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龍市有一個七百畝面積的圓形城中湖.名為龍眼.湖的四周是用各種大小不一的石頭砌成的圍墩.圍墩之上便是棕色大理石做成的護欄,護欄經年飽受風吹雨淋,日曬月沁.卻不感殘破老舊之氣.凸起的扶手上,瑩潤光澤.讓人們不僅想到,多少雙手,在上面留下了抹不去的回憶.雪白的圓領T恤,深藍帶點灰色的牛仔褲.紅白相間的運動鞋.阿輝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徘徊在湖邊.很多時候,人都是這樣的,越是不願意面對的事情,越像拋不掉的影子.才下眉頭,又上心頭.阿輝一直都以為,自己經過三年的浸*,在古玩這一行當內.怎麼也能評上個優秀新人吧.幫別人掌眼過的小東西,**不離十的都說準了.透過玻璃,拿著相片,或對著顯示器也看過不少重器,精品.當然,也上手過一些RMB拾萬以內的開門貨.可就在今天下午,阿輝拿出自己的所有積蓄,還向戰友借了兩萬,拿到手一件清康熙鳳尾尊,卻被拍賣行鑒定為贗品.拍賣行的經理姓洪,三十歲左右,意氣風發的迎著阿輝到一單獨的房間,雙方相互寒暄了幾句,對面而坐.經理身旁還有一位西裝閣領的老者,六十歲上下,有點謝頂,經介紹,此人是拍賣行的鑒定師,姓陳.阿輝便喊了一聲"陳老師",陳老師點了點頭,也不多廢話,一臉嚴肅的接過鳳尾尊,戴上眼境,打著燈光.眉頭皺了又開,瓶口看完,看胎底.底看完又看內壁.好一陣忙活.經理簡單的詢問了一下阿輝此物的來歷,聊了一下阿輝對此物的了解,就笑著看向鑒定師.少時,陳老師輕輕的放下手中瓷器,笑容滿面的說道︰"此件器物的全名應為-清代康熙青花五彩才子折桂三星拱照鳳尾尊,品像好.器型大,寓意吉祥.就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齡少女,穿著五彩的旗袍亭亭玉立.按照類似物品在其他拍賣行的起拍價,我們給你報個二十萬起拍不為過."洪經理在一旁附和著點著頭,阿輝心想︰老師就是老師.這種比喻完全說到阿輝的心坎上了,開心得不得了.緊接著,陳老師說"但是"阿輝一听這個"但是"當場愣住,頃刻間冷汗直冒,也不敢打岔,直勾勾的看著陳老師,等他往下說."但是,你的這件東西是一件仿品,而且是高仿品.听你剛才跟小洪在那里聊的這個底款,還有借著陽光側看這件瓷器身上的五彩,特別是藍彩能看到那種五顏六色的蛤蜊光圈.可見你平日里也對瓷器略有研究.但小伙子!你,包括大部分藏友都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鑒定一件東西的真偽,不要用你有限的知識去找它的優點和共同點,而是應該去看這件東西能找出什麼不對的地方,符不符合那個時代特征的地方.只要有一個地方看不好,那就說明存疑,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存疑的東西都是贗品.我們就拿這件瓷器來說,它的底款是"大清康熙年制".一般來說,康熙早期的瓷器是不寫底款的,其原因就是因為康熙帝認為帶底款的瓷器打碎以後對江山社稷不吉利.當然,也有寫當朝底款的,但大多是三行六字楷款或篆款.你這件是什麼字體?這就是照著楷款臆造出來的一種字體.還有"听到後來,阿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樣離開拍賣公司的.仿佛丟了魂一樣的回到家中,隨手把那件贗品丟在角落里,倒在床上痛不欲生.幾萬塊啊!三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了,還借了兩萬.曾經在朋友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何能填上?唯一的母親又不在身邊,前女友幾個月前也甩他而去,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此時的阿輝,不論是精神還是心態,都鑽入了一種很極端的牛角尖里,越想越狹隘,到最後萬念俱灰,回光返照一般,從床上跳起,找出紙來疾筆狂揮,一封遺書寫好後.阿輝便來到了龍眼湖邊,欲投湖自盡.攀坐在棕色大理石的護欄上,腦海里回放著二十六年的過往的經歷,那些開心的日子,那些沮喪的日子.阿輝在這一刻似乎清醒了不少,又似乎成熟了許多.但這並沒能阻止他對目前現狀的絕望.眯著眼楮看了看遠處快要落山的夕陽,低頭看了看腳下清澈的湖水.心里想到"差不多了.就這樣吧!"