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天後,秋涼。
喬毓寧早起時,受了點寒氣,鼻頭流清水。喝祛寒紅糖姜湯時,她想到體弱的劉芊芊,擔心她身體,自己拎了一壺姜湯去探望。
劉芊芊臨窗作畫,見她來看自己,驚喜連連,忙挽著義妹坐下,親親熱熱地說話。
「阿寧,怎麼許久不來看姐姐?」
喬毓寧實話實說,怕打擾她養病。劉芊芊呵她胳肢窩,嗔怪道︰「有妹妹關懷,我哪還有什麼病。分明是你把我全忘了。」
「沒有沒有。」喬毓寧咯笑著躲閃,劉芊芊不饒她,逼問道︰「不說今天玩什麼,別想我放過你。」
喬毓寧笑喘氣道,她要去小花圃干活,沒有玩。
劉芊芊不信,喬毓寧只得把人帶到新房窗前的花圃,那里幾摞花盆堆成小山。
「花匠說,種得太密,要把它們分盆,才能養得活。」喬毓寧解釋道,她蹲下拿小鍬填挖土,不忘提醒道,「芊芊姐,你回去吧,這里涼,別染上病氣。」
劉芊芊笑道︰「我沒那麼嬌氣,這花苗還是咱們姐妹一塊兒種下的,姐姐也來幫忙。」
喬毓寧見她氣色不錯,沒有拒絕。忙了一小會兒,劉芊芊起身拭汗時,身子晃了晃,栽倒。喬毓寧嚇得大叫︰「菊香,快來,芊芊姐暈倒了。」
燕泥小步趕過來,帶著歉然的笑意,希望少夫人不要怪罪不听命令的菊香。稻光笑眯眯問道︰「少夫人,您看是不是哪屋近,送哪屋?」
喬毓寧瞧瞧荷塘對面的套房,再瞧著近在咫尺的新房,道︰「還是送咱屋,我怕相公要罵人。」
稻光臉色好了些,道︰「總算還知道分寸。」
喬毓寧不滿,道︰「你們倒是動作快些。」她欲攙扶劉芊芊,被稻光擠開。
稻光下巴擺道︰「少夫人是怕小的們被罰得不夠啊,去去,叫大夫。」喬毓寧笑倒退幾步,菊香摘下她頭上草帽,趕她去休息,道自有人去請郎中,不用她這尊大神搶婢女的活計。
喬毓寧進新房,拿過冰鎮的涼茶,喝了兩口,忽听得窗外一陣喧嘩︰「劉小姐,你干什麼?」
她抬頭瞧去,正見燕泥與劉芊芊一同滑進荷塘,稻光在小橋上高喊︰「快來救人啊。」
喬毓寧心里撲通,急騰騰地跑到荷塘邊。小廝已跳進水里救出兩個落水者,眾人圍擠成一圈,菊香叫人讓開,分別加蓋毛毯在燕泥與劉芊芊身上。
稻光摟著昏迷不醒的燕泥,哭叫,怒瞪害人者。
劉芊芊緊著毛毯,蜷縮在橋欄邊,臉色又青又白,嘴唇發紫,渾身濕漉漉的,無人照應,好不孤單可憐。
喬毓寧瞧瞧兩邊,不知如何應對這等尖銳的矛盾沖突。
菊香有經驗,讓稻光快放開燕泥,又吩咐體重的家丁,背負倒個的燕泥在院子奔跑,只要吐出月復中水,應能過去這個坎。稻光惡狠狠地瞪人,道︰「燕泥沒事便罷,要有個萬一,我絕不會放過你!」
「芊芊姐,這是怎麼回事?」喬毓寧忍不住問道。
劉芊芊忽然掩面痛哭︰「阿寧,別問了,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來這里。」
「你這話什麼意思?別說我們欺負你一個,這件事實情如何,你心里明白!」稻光氣憤難當,高聳的胸脯一起伏,她忍了又忍,轉向少夫人討要說法。「您剛才為何要叫我們去扶她,任她躺在那里多自在?您不知道燕泥身子不好嗎?她怎麼扶得動這位劉大小姐!」
事件中三女年歲相當,身高體重相近,燕泥與稻光攙扶昏沉的劉芊芊,是有些吃力。兩人貪圖近便,穿過院中庭的塘橋,途中,燕泥疲累地停下來,舒展肢體歇一歇,劉芊芊不知何故,整個人壓向燕泥。燕泥站不穩,順著劉芊芊的跌勢摔進水里。
劉芊芊會水,燕泥卻是不識水性。
在稻光瞧來,就是劉芊芊心懷歹意,存心害死燕泥。
劉芊芊也不辯解,只管哭。喬毓寧為難,低勸稻光,道︰「芊芊姐必不是存心的,她和燕泥無怨無仇,怎會害她。」
「少夫人!您說這話也不怕寒了燕泥的心!虧得她日日熬夜為你縫衣賞!」稻光怒道,惱她是非不分。
喬毓寧心里更不好受,這當口,菊香扶著燕泥回來。喬毓寧湊過去,問道︰「燕泥沒事了吧?」
「死不了!」菊香恨聲道,瞪了劉姓女子一眼,與稻光一起扶著燕泥回房。
喬毓寧和劉芊芊被院子里的人一道孤立,她嘆口氣,去扶人︰「芊芊姐,阿寧扶你回屋。」
兩人回到後屋,劉芊芊默默地無聲地流淚,喬毓寧坐立不安,等到小丫環送來驅寒湯,她像能月兌身一樣,站起來急辭︰「芊芊姐,喝了藥茶,睡一覺,阿寧先走了。」
劉芊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開口道︰「阿寧,你要信我,姐姐無心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芊芊滿臉為難,似乎要說的話極度難以啟齒,在義妹反復催促下,臉通紅地艱難地吐露︰稻光身上有股味,她聞不慣,到橋心時難受欲吐,不得不靠向燕泥。
喬毓寧大感困惑,每天洗澡的稻光,有體味?
