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卡雷走進《紫蝶花蕾》內衣公司的那間首席設計師辦公室，一位同事告訴他，老板出通告了，有一張他的訂單，是一位新加波富商太太下的單子。
林卡雷接過單子，速度很快地掃了一眼，頓時頭都大了。這張單子的要求很高，因為那位富商太太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只是胸部卻有些變形了，可是她又想找回當年做少女時的感覺，只有在改變罩杯形狀上想辦法了。
這是一件難度很大的活兒，光是測量那位富婆的胸部尺寸就麻煩多多，要使用好幾種精密醫學儀器配合才能測量精確。不過，那是女助手的活，要辛苦也是辛苦不到他，只是最後做這活兒還得落到他頭上，還是倒霉。
富婆的活兒馬虎不得。女人的胸部是敏感部位，又要舒服又要好看，這活兒難做哪。而且，這幫家伙手眼通天，一個不高興，只要往哪個高層那兒一訴苦，立竿見影，工商、質檢、稅務的麻煩事兒全來了，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林卡雷拿著單子一個勁地搖頭。
過一會兒，富婆來了，林卡雷在公司貴賓（VIP）室恭恭敬敬地迎接她進門。林卡雷覺得這種類型的女人打扮都差不多，眉毛描得細細的，臉上的皮好像拉過，光潔倒是挺光潔的，還涂抹著厚厚的白粉，企圖掩蓋住歲月的皺紋，再加上一身的珠光寶氣，顯示自已高貴的身價。如果不是工作，這樣沒品的女人，林卡雷真的沒興趣多看一眼。
林卡雷待富婆落座後，遞上自己的名片。富婆看了名片，高興地說︰「哦，是林先生啊，大名鼎鼎，如雷貫耳，我早就听說你是這方面的高手，拗造型的水平相當地好，我是慕名而來。這是我的名片，見笑，見笑。」
林卡雷接過名片，隨便地掃了一眼，放在茶幾上，說︰「您是關太太啊，能為您服務，我感到很榮幸。」
關太太說︰「你別客氣，我先生是在新加坡開電器行的，姓關，我隨夫姓，叫關林玉娥，說起來我們還是本家呢。」
林卡雷沒有興趣和她攀親戚，還要趕活呢，浪費每一分鐘都得拿錢墊底，沒工夫陪她閑聊，于是說︰「關太太，我們可以開始工作了嗎？」
關太太急忙點頭，「可以可以，我們開始吧。」
女助手把關太太帶進公司的密室里，測量身體尺寸。經過一番細致的測量後，女助手和關太太再次來到林卡雷的辦公室。女助手把一張儲存關太太身體信息的U盤交給林卡雷。
林卡雷把女助手測試關太太的所有數據一一在電腦里顯示出來，指點關太太根據自己的身體條件，在電腦上一遍遍選擇她喜愛的文胸風格、顏色、款式、質地等，還要在一大堆樣品中提供至少18種季節風格、超過50種色彩組合編織的面料，還有上百種蕾絲花紋。
富婆是沒有時間觀念的。關太太本來在家里也是閑得無聊，總想找地方打發時間。現在好了，從新加坡到中國，來到了異國他鄉，譬如作為一次旅游。即使到內衣公司出單子，貴賓室里各種飲料、糖果等，應有盡有，牆上的平板電視播放著韓國的愛情肥皂劇，旁邊還有帥哥陪著，何樂不為。
關太太喝著咖啡，和林卡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東拉西扯，還時不時地提出些很愚蠢的問題要林卡雷解答。關太太這種為了抓住青春的美麗尾巴，虛心求教不厭其煩的精神頭，足以把林卡雷折騰到意志崩潰。
經過漫長時間的選擇，關太太終于選出她滿意的款式。她對林卡雷說︰「林先生，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久的時間，我對你的工作態度非常滿意，我會向貴公司老板提議給你加薪。謝謝你。
林卡雷微笑說︰「不用謝，為您服務是我的工作，應該是我謝謝您對我的信任。」
關太太說︰「哎，林先生，我們是本家，三百年前是一家。老話說，本家見本家，兩眼淚汪汪，我們不說兩家話，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能叫你一聲弟弟嗎？」
林卡雷謙恭地說︰「您愛怎樣稱呼我就怎樣稱呼我，我能做您的弟弟，不勝榮幸。」
關太太輕輕抱住林卡雷，叫了聲︰「弟弟。」
關太太熱淚盈眶。林卡雷不以為動，當作關太太在演戲，「不就是一筆普通業務嗎，有那個必要玩一場哭戲嗎？」
好不容易送走關太太，林卡雷像送走了一個瘟神那般輕松。他伸了一個懶腰，嘆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暗罵道，悲劇啊，這些富婆一個個都是神經病，為了追求虛無幻覺的美麗，不惜大把燒錢。可是任你再有錢，也擋不住歲月的侵蝕。居然還要認我作弟弟，真是吃飽了撐的，只是苦了我這個還在青春期的有為青年，接二連三的盡踫到這種讓人提不起勁兒的單子。蒼天在上，知不知道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呢。
林卡雷想︰我一天到晚做這種惡心活兒，要是傳到竹萌耳朵里，又該被她笑話我在「意*」了。
林卡雷去找公司的劉老板說情，能不能以後不要老是給他安排這種老太婆的活兒做，也要安排些青春美少女的活兒給他做。
