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風迷陣
無風山上下忙碌了好幾天,雜亂一片,數日後,一番整頓齊全。整個無風山只剩下幾戶外門孤老弟子無處可去,董青吩咐將已無靈氣的靈田一一分配下去,改為稼作之地以自謀生路。其余不符合去界河駐守的,盡皆遣散。
終于,董青帶領一干凝脈以上弟子離開無風山,氣勢倒也浩蕩。
無風山頂‘八風陣’入口十六七丈方圓,名作‘望日台’。韋然凝立台上,眼見門派眾人出了無風山谷,千嶂層疊處迤邐而去,不禁又喜又愁。喜的是,山中無老虎,從此無風山是自己說了算,再怎麼折騰也不用懼怕掌門和師父。愁的是,自己在無風山再怎麼說了算,怕也是自說自話,無風無光。
一咬牙,守就守,不就一年嘛!對了,咱不是還有一妖嘛,逗個樂子去。
神海里黑廝一個勁地揉腦門,嘴里嘟囔︰「一年,一年就把好好的一位爺給愁成這樣,哥我不知道在靈脈里躲幾年了呢……做人真是無趣,不如我們妖好啊。」
一見韋然進來,黑廝振奮精神立馬撲上來,圍著韋然繞圈︰「爺,咱們一年怎麼過啊?這兒可是一點靈氣也沒拉,爺您這修煉該怎麼辦?真是愁煞妖了。」
「爺我有晶石,掌門給了一大袋!」韋然不以為然。
黑廝一滯︰「晶石,晶石……無風山一丁點靈氣都沒了,我怎麼辦?」
韋然躺下,枕著胳膊,閉眼道︰「這不關爺什麼事!你那日既然私吞了靈脈,禍由你起,也算自作孽。爺今日就是來討個說法的,如今你卻裝可憐?你倒說說,靈脈藏在哪里?爺雖然拿你沒辦法,但爺終有一天會讓你後悔。」
黑廝驟然停止。雙眼如銅鈴瞪起︰「爺!你這是什麼話?難不成是哥我自斷後路?哥明說了,這都是那柄劍做的惡,爺卻把賬記我頭上?爺你今日須明白一件事,做人做妖,都要講一個理字的!」說罷,怒目不止。
韋然坐起,睜目陰笑︰「哦?你說來听听,你知道那劍干了什麼?」
黑廝原地又繞了一圈,咬牙切齒道︰「爺,你那劍同我妖族有血海深仇!」韋然興趣大起︰「你們認識?哦,我說呢,原來是一伙的!說說吧,接下來還有啥陰謀?」
「人才跟他一伙!」黑廝縴枝指著自己大臉︰「哥是妖,哥是妖,爺你懂不?你們人才跟他一伙!」
「它就是你們修者所說的‘赤炎’,是屠妖不眨眼的魔鬼!在我們妖族,它叫‘赤焰精劍’。」
見韋然一片茫然,黑廝止了聲,仿佛在回憶什麼。
韋然撓了撓頭道︰「還真不知道哥你有這麼大來歷,巧不巧地同這一把破劍有仇?」
黑廝痛苦之色愈濃︰「哥是跟他有仇,整個妖族都跟他有仇。哥都睡了幾十年了,可那日一見還是眼熟!只是此劍跟以前有所不同,好像……好像是境界低了好多。」
韋然大喜︰「哥你既然清醒了,那你什麼時候走?爺保證,以後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便是爺手中的劍,以後絕不斬你,你看如何?」
黑廝鼓起身形,越脹越大,臉上皆是憤怒︰「爺你說笑了,莫說斬哥,爺你便是斬遍天下所有的妖,哥也不怕,一把小劍,當真能奈我何?想當年……」
韋然不喜︰「哥你且住!打得過它,你也不用記仇,這是明擺著的事,不管是做人還是做妖,吹牛總是不好的。這個要改。」
黑廝長吁一口氣︰「爺,你真偽善。咱們不說這個了,咱們在一起,誰對誰都有好處,是不?爺你放心,哥總有一天會讓爺一輩子都記得哥的好……」
還未說完,韋然忽地站起將手斷然一擺,誠懇地道︰「哥你停一下,人妖之道本是殊途,千萬不要搞得這麼曖昧纏綿,爺是不會對妖感興趣的。退一步說,便是喜歡,也只可能是女妖,最好是漂亮的女妖。哥,你懂?」
黑廝听罷,怒起沖上前惡狠狠地瞪著韋然,人妖面對,場面一時兩分,不相上下。
良久,黑廝正面敗陣。
悠悠地吐了口氣,黑廝目光狡詐,收起怒色,將身子旋了一圈,黑霧朦朧間竟化作陣眼女妖模樣,蘭花指迎面虛點,眼中幽怨道︰「爺,你好壞,原來是喜歡女妖。人家一直都以為爺你喜歡男妖,爺你早說嘛,憋著多不好……真討厭!」
韋然大驚,轉身倉皇出逃。
女妖見狀眼中含淚,提著裙角裊裊在後招手︰「爺,莫急著走!今日男,明日女,並非不可商量……」
‘八風洞’口有一處防御靈陣,有何妙用杜鵬臨走並無交待,只給了一片靈符。千叮萬囑,如遇變故,只需持靈符進入‘八風洞’,防御靈陣可硬扛金丹高手三五日。韋然細看,符上銘刻一個銀色的‘令’字,靈氣緩慢循環生生不息。
‘八風洞’入口洞穴不大,正對望日台,台中只簡陋一亭。韋然被黑廝電到,心不在焉,不到半個時辰便把山頂逛了個透。待得四處都罷了,氣喘吁吁行往亭中坐下。烈陽已近當空,山風吹來,亭中清新一片。
回頭看那洞口,只覺很是好奇,大師兄能到二層入口,以韋然對大師兄的認識,這個洞看來還真是個好去處。杜鵬很直白地告訴韋然,憑韋然的水準,拿了‘赤炎’在一層玩玩,沒什麼大事,無非是以大欺小,可能還有些樂趣。至于二層,無風山人都走光了,無人照應還是省點心。讓你守洞,你就守著。
韋然喃喃︰「一個破洞,里面幾個大師兄手下殘兵敗將,守個鳥……」單手在土台上隨意一抓,捏住一顆碎石,向那洞口投去。
準頭不錯,手勁也夠,石頭跌跌撞撞滾向洞口。韋然眼巴巴看那石子就要中的,熟知忽然似一陣迷霧涌起,石子竟然不見!
