搖頭,沒說話,接過他手里的處方單,隨手遞給身邊的手下,去開藥拿藥,便道︰「需要不需要住院?」
「就是一點皮外傷,住什麼院?」蕭凌然笑道︰「回去再說吧。」
回去的路上,換了蕭濼的司機開車,子書言玉開來的車上血腥味有點重,蕭濼只是打開了門,便讓大家都去坐他的車。
蕭濼的座駕,是輛很沉穩卻又不得不引人注意的賓利,蕭凌然不喜歡那樣的外形,不過按蕭濼的說法,人到中年,越野什麼的,有些沖撞不起了,還是低沉一點的好。
子書言玉和蕭凌然坐在後座,蕭濼坐在副駕駛,開車的司機,是給蕭濼開了幾十年車的老司機,又快又穩,在平坦的路上,看著兩旁景物飛快後退,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顛簸。
蕭凌然這麼折騰了一番,身體再好也覺得疲倦,微微閉了眼養神,沒有說話。沒有受傷的左手搭在身側,動了動,觸到子書言玉的手臂,沒有挪開,卻順了方向,將她的手握在手里。
子書言玉的手被蕭凌然抓住,有些奇怪,側著頭看他。
蕭凌然的神情如常,可是臉上卻沒有一點血色,少了平日里硬朗的氣息,竟是多了點讓人憐惜心痛的感覺。只看的子書言玉想要把他摟在懷里好好的安慰一番。
看著平日里身強力壯的男人難得露出脆弱的一面,子書言玉心里咚咚的跳了兩下,不由的低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痛的厲害?」
子書言玉沒有受過這樣的傷,不過肉上被戳了個洞,可想而知一定是很痛的。
蕭凌然微微的睜了睜眼又閉上,有些低啞的聲音帶了笑意道︰「我沒那麼嬌貴。」
還能強顏歡笑,至少證明痛的不會太厲害,子書言玉松了口氣,放松下來,哦了一聲,道︰「那怎麼了?」
「沒事。」蕭凌然閉著眼道︰「就想抓這你。」
子書言玉無語了一下,卻忍不住笑了笑,由著他抓著。
別說蕭凌然疲勞,剛才那大半個小時,她自己也是神經一直緊繃著,如今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也覺得身心疲倦。
系了坐在副駕駛上,從倒車鏡看著兩人的樣子,臉上有些欣慰的笑容。
電話響了起來,才震動了一下,蕭濼就接了,低聲的和遠在香港的妻子憐惜。
听著電話里蕭母焦急的聲音,蕭濼先報了平安,又再安撫了幾句,最終安慰的道︰「這個媳婦兒啊,咱們是找對了。別看言玉平日里文靜內向的樣子,今天出了事,最冷靜的就是她。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情發生,她一定是和兒子並肩戰斗的,讓人放心啊。」
蕭濼的聲音壓的很低,說的又是粵語,子書言玉迷迷糊糊的,半句也沒听懂,只是看著蕭凌然的唇角,笑意更深。
愛人自然是用來心痛用來照顧的,可是再強悍的人,也會有軟弱的時候,所以蕭凌然可以敞開胸膛給子書言玉遮風躲雨,可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他也需要有一個人可以和他並肩作戰。特別是像蕭家這樣的人家,蕭凌然需要一個同樣可以手腕強硬,可以翻雲覆雨的另一半,若是能並肩而行,才能面對一切風雨。
回了紫園,雞飛狗跳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了,看著蕭凌然欲言又止,蕭濼道︰「先回去休息把,有事情,明天再說。」
子書言玉也有些話不吐不快,可是也同意蕭濼的話。而且有些話,她還想先跟蕭凌然商量一下,才知道在蕭濼面前能不能說,該不該說。
蕭凌然也確實累了,將身體的重量倚了一部分在子書言玉身上,道︰「那我先去休息了。」
蕭濼呼了口氣,先去看了看蕭凌伊,又去憐惜熟識的心理醫生,原以為時間可以將傷口撫平。可是這麼看來,保守治療根本不是方法。
蕭濼從來不是猶豫不決的人,若是不能做事雷厲風行,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事業,可是關心則亂,再是果斷狠心的人,一旦事情牽扯到家人,卻也難免會亂了分寸。
子書言玉扶了蕭凌然回房間,先讓他在床上躺下,低聲道︰「休息吧,想不想吃點什麼先?」