在劉老板寬大的辦公室里，林卡雷哀號︰「劉老板，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被折磨的總是我？我雖說不上是貌比謝霆鋒、黃曉明的大帥哥，但也是風流倜儻的美少年，血管里流的也是青春男人的青春血，你不能老是叫我去量老太婆乳腺下垂有幾寸，這不是存心毀我嘛。」
劉老板調侃說︰「林少，你別矯情了，你看過電影《80後》嗎，里面有一句台詞簡直就像為你定身而作，‘不變態的青春不叫青春’。這可是你們80後的真實寫照啊。」
劉老板是閩南人，到杭城市來發展，學了些港澳台公司企業文化的皮毛，為了表示對員工的尊重，公司里人人平等，于是把年輕職員稱作「少爺」，年紀大些的職員稱為「爺」。比如林卡雷，現在稱作「林少」，等他資格老了，年紀大些了，就該稱為「林爺」了。
林卡雷沒好氣地說︰「你這是太監文化，還變態呢，你索性給那些富婆裹小腳好了，又臭又長，索性變態變得更徹底些。」
劉老板好言好語安慰他︰「好啦，不說這些沒用的了。你是本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我很器重你。那些富婆的單子都是收費很高的活兒，十個普通單子也抵不上富婆一個單子。這一行看得懂是技術，看不懂是藝術。富婆就沖這藝術來的，能不能讓她們痛快掏錢，就靠你來玩一把藝術了。」
林卡雷拿著關太太的文胸設計圖，沖劉老板抖了抖，說︰「劉老板，就這麼一個小東西，全部用金箔加工也要不了多少錢，你卻黑心收她那麼多錢，刀也磨得忒快了，簡直是刀刀見血見肉，毫不留情啊！」
劉老板說︰「林少，你不懂，這里面有個很高深的營銷理念，一句兩句跟你說不清楚。這麼著吧，我簡單給你上一課。美國有個經濟學家叫亞當斯密，提出一個‘價值悖論’，而性感內衣的出現，最好地驗證了這個理論的正確性。」
「說什麼‘價值悖論’？和我有什麼關系？」
「太有關系了，因為我們是這個理論的實踐者呀。你瞧，比基尼、丁字褲等性感內衣所用的布料少得可憐，做工也節省，而售價卻貴得驚人，真正體現了‘濃縮的都是精華’這個普世價值觀。這類產品賣的不是面料，賣的是思想，這種思想引領一代時尚潮流。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哥賣的不僅是花哨，還有品位。」
林卡雷被劉老板的一番高論吹乎得騰雲駕霧，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你說了半天，繞那麼大一圈子，原來‘價值悖論’就是‘濃縮的都是精華’，都是吃飽了撐的。」
「嗨呀，你說太對了，」劉老板一聲怪叫，說︰「是吃飽了撐的，這些富婆成天無所事事，百無聊賴，以折騰自已的身體為樂趣，今天往這里開一刀，明天往那里塞點什麼，更有甚者，還跑到韓國去搞什麼韓式美容，燒錢啊。」
林卡雷說︰「我听說韓式美容收費很貴唻，6萬元人民幣起步。」
「就是嘛，性感內衣就是為她們準備的。你說，本公司不賺富婆的錢賺誰的錢？」
「不過，」劉老板摟著林卡雷的肩膀，推心置月復地說︰「這幫富婆花錢不眨眼，但對活兒的要求也高，定制合同的條款寫得很詳細，還派出專業技師檢查產品質量，吹毛求疵，雞蛋里面挑骨頭，稍有瑕疵，就拒絕收貨，我們就要賠錢，搞得我天天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好，真怕產品出問題。我這個老板不好當啊，林少，你得理解我。」
林卡雷對劉老板的話感到好笑，「我靠，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干多少活拿多少錢，你也不會白給我開工資，和理不理解你有啥關系？」
「太有關系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像這類高價的單子，不是你林少親自做，我會不放心的。你可別辜負本老板的信任啊。」
林卡雷還想說什麼，劉老板沒等他說出來，「林少，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心里有數，決不會虧待你。你呢，辛苦點，把活兒又好又快地做出來，讓那些富婆滿意付錢；我呢，給你增加提成比例，一定讓你滿意拿錢。怎麼樣？」
林卡雷苦著臉說，「好吧，看在增加提成比例的份上，我也只好干了再說了。唉，老板，放在唐朝那個辰光，我干的這活，等于去給武則天當面首。」
劉老板打趣道︰「別發牢騷啦，牢騷太盛防腸斷，誰叫你是‘富婆殺手’呢，‘要漂亮，找林少’，‘要性感，找林少’，那些富婆都是沖這些個話語來的，你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就別不知足了。好吧，後面青春美少女的活兒，我會考慮給你安排的。不過，那個活兒提成的錢就不多了，到時候你可別斤斤計較嫌錢少啊。」
「啥？我辛辛苦苦干活，還要減工錢？」
「是嘍，不能好事都讓你佔全了，其他員工會有意見，我會很為難。」
「那我還是接著干富婆的活吧，我需要錢。」
「你這麼想就對了，總是有得有失嘛。」劉老板拍拍林卡雷的肩膀，說︰「趕快干活去吧。」
林卡雷「嘿嘿」干笑著，臉上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