劉芊芊在極度羞恥中,吐實︰那個完事後沒過水的味。喬毓寧不明白,那個是哪個,看劉芊芊羞憤欲死的樣子,她決定還是去問稻光。
「妹妹!」劉芊芊見她完全沒有反應,羞憤喊道,「這事不能等閑視之的。她們這是在炫耀,欺你年幼,故意放肆,根本沒把你放在眼里。你看就這次我與燕泥落水的事,她們做丫環的居然敢責難你這主子。原來我還以為自己是錯覺,現在她們這般作為,我倒是確信,整件事必是她們在合謀,要趕我走。」
喬毓寧若有所思,道︰「好在人沒事,別去想了,芊芊姐,來,把藥喝完。」
「你不信我?」
喬毓寧嘆氣,道︰「我信不信都說明我沒照顧好芊芊姐。芊芊姐,這里你住得不開心,也是我考慮不周。等你病好,我送你去省城好不好?相公有送我一套宅子,足夠給芊芊姐和原大哥一起住。」
劉芊芊神色數變,哭訴道︰「說來說去,你都是不信我,你和她們一樣,以為我要搶你相公,我出身清白,門第清貴,卻要這樣任人污辱,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隨我娘去了,一了百了。」
她做勢要撞牆面,喬毓寧死命攔阻,道︰「芊芊姐,我不是這樣意思,我從來沒那樣想過。我知你心里只有原大哥,你這麼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長得又是這麼好看,哪里瞧得上我相公。」她噘嘴念道,「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難伺候,一副大少爺脾氣,凶的時候,凶得要死;要是有人看上他,我還巴不得哩。」
劉芊芊給她逗得直笑,道︰「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道尋常人家相公會隨手送妻子幾座宅子,滿箱的金銀首飾任你扔著玩,還不是湯公子心里有你。」
喬毓寧瞧著她,淺笑道︰「芊芊姐,你笑了便好。也不要多想,這里你愛住多久便住。有我在,沒人會趕你。」
「阿寧,不是姐姐要賴這里。你知我的脾氣,若為我自己,這口氣我如何也忍不下;只是,姐姐這里,更是為妹妹難受。」劉芊芊捏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處,難掩激動,抽咽著說道,「妹妹分明是這屋里的主子,卻處處要看那些賤婢的臉色,甚至于連自己人都要受閑氣。
阿寧,你听姐姐說,她們做得這回東風計,必有下回西風策,明著是踩打我,實際都是在打妹妹你的臉面。她們做了湯公子的通房,就想趁著你不曉事的時候,將你踩得死死的,日後也好拿捏你,把持整個後宅。」
喬毓寧耷下眼皮,柔聲道︰「芊芊姐說得總是有理。」
劉芊芊吸吸鼻水,道︰「我知你年小還不懂這後宅里女子爭斗的事,也罷,誰讓我就你這麼個妹子,我不幫襯著你,還有誰幫你這些個事。阿寧,你若信得姐姐,那幾個賤婢就由姐姐來收拾,保管把她們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再爬你頭上。」
「會不會太辛苦芊芊姐?」
「妹妹照應我這樣久,出點氣力,當是還報這些湯藥錢了。」劉芊芊打個小趣,喬毓寧會意地笑,囑咐她好好養病,起身出屋。
亭欄外,稻光抱胸,菊香冷臉。
燕泥上前來挽住少夫人,比手勢,少爺在等她用飯呢。
「燕泥,你都好了?」喬毓寧心疼地握著她的手,緊張問道,「剛才真地沒有傷到嗎?」
燕泥溫婉一笑,微擺手,做不過喝了兩口塘水沒事的手勢。
喬毓寧吸著鼻水笑了笑,道︰「幸好你沒事,不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她看一眼菊香,低語道,她早听菊香的話就好了。她雖然很多東西都不懂,卻是知道誰真心待她無所圖。
菊香冷哼,早說那女人存心不良,如今是喬毓寧自作自受。
「裝什麼?」稻光推她一把,取笑道,「也不知是誰,就怕咱們少夫人給人拐賣,急巴巴地跑這里吹冷風。」
菊香氣惱,去擰稻光的腰子肉,道︰「你個死丫頭,就亂說。」
「燕泥,快救我。」稻光繞著燕泥,躲菊香的狼爪。燕泥笑咯咯,與稻光聯手把菊香推到少夫人處。菊香板著臉,生硬道︰「還不走,晚了小心少爺收拾你。」
喬毓寧開心地挽住她的胳膊,菊香惱羞,喊快放手,這成何體統。
「我要這樣就這樣,我是少夫人,你得听我的。」
「好氣勢,」稻光鼓掌賀油道,「我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