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聰明兒玩火燒光了家武都文從小受到父親的青睞，養成特別能爭強好勝之心，加之哥哥姐姐都讓著他，他的個性任其發展，闖了不少禍。
四歲那年冬天，一連幾周的大放晴天，雖然說山野里不是特別的冷，可是這土家族就是有一個習慣，家家戶戶都在自己家的堂室中生柴火取暖。
武正東那天早上，覺得心里特別急躁，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但又不知道要出什麼事，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出門做事情，小心點，不與人發生口角，爭斗，免得發生什麼災害。
原本是想武都文一起帶上森林中去玩，只是這天早上寒露特別大，武正東心疼兒子武都文害怕他受凍了，但要是把一個人留在家里烤火取暖又怕他跌入了火坑里燒傷了。
可是如果把大兒子武都金留在家里，可是那頭黃牛又沒能人放，沒有辦法，他讓大女兒武都芳去打柴，大兒子上山打豬菜，放牛撿柴，帶著三兒子武都德一起在山里干農活。
武都文獨自一人玩得無聊，開始在四周轉一會，覺得非常沉悶，于是覺得火好，他點起了火，看著紅紅的火光，是那麼可愛，那麼好奇，真好玩，他高興起來。
正當他玩得高興之時，想到父母親也教育過他，不要隨便玩火，否則容易被火燒死，可是此時玩得高興的武都文完全忘記了父親的話。
正當非常高興時，一不小心，好像有人用一股力量把他輕輕一推，他手中的火光一下點燃了堆在房檐下松葉毛和干柴，很快火借風勢，越燒越旺。
武都文不知道叫人，也不知道這點燃了柴堆，意味著什麼，眼睜睜地望著，大火把整間茅草房點燃了。
望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里闢啦」的響聲，開始武都文還咯咯大笑，好像自己在放花炮，非常好玩，後來知道闖了大禍，燒光了房屋才嚇得大哭起來……
轉眼間，火光沖天，紅光染紅了山谷。待鄉鄰趕來，整個院子已經蕩為平地。好在離家後面有一條溝坎隔堵火勢，否則把大伯二伯三伯家燒個遍，大伯家武正開家被燒光了一間小屋，其堂嫂猶如一只母老虎，又罵又哭，恨不得把武都文打死方解心頭之恨。
無情大火把房屋燒了個精光，余煙裊裊中，猶如嗚嗚哭泣的鬼魂，又好似在寒冷的冬風中群魔亂舞著……
武都文被這把大火燒得呆若木雞，嚇得躲在大門前那片竹林中渾身發抖，不敢出來見任何人。
大姐武都芳，大哥武都金都大喊︰「都文，都文，你在哪里？」開始人們還以為武都文葬身火海。待大火滅完後，從火中搶救了一些東西出來也沒發現武都文。于是人們開始尋找他，武正東氣得青筋暴露，欲哭無淚。
他用拳頭擊打房後那棵百年的梨樹，心中直罵，「是什麼星讓我這樣倒霉，難道我們家祖宗沒有積德，可是我們祖上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啊，怎麼會這樣，真遇見了什麼惡鬼不成？」
武都文不敢出來，躲藏在房前的樹林中，李雲花已經猜出了起火的原因，而武正東此時還蒙在鼓里，他開始不知道是武都文玩火燒了房子。
李雲花哭成了淚人似的，嘴里不斷地罵，「這個遭天殺的，我怎麼把他一個人留在家里，讓他闖了這個天禍。」
一家人都抱成了一團，哭得傷心欲絕，只有武正東大吼一聲︰「哭什麼哭，哭就能把家哭回來嗎？再哭老子就要打人了。」經他這麼一吼，李雲花、武都芳、武都金也停止了大聲嚎哭，嘴角里不斷抽動，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武都文原本以為家人會把他找出來，听到大哥大姐叫了幾聲之後，再也沒找他的聲音。夜色逐漸暗淡了下來，寒風像刀子一樣削得竹枝嘩啦嘩啦直響，不遠處的烏鴉呱呱大叫，把又冷又餓的武都文嚇得心驚肉跳。眼前仿佛到處都是厲鬼，魔怪張牙舞爪欲撕破他的肝，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
