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老爺見兒子媳婦兩人相處如糖似蜜,便答應了兒子的請求,道︰「也正好,中秋那日,請族長為阿寧加筆。」
「謝謝爹。」湯懷謹抓著小媳婦的手,提醒她快行禮。
喬毓寧結結巴巴地道謝,又想表明她沒有恃寵挾迫公婆的意思。湯老爺笑道︰「阿寧,公爹知道你是個實誠的孩子,從不貪心。正因為如此,咱們懷謹才疼你,這便是懷謹送阿寧的生辰賀禮吧。」
「爹,你把兒子的話都說了,叫兒子怎麼哄媳婦?」
湯懷謹亦真亦假地怪責道,湯老爺捋須呵呵笑,檢討自己搶了兒子的話。
湯夫人見父子倆感情深,也略略去了眼底不快,道︰「你們爺倆就愛支使人兒,也不早點說,離著中秋就這幾天,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到時族長嫌咱們禮數不夠,你們爺兒倆頂上挨訓啊。」
「夫人說笑了。」湯老爺哄了哄湯夫人,「誰不知咱們沈大姑娘好本事。」
湯夫人輕啐了句老沒正經,自帶了人去準備入族譜典禮的事。劉芊芊借機離開。湯少爺拉著小媳婦的手要告退,湯老爺叫住他們,問起兒子身體情況。
菊香微踫少夫人,喬毓寧機靈地說她去熱早飯。出了院落,即使察覺不到湯老爺的視線,喬毓寧還是感到緊張,手腳無力走不動。菊香讓她坐假山邊休息透透氣,她去吩咐廚房熱食。
「太太恕罪,老奴絕無背主。」
喬毓寧听到說話聲,緊張得手足無措,又不敢見湯夫人,慌得逃到假山後,緊貼著石頭祈求讓湯夫人快點走過去吧。
老天爺沒有听到她的祈禱聲,本該在去庫房路上的湯夫人,不知何故,帶著人轉到花園里來,還就停在假山邊的石桌旁,傷好的陳媽扶著湯夫人坐定。喬毓寧見狀,悲苦得直往石頭縫里躲。
「惠珠那死丫頭,在院子里跟著劉小姐做的一出好戲,老奴以為是太太意思。」吳媽跪下告罪,一臉悔不當初。
陳媽哼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這種無品事,想想都是下作,你竟還做得出來!」從來沒听說過哪家會把嬌客領進主人睡房,昨夜,湯老爺還是歇湯夫人那里的呢。更要命的是,吳媽還認為,湯夫人會暗示自己人做這種有辱門風的丑事。
听了這番添油加醋的話,湯夫人凌厲的眼,像刺刀一樣扎向吳媽。
吳媽臉白若鹽,磕頭求太太饒命,並狠狠煽打自己狗嘴亂說話,罵自己吃了豬腦水。
湯夫人哼道,讓她下去領五十板子長長記性。吳媽走前,恨恨地瞪了陳媽一眼。陳媽不動聲色,在後頭不輕不重地給湯夫人捶肩松絡筋骨,丫環們守著道口,湯夫人閉目養神,听小橋流水,聞花香芬芳,賞怡人園景。
陳媽瞧瞧她臉色,進言道︰「太太,我看,少女乃女乃沒那個心眼。」
湯夫人睜眼喝道︰「她要有,別說我們,老爺還能容得下她!」
陳媽又從另一個角度,說起喬毓寧上族譜的好處,她道︰「太太,省城那幾位少夫人家大勢重又如何,老爺可從來沒提過讓她們進祖譜的事。她們新派,瞧不上湯家的祖業。可太太您是知曉的,譜上無人,日後便是算入旁系。她們爭來爭去,爭的也不過蠅頭小利。」
這也說明湯老爺是完全向著湯夫人和湯懷謹,面上他無比優待湯家長嫂那房的人,但真正骨子里,湯老爺的家底還是要交給自己的親骨肉。今日一說,便是例證。
「若不是想到這個,你當我這麼容易松口讓那小丫頭進譜?」
「是老僕獻丑,關公面前耍大刀了。老僕能想明白的事,太太一定早想到,一定想得更深更遠。」
湯夫人自得,笑道︰「我這還不是為著懷謹。她心里有懷謹,我事事寵她;她要有二意,看我怎麼收拾她。」
陳媽裝傻,問道︰「太太的意思?」
湯夫人笑指道︰「那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妖蛾子,你瞧見沒,一見我兒,兩眼就粘他身上再沒移過,什麼官家出身,帶著孝都敢當堂勾人,當我們湯家沒人,哼?!」
「嗨喲,我的好太太,咱在省城什麼樣的陣仗沒見識過,您跟她置氣,犯不著。」陳媽挽著她的胳臂,似勸更似哄,「您看剛才,老爺、少爺和您一出戲,唱得多好,說明啊,大家心底都亮堂,太太您就安心,再說還有咱們這麼多人看著,斷不能讓這妖蛾壞了咱湯家的門風。」
想到剛才老爺如新婚時的打趣,湯夫人臉色緩和許多。
「我倒也不是容不下她,若懷謹喜歡,收了也沒關系。正好讓那傻丫頭知道該向著誰。」
「少女乃女乃自然是向著太太您的,」陳媽笑比劃道,「那老大南瓜且不說,三十兩銀卻是實實在在少女乃女乃孝敬您。那點小銀子咱是看不上眼,重要的是心意,是態度,太太,可沒有人教過少女乃女乃。她是打從心眼底將您視為自家娘親一樣敬重,私下里更是一句都沒抱怨過。
太太,像少女乃女乃這樣赤誠的,咱還真稀罕。要老奴說呀,也就太太有這樣好眼光,為謹少爺挑到這樣的好媳婦,那位若曉得了咱有這等好,少說得氣瘦個十斤八斤。」
湯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道︰「還是你會說話,听著就是叫人舒坦。」
陳媽謙虛一番,湯夫人忽而卻嘆然,道︰「人心都是要變的,等她見識了那花花世界,你瞧她還記不記得我,沒跟我斗個你死我活,我就安神了。」
「人都說看小看老,少女乃女乃那心眼哪怕要變壞,能壞到哪里去。」陳媽用老人話做比相信,「少女乃女乃可是太太親自教養的,您可甭拿省城那幾只烏眼雞跟少女乃女乃比,那可真是打自己臉了。」
這話即是說,省城那位被湯夫人深深忌憚的湯家長嫂沒有兒孫福,不僅挑的媳婦種不好,她自己教的人品更差,鬧得家宅不寧,遠遠及不上弟媳湯夫人選的人。
湯夫人唇一抿,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