韋然揉揉眼,奇了,難道爺眼花了?這麼大一個破洞,就算你會躲,爺也不可能再失手。手一抄,一顆復一顆,投罷七次,次次如是。
韋然泄了氣,好吧,爺認輸,第八次不搞了。這可能就是那什麼破陣,爺今天不跟你計較。反正從今往後都是自己在此看守,有的是時間跟你斗。
想罷韋然進身,邁步出了亭子。行得數步,抬頭看那洞口,遠約五丈遠,于是折向左側下山,又行兩丈,不意抬頭,那洞竟然還在正對五丈遠。
韋然四下看看,山風吹來,背後竟然有些涼嗖嗖的。
韋然急忙折身向下山小徑縱身一躍,一抬頭,傻了。正對洞口五丈!回頭看望日亭,此時正出亭子數步。
往右吧,爺就不信了。于是緊跑了幾步,抬頭觀望。還沒看清,神海里黑廝樂了︰「爺,五丈!」
韋然冷汗這就下來了。鬼打牆?好好,右不行,爺回到亭子里去。
一炷香時間,韋然渾身濕透,當地坐下,對著數步外望日亭揮汗不止。這亭子也回不去!
黑廝忍不住︰「爺,你入了陣拉,別折騰了,哥看了都蛋疼。拿護身靈符不就都結了嘛!」
韋然恍然,從懷中取出杜鵬所給靈符,靈力甫一注入,眼前景物一陣旋轉,待得看清,登時驚得雙膝發軟,一坐倒。原來,身形已是側對八風洞,小亭遠在身後,半步開外直抵望日台盡頭。只見面前峭壁千尋筆立折下,幽幽不知幾許深。
韋然氣沖沖殺進神海︰「丑貨!你眼看爺要去了,才吭聲是嗎?早知道爺不听你的,多走一步,讓你活來再死去!」
黑廝不悄嘟囔︰「爺不是跟哥劃清界限了?早說多說又有何益,爺你不死心,九頭牛也拉不回啊。爺你別跟我急,可識得此陣?」
「識得此陣?爺又不是活了幾百年的妖……」
黑廝不忿︰「爺,說正經事兒。此陣修者名其為‘縛神’,化身期修士才能布下,靈力不斷的話,困三五個金丹修士數日,不在話下。爺你這才進得一半,再過一會兒,觸動了大禁制,爺你就渣了。」
「沒有靈符,禁制發動前難道不能月兌身?」韋然激動了,這要是在里面一躲,多安全吶。
黑廝斜目,趾高氣揚︰「爺你就這點出息?不過算你問對了,哥當年……呃,不,哥也不知道怎麼破它。起勢子陣名曰‘回風’,就是爺你剛入的那段,幸好爺你沒動刀動槍,只知奔命,如果爺你動了手,哈哈哈……」黑廝兩眼放光,興奮之極。
「動手便如何?」韋然追問。
「動了手的話麼,嘿嘿嘿……洞名‘八風’,眼前這‘縛神’的殺陣恐怕是‘萬風煞’,數息之間萬條風刃蕩滌,保證爺你能把渾身骨頭數得清清楚楚!」
「另外,忘了說,哥在陣中也跟爺一樣一抹黑……」黑廝扭捏一翻。
言罷忽然想起什麼,面上用力鼓起,縴枝搖晃了一番,一團墨綠果實般結出,凝成一本書鑒︰「爺,要不你看看,這妖鑒里有我妖族各類陣法八百多種,跟修者的大同小異,而且說句不好听的,我妖族陣法比修者的陣要實用許多。先說在前面,要學不學哦,出了禍別讓哥兜著。」
韋然伸手就要接過,黑廝把墨綠光球往回一收,眼神狡詐︰「爺,有空了,擺個‘雙星化日’,哥沒有靈氣,渾身無力啊,行不?」
「渾身無力?真會忽悠,裝女妖不是很來勁的嘛!」韋然突前一把奪過,徑自去了。
韋然悠悠然回到落雲涯,見時辰尚早,便急不可奈翻出黑廝所給的妖鑒。直到天黑,方覺頭暈腦脹,又因白日在望日台上折騰得累了,便草草收拾了睡下,準備次日一早便搬了行囊去守‘八風洞’。
剛要入寐,忽听院里有人呼喚,仔細听卻又沒有,煞是奇怪。韋然迷糊起身頭步入小院,只見四下漆黑一團。
「誰?」韋然正聲喝了一聲。
「野王,您還記得我麼?」一聲嘆息忽自耳邊響起,幽幽之意*人。韋然驚恐,雖說自己築基三重,但只算是初階修者。人聲在耳,說明對方完全掌握主動。
韋然正要再喝問,忽見眼前六朵綠螢螢的光亮升起,浮在當胸高度,煞是怪異。光亮隨風輕曳,明滅不定,其間隱約有一團藍霧翻涌,不出一息,竟幻化出一名長裙女子。
韋然意欲看得真切,踏前一步,正逢藍霧凝形,四目相抵,那女子正笑吟吟地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