終于，他實在憋不住了，也就雄著心，壯著膽向家走去。
模糊的暮色，猶如一塊死亡的黑布把整個峽谷裹得死氣沉沉，陰森恐怖。
「給我站住」，順著那道聲如響雷的聲音望去，父親武正東那雙眼猶如貓頭鷹的雙眼，綠得發亮，發光。
武正東不知是給氣蒙了，還是因為脾氣暴發了，他已經忘記了這個聰明能干，這個是星宿下凡的兒子，此時他只想好好揍他一頓，方解心頭之恨。
原本嚇得心力交瘁的武都文，被這一聲大吼和那雙眼嚇得魂不附體了，他不敢吱聲，也忘了吱聲，愣愣地立在原地。
「我早猜到是你這個龜兒子闖的禍，老子今天不叫你吃點苦頭，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武都文早就知道父親的厲害，他已經早早領教過父親那塊木板子吃肉的功夫，而且也經常看見父親打大哥大姐的情形。
听到父親武強林大聲喝斥︰「姓兒才三歲，他懂什麼，他是闖下天禍，應該打，可是這事還不能完全怪他，那是我們沒有教育好嘛，怎麼把責任全推在他身上，公平嗎？。」
武正東听了父親武強林的教訓，看著他不好的臉色，他才氣咻咻地放下木塊，躲在一邊生悶氣了。
李雲花淚水早已流干，看到大火燒光了房子，那畢竟是自己的家，好歹有個窩，而今這個家早已不復存在。她氣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怎麼非要玩火燒了家啊！
看著自己丈夫要打兒子，開始也覺得打得對，後來听公公這樣一說，也動了惻隱之心，武都文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能不痛心嗎？可是在這個時候自己最好不開腔，也不發表任何意見，再說生氣，不能把房子氣回來了，她只有把氣憋在心中，感覺那股氣堵得慌。
李雲花也明白，自己不應該生氣的，可是越想越覺得心情沉重，不好受。難道自己的家人，犯忌了什麼，無端地遭到天災的。她起身向天祈禱，「老天爺，你行行好啊，你別給我增加困難了，我們一家善良人，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啊。」
胸口堵得慌，她的心仿佛被刀子一塊一塊削下，那錐心的疼痛，簡直讓她無法忍受。她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武都德，仿佛抱著千斤重的石頭。剛滿30歲的她，好像活了幾個世紀，她不知道何日是個盡頭。問蒼天，蒼天無語，問大地，大地無聲。
是啊，原以為生了這個兒子，會給自己家帶來福音，可是而今卻給家庭帶來的災禍。真的，無法理解，無法想象。
生活的重擔讓李雲花不堪重負，一連生了四個兒女，而且每次都營養不足不說，產後不久又開始勞動。繁重的體力勞動和生活的*勞，讓這個剛滿30歲的女人，好像40、50歲的老女人。而今，身子虛弱的她，房子被燒光了，她終于氣得昏倒在地上。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武都芳馬上抱起小弟弟武都德，然後又交給了弟弟武都金，哭叫著「媽媽，你醒醒，媽媽你醒醒啊」。武都芳想用力把她扶起來，可是畢竟人太小，根本拉不動母親李雲花。
武正東听見女兒哭聲後，趕忙跑過來看見妻子昏死過去了。
他趕忙給她按人中穴、合谷穴，又急忙用山里的草藥「一點紅」給她服下。李雲花昏迷了半個小時才又醒了過來。
武都文被婆婆蒲靈玲抱在懷里，心里不知道眼前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他雖然不知道燒光離子意味著什麼，但是看見父母親的態度和一家人對待他像敵人似的，他心里也非常難受，在心里對自己說「以後，自己再也不能干這樣的傻事了。」
看見妻子氣倒了，房子被燒光了，周圍親朋好友前來送東西救濟，武正東不知是來了 脾氣，還是認為兒子讓他沒有面子，還是因為氣大了，他認為造成這一切災禍之源，都是這個小王八蛋惹的禍，他從母親手里奪來兒子。