阿輝雙腳稍稍用力往下一蹬,把自己的身體送到空中,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閉著眼楮的阿輝被這重物落水的聲音嚇了一跳,緊接著就有人大喊"有人落水啦,快來人啊!"說時遲,那時快.阿輝猛的睜開眼,就看見自己身旁右側不遠有大片的浪花翻滾,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水中掙扎,也許是人的本能吧.這一刻,阿輝想的不是誰先落水,怎麼樣的姿勢才是最優美的.而是想轉身抓住護欄不讓自己掉下去.要不說年青就是好,再說阿輝也是當過兵的人.雖然今天在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以至于想到死.但身手可不含糊.就在自由落體的一剎那,阿輝的右手還是緊緊的抓住了護欄下面為了裝飾而鏤空的最後一節橫杠.此時的岸邊一陣吵雜,呼救的人不少.卻沒有人跳到水中救人.阿輝吊在水面上,驚魂未定.直听見岸上有一人喊到"這小伙子準備下去救人了.真是好樣的."這沒人說倒還沒什麼,岸邊的人一听到有位小伙子要下水救人,立馬全圍了過來.七嘴八舌,鋪天蓋地的夸獎和高帽子就向著吊在半空中的阿輝砸來,本就有點害羞的阿輝此時一想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臉紅的跟猴似的.阿輝其實是想上到岸上,但看這情形,估計是不可能了.岸邊有一位大嬸自稱是落水者的大姨媽,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俯視著阿輝說道"小伙子,你真是恩人啊!你把人救起來.想要什麼,跟我說.什麼都沒有問題啊,小伙子,求求你快點好嗎?.嗚嗚"阿輝正抬頭想說點什麼."啪"那位自稱大姨媽的人,一滴眼淚正好落到了阿輝的額頭.緊接著便是撲通一聲,阿輝跳入水中向那水花翻騰之處游去.阿輝不是被那人感動了,是怕她再滴下來的可能是鼻涕岸邊加油助威聲不斷,有那熱心的人順手掰了根樹桿伸到水里.當阿輝游到離那落水者還有三,四米的時候.那人已完全沒入水中,不得已.阿輝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下去,雙手托住落水者的掖下,將其頭部帶出水面,而後再用右手挽住脖子,另一只便配合著雙腳往岸邊游去.本來落水者距離岸邊的石墩也不遠,但是她在水中掙扎的時候又向外游蕩了幾米.所以阿輝托住她脖子的時候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將人帶到岸邊.一手抓住好心人伸下來的一根樹桿,一邊大喊"誰去找根繩子,我把她綁住,你們再拉上去."阿輝說完後,就見護欄上幾個圍觀的人頭不見了,應該是去找繩子了.時值春季,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本就不顯寒冷,而那愛美的姑娘們更是相互比著少穿,多露.看誰的身材更苗條.阿輝此時才低頭看看比他決心還大的這位姑娘,烏黑秀麗的長發,蒼白的瓜子臉,柳葉一般的眉毛,發紫的雙唇.在水下,阿輝雙手抱住她的時候就感覺到這姑娘身才很好,但那個時候那能想到身材這一說.連是男是女都沒有管她的.這還是姑娘身上清淡淡的,還帶點甜甜的香味才使阿輝不得不往姑娘臉上看去眾人找來麻繩後,阿輝在這姑娘身上打了一個蝴蝶結,正要往上提,這姑娘眼楮微微睜開,臉對臉的看到阿輝,一口水就噴到了阿輝臉上,接著在半空中又昏了過去.阿輝拉著繩子爬到了岸上,圍觀的群眾一陣掌聲,贊美英雄之舉不絕于耳.直到120的警鈴聲才讓大家的贊美奄息下去,看著120來了,再看著那姑娘胸前略有起伏.阿輝拖著**的身子便穿過人群往回走去這令人尷尬的一幕,並沒有讓阿輝心中的陰霾消散多少.黑暗的宿舍內,只有顯示器的燈光印在阿輝那愁緒的臉上,而他的面前正是自己出門前寫的遺書,正是這封他自己親筆所寫的遺書,又讓阿輝想到了死,但這次他決定自己跟自己賭一下,這個賭約很荒唐,但是對于有放棄生命這個想法的人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荒唐的︰他決定再擇一良辰吉日還是去那個地方,再投一次湖,下次半夜去.如果在半夜還有人插隊的話.那麼,他就不死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且還要在自己身上綁一塊大石頭,一沉到底,免得自己會水,死到一半又爬到岸邊.現在是夜里11點55分,阿輝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小黑屋里,兩天沒吃飯了.