蕭凌然挪了挪身體,道︰「我要換衣服,洗澡。」
這個時候換衣服洗澡,子書言玉有些愕然,看著蕭凌然半邊染了血污的衣服,雖然有些理解,還是道︰「你現在傷口怎麼能沾水,將就著先睡一晚上,等明天好一點了,再換衣服。」
「我沒事。」蕭凌然掙扎著坐起身︰「言玉,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來。」
坐起來這個動作不大,不過這個時候,還是難免的牽動了他的傷口。
咬了咬牙沒有發出聲音,卻也難免的皺了皺眉。
子書言玉也皺著眉看蕭凌然,好吧,她承認,雖然蕭凌然並不是個挑剔的人,可是他也是大少爺,衣食住行應該也講究。衣服牌子差一點怕是心理都覺得別扭,更別說著一身的血跡。
如果是在實在沒有條件的時候,那也就罷了,可是現在條件還是允許的,難免要計較一下。
嘆了口氣,道︰「你別亂動,我去喊林叔。」
「不要。」蕭凌然有點別扭︰「別喊他,我自己可以。」
「怎麼了?」子書言玉道︰「林叔不是從小照顧你的嗎?讓他來給你擦擦,換個衣服」
「不用。」蕭凌然煞白的臉上,竟然難得的有了點血色︰「又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回去吧。」
子書言玉狐疑的盯了蕭凌然半響,直看的他扭過臉去,支支吾吾的道︰「我都多大了,還要麻煩林叔嗎?」
這話說的含糊,子書言玉听著,琢磨了一番,忍不住的笑道︰「蕭凌然,你難道是在害羞嗎?」
這麼大個小伙子了,還要讓人來擦身換衣服,所以害羞了?
蕭凌然臉上紅暈更深,沉默了一下,在子書言玉閃亮的眼神中,終于忍不住笑道︰「言玉,別笑了,我是真沒勁。」
「我沒笑啊。」子書言玉一本正經的裝無辜,想了想,道︰「好了好了。我不害羞,我來伺候小大爺,這樣行了吧。」
蕭凌然盯著子書言玉,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兩人的關系現在是屬于曖昧不清的界限上,說要多親密,也並沒有什麼親密的關系。可說沒關系,卻又顯然不是。
其實試探曖昧,是戀愛中最令人心悸的階段,小心翼翼的帶著盼望,偶爾失望,又會為了一個甜蜜的小眼神,一個笑容驚喜,心跳不已。
哪怕是蕭凌然這樣自以為成熟冷淡的男人,在這個時候,也難免有些難以自恃。
子書言玉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蕭凌然現在的狀況是真的不好,定了定神,不再多想。真的說起來,雖然傷了蕭凌然的人是他的妹妹,可是蕭凌然這一下,卻是替自己挨的,蕭凌伊這一下是對自己來的,而蕭凌然,想也不想的伸手擋在她身上。
子書言玉模了模自己的脖子,覺得有些冷。如果蕭凌然的動作再慢一步,如果他不是一直集中的盯著自己,那現在動也不能動的,可就是自己。
手臂上的傷,充其量只是失血和不方便活動。如果脖子被這麼劃了一道,可就不好說了。
子書言玉閉了閉眼,不再多想,小心的將他的手臂托起,把外套月兌下來,甩在地上。
外套月兌下,里面是件羊毛衫,淡淡的米色,被血浸透之後,有些觸目驚心。
子書言玉扶起蕭凌然,道︰「走,進浴室去。」
蕭凌然順從的起了身,雖然有些沒力氣,不過走路還是正常,不至于要子書言玉扶著才能行動。
蕭凌然雖然也能吃苦,可是卻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這是個很大的浴室,簡約而舒適。牆角,是方形的按摩浴缸,純木手工質的,一看便價值不菲。踩在腳下的,是柔軟的地毯,子書言玉也不知道地毯這東西在浴室里該怎麼保持干淨,不過這想來也不是蕭凌然會考慮到的為題。
搬了椅子給蕭凌然坐著,子書言玉從房間里模了把剪刀過來,看著他,瞇著眼笑。
剛才在醫院的時候,醫生只是在袖子上剪開了口子給他處理傷口,大部分的衣服,還掛在身上。
蕭凌然的手臂現在也不能抬起也不能彎曲,子書言玉也只得下狠手,一副調戲良家民男的樣子,咯擦咯擦的給羊毛衫,里面的全部剪開,破布一般的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