任憑母親怎麼勸說，武正東都不依不饒。「給老子跪下！」今天看著父親那凶神惡煞的眼光，武都文知道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罪，不由自主地雙膝跪下了。
「跪好。教不嚴，師之惰，子不教，父之過。你這個不肖子，不好好教育將來成不了龍，就必成蛇了。」武正東邊氣邊罵道。
大哥武正開、二哥武正來、三哥武正坤都來勸武正東︰「事情都這樣了，你能把他殺了，罵了，打了，又能怎麼樣，何況他還這麼小，我看你們一家先怎麼安排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實際上，我們家也毀了一間，武都濟的老婆還在大哭大鬧。遇上這種災禍，我們只能算倒霉，老天懲罰我們」。大哥武正開在夜幕下無奈地勸四弟武正東說。
武正開的大兒子武都濟的一間小房子也被燒了光，好在撲火及時，其他幾間房屋才幸免于難。武都濟的老婆萬月瓊，發瘋似地咒罵︰「這個砍腦殼遭天打的，把我們家也燒了，這叫人怎麼活啊！」
武都濟拉著妻子，原本這個怕老婆的男人在自己叔叔家沒有的情況下，卻發大威了︰「你這個瘋婆子鬧什麼鬧，鬧就把問題鬧回來了嗎？滾回去！」說完把發瘋的萬月瓊拉了回去。
武都芳似乎懂事了，她從房後的柴堆中，取出了幾大捆木柴，把火燒起來，讓前來勸慰的鄉鄰親戚圍著火堆取暖。
婦女們都來勸李雲花，叫她不要哭，千萬想開點，不要傷了身體。你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這群娃兒就遭殃了。
ど婆婆的幾個女兒都來勸李雲花︰「ど嫂，你一定要挺住，你這個人很聰明，一定要向前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李雲花雖然悲傷至極，但她強忍著從悲傷中醒來後，急忙從那火灰中把那鐵鼎拉出來，打來水，給來客者燒開水喝。
盡管堂妹春妮、香麗、荷花等都從自己家中拿來東西，二嫂梁英珍，也從家中煮了紅薯和面條給李雲花一家人送來了晚飯。
可是悲傷至極的李雲花任憑三嫂，二嫂和其他女人們悉心勸導，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一口食物。
武都文還跪在地上，他感覺全身麻木了。父親沒有叫他起來，無論如何他都不敢起身。這是他第一次刻骨銘心的痛，他恨父親，恨父親太惡毒了。他在心里嘮叨，我長大了，我才不孝敬你呢。
我為什麼會惹了這麼大的禍，自己遭到這頓打，這個罰，難道也是老天爺安排不成。他多麼渴望自己像孫悟空一樣會變，變成一只鳥兒飛走。可是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如果到了那種沒有人的地方，我又怎麼能生活啊。小小的武都文腦子出現太多的想法，可是不走，離開這個家，這個討厭的父親，他經常打罵我啊。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死是什麼滋味，死了就像睡著了，還會醒來嗎？以前，他听堂叔武正漢講，人死了要到閻王殿，許多惡鬼拿著刀槍把人的魂收走了，人也就死了。武都文在心里想著這些，周圍的風吹動樹葉呼呼叫，他害怕極了，眼前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鬼影出沒。
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能看見父親和鄉鄰們說話的聲音。女乃女乃說︰「正東，都文都跪了大半天了，你就讓他過來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武正東只顧吸煙，沒有任何回音。「他可是你兒子，你怎麼沒半點憐憫心，你的心難道是鐵打的？」母親蒲靈玲生氣地說道。
武都文听見女乃女乃的話，他覺得好溫暖好溫暖，仿佛女乃女乃是他堅強的後盾，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保護神。他覺得這個世界，女乃女乃才是世界上最親最好的人。就連媽媽他也覺得太殘酷無情了，都不幫他說句好話。