滿臉胡渣,眼圈都陷下去了.憔悴無比.要是有熟悉人這個時候看到阿輝肯定會大叫"阿輝,你怎麼一夜長出這麼多白頭發啊?",面無表情的看了看房間里那些熟悉的東西,拿起桌上的一卷黑色電話線,準備用來綁石頭的.阿輝抬腳往門外走去.出得門,轉身正準備把門鎖上.背後就有很強烈的車燈照了過來.待到阿輝把門鎖好,轉身要走.卻發現這輛車是沖著自己這邊來的.車離自己還有兩米的時候才停下,阿輝用一只手擋著那刺眼的燈光,勉強才看清楚這是一輛奔馳.心中想到"我沒有開奔馳的熟人啊.不會是上天派來送我到湖邊自盡的吧.要真是這樣,也太TM搞笑了.肯定是找人或問地名的."隨著刺眼的大燈熄滅,小車燈留著,車門打開.一體態魁梧的中年男子,迎上前來拱手問道"請問兄弟貴姓."阿輝心想,人家這麼客氣.自己就算想死也沒必要晦氣人家吧.丟下手中電話線,學著對方雙手抱拳回道"免貴.我姓黃."中年男子依舊雙手抱拳拱著問道"黃兄弟三天前是不是在龍眼湖邊救了一個落水之人?"阿輝覺得這樣抱著拳很別扭,又不是拍古裝劇,便放下雙手說道"有這個事."阿輝並不指望做件好事就要別人回報什麼,更何況那女的不下去,他也是要下去的.好漢做事不留名,但好漢做事,好漢當.你既然找到我了,我不可能說不是.接下來一幕卻讓阿輝吃驚不小.那中年男子一听阿輝承認自己三天前在湖邊救過一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黃兄弟,你是我胡萬金的恩人啊!也是我胡家的大恩人啊!"中年男子哏咽的說道.阿輝一听這話,當時就明白了.人家這是來道謝的.定是那姑娘的親人.當下便快步上前雙手扶起胡萬金說道"這您請起.請起"糾結了半天,胡萬金才站了起來.老淚縱橫,激動不已.阿輝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一個勁的淡化自己的所做,說那天也是巧合.不過是舉手之勞.請胡萬金不必太過放在心上.那知胡萬金听到阿輝讓他不要讓在心上,頓時就不樂意了.不過看得出來是強壓怒火說道"不知道黃兄弟這麼晚了,是要到那里去?要不,我送你過去?"阿輝一听這話就笑了起來,還真有人開著奔馳送自己去死,這世界太幽默了."呃我也就是準備出去轉轉."阿輝抓著頭皮說道."嗯,既然是這樣.那就請黃兄弟賞個臉.我想請黃兄弟坐一坐.胡某人還有一事相求."胡萬金此時很是誠肯的說道."求我?我有什麼能幫你的?"阿輝詫異的問道."請黃兄弟上車,我們邊走邊聊."胡萬金說著就快步跑到副駕駛門前打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阿輝心想︰那就去吧.我怕什麼.上了車後.阿輝才仔細看了看胡萬金的長相和衣著.此人濃眉小眼,國字大臉.三七分的頭發梳理得油亮油亮的.一身火紅的唐裝上面繡滿了團龍.扶著方向盤的右手手指上金嵌翡翠的戒指,那水頭.一看就是珍貴之極.再看那手腕上的和田羊脂玉手鏈.隨便那樣都能換台好車了.感覺阿輝正看著自己的手腕,胡萬金笑著說道"黃兄弟喜歡我這條手鏈?一會車停了我送你.""啊這可不行.這條新疆和田羊脂白玉的手鏈,我買不起."阿輝略顯尷尬的說道."黃兄弟好眼力,這條鏈子二年前我勻過來的時候花了一百二十萬,現在已經翻了一倍不止.這麼跟你說吧.我便是你救的那位姑娘的父親.所以,只要是你看中我的什麼東西,你盡管開口.沒有什麼比我女兒的命更重要了."胡萬金說道.阿輝雖然猜到了,但還是從胡萬金口里听到才能完全確定.心中想到"那麼漂亮的姑娘,他這個長相是怎麼生出來的呢?大自然,真是奇妙!"胡萬金見阿輝沒有說話,他便接著說道"黃兄弟剛才是打算往那里轉轉,會女朋友?""我準備去死"阿輝很誠實的說道.胡萬金听到這句話,全身僵硬,車子在路上漂移了起來.阿輝拉著頭頂上的扶手說道"好技術"胡萬金這才回過神來,拿好方向盤尷尬的笑道"黃兄弟真是詼諧.我們快到了."阿輝此時的心情似乎很愉快,沒有那麼多煩惱,沒有那麼多糾結.跟著一個陌生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論是驚喜或是驚恐,似乎都是一件讓人很期待的樂事.車子停在玉龍市最豪華的一座商務大酒店門口,酒店名叫"游龍戲鳳"此時雖然已是凌晨,但奢華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對于阿輝這樣的社會基層工人來說,寧可一次也不去,也不能因為去一次就餓死街頭了.當然,今天晚上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