隨著大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武都文整個身子凍僵了，漸漸他意識也模糊了。不知不覺他撲倒在地上睡著了。
待武都文醒來，自己睡在三伯武正坤家中了，他揉了眼楮，從溫熱的被窩中翻身起來，好像做了一場噩夢。他模了模自己疼痛的腿，然後趕快跑回家。
他遠遠看見父親正在把一根根樹扛到被大火燒過的房屋下，父親武正東臉上雖然鐵青，看了他一眼也沒罵他，更沒理他，一個勁地一聲不響搬運木頭。
母親也在搬運石頭，大姐、大哥們以及他的堂姑姑，都在背茅草和劃木塊。太陽從山谷中探出臉蛋，紅紅的，像一個羞澀的小姑娘。正打量著這群臉上沒有笑容的特殊人。
紅色的光芒慢慢溢了出來，特別舒服，特別溫暖，那金色的陽光撒在像鹽似的霜上，晶瑩剔透，美極了，又像一個個剛出世的嬰兒白女敕的臉蛋上掛滿了悲泣的淚水，又好似美麗的水晶宮，五光十色，異常美麗。
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了，有送面條，送大米，送盆，送菜，紅薯，糖、酒，豆腐，有喊武老師，武先生，ど哥，老武，這是我們家一點心意。
望著前來救濟的三親六戚和善良的鄉鄰朋友們，這次武正東沒有說話，只是悄悄轉身，眼楮里明顯閃著淚花。他沒有說句感謝人們的話，只是默默佇立一旁，向來人致禮以示感謝。
男人、女人把武正東家圍個水泄不通。砍樹、抬樹、築土、編藤條，大伙費了一天功夫，三間簡易木草房都修建好了。
盡管李雲花渾身累得像散了架，她都咬緊牙關堅持著。雖然她經常與丈夫吵架，甚至還遭到武正東毒打，但是她為了這個家卻是拼死拼活地干，希望有個家，一個安身的地方。
盡管沒有家，只要希望還在，我們就會重新建立起一個新家。
天無絕人之路，每個人都是上帝的寵兒，有大成就，必須經受各種磨難，就猶如唐僧西天取經一樣，必須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方才能圓滿成功。
這一點，是後來，武都文從師傅口中得知的，想想當初一家人的埋怨，父母的責難，其實那也是對一個人心靈的考驗，只是武都文從小都經歷了與普通人不同的生活苦難。
經過三親六戚，左鄰右舍大家齊心協力，武正東的新房已基本修好了。
晚上，李雲花將親朋送來的東西辦了一桌菜，犒勞前來幫忙的鄉鄰親戚好友。武正東也想方設法弄了一斤老白干拿出來招待他們。這個新家頓時充滿了歡樂，充滿了生機，讓山谷中的房屋變成了喧鬧的舞台，也讓武都文感覺其場面非常熱鬧，他仿佛感覺又有了陽光般的溫暖，熱鬧高興的氣氛。
這兩天，讓武都文感受了冰火兩重天，天堂和地獄兩個世界了。也許因為自己闖下大禍，才吃上這香噴噴的米飯，還能沾點油腥，讓他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又在想，要是自己有孫悟空那種本事，想要什麼就來什麼，需要什麼就變來什麼，該有多好！
昨天晚上的恐懼、痛苦、無助、怨恨，此時也蕩然無存了。他又覺得母親、父親才是他們兄弟姐弟的天堂。
兩杯酒下肚，武正東有點微微醉意，他送走了客人。看著客人們一個拿著明亮的火把在黑夜中行走，仿佛就是一團團流動的色彩，在夜色中是那麼美麗。許久他沒有覺得生活原來是這樣，有它苦澀，也有情趣，看著美麗的火焰消失在無邊無際黑夜中，武正東想起了柏拉圖那句話，到底是那句能形容此時的心情，但是畢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又走過一次艱難的旅程。
送走了客人，武正東對武都芳、武都金、武都文說︰「這個世界上，你們要記住，只有自己救自己，在任何時候做人都必須堅強，千萬不要被困難打倒。」這也許是他對人生的一種領悟。
武都文雖然听不懂父親的教誨，但他把父親視為最有權威，最有知識，最神聖的人。他不知道外界一切都似乎與他沒有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