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仙藥
她沖進後院,瞧見菊香稻光燕泥跪在那里,忙喊聲話說明自己回府。
湯懷謹的眼神又陰又冷,喬毓寧瞧了忍不住打哆嗦,嗑嗑巴巴說她跌了跤,回來晚了。湯懷謹掃過她,問菊香話,兩人怎麼會散開的。
菊香如實回答,話音剛落,就被湯懷謹抽到牆角,一口艷血噴在白牆上,駭得喬毓寧當場大哭。湯懷謹怒罵道︰「你還有臉哭!是誰保證跟緊人的?你要躲好怎麼會摔跟頭?裙角那血哪里來的,你還想騙誰,你的珠花、香包呢?!」
喬毓寧心里揪痛,左右思量還是不敢說實話,死抗著說沒騙人,對著湯少爺怒紅的眼,又不敢大聲哭,憋著氣,狠狠地直抽嗒。
湯懷謹把視線轉到另一個跪著的人身上,問是誰把荷花節唱大戲的事傳到少夫人耳里。
稻光臉色慘白,坦承說實。她也遭到與菊香一樣的下場,這次,稻光從牆上跌落時,噴出的血無意濺到喬毓寧眼簾,喬毓寧尖叫,暈厥。
等燕泥把她弄醒,喬毓寧躲到屋角團抱著自己,一夜哭叫菊香稻光也不知被噩夢嚇醒幾回,天亮搶背藥簍出門挖藥,不到天黑不回府;煎好藥,送到湯少爺前,就逃到荷花塘邊的套房里,多一分多一秒都不要和那個凶惡如廟場殺人狂一樣的湯少爺呆一個屋。
廟場緝凶後三天,黑麥稈在喬毓寧進山挖藥的必經路上攔她。
「你扔的那個麻煩,管不管的?」
「他怎麼了?」喬毓寧小臉驚白,前顧後瞻,生怕被人瞧見她和外男站在一起談話。
「沒藥沒醫,你還想他能活?」黑麥稈擰眉,打量她緊張的樣子,伸手去撥她劉海,「這里怎麼了?這麼青?」
「沒事。」喬毓寧不自在地避開,黑麥稈低吼道︰「那窩囊廢真打你了?媽的,打女人,老子滅了他。」
喬毓寧回道︰「我自己踫的,明天給你,我沒帶錢。對了,你有沒有看見我的糖盒子?銀子做的,有個小環,可以掛在銀鏈上。」
黑麥稈未置可否,喬毓寧失望地耷腦袋,緊緊藥簍跑進山里。
這天運氣不錯,采到幾株山藥,正好給菊香稻光補身體。傍晚回府,她在廚房里看到邊燒菜,邊咳血打佝僂的菊香,心里酸得直想哭。
菊香察覺到動靜,動作不是很順暢地轉過身,道︰「少夫人,回來了?快坐下歇著,馬上就可以吃了。」
喬毓寧從簍里拿出山藥,讓她煮湯大家一起喝。
菊香笑說好,晚上加菜。喬毓寧吱唔了下,問道︰「金荃來信了嗎?」
「您知道了?」菊香背著她,對著出米飯香的鍋蓋直落淚,喬毓寧不明所以,又害怕出什麼不好的事,不敢問。
菊香紅著眼眶說道,少爺見金荃久不歸,寫信去鴻寶齋問。那邊回復說,金荃起了銀子早走了。後面不用她說,喬毓寧也猜得出,湯懷謹一定疑心金荃攜款跑走,正好她們倆個撞到槍口上,湯少爺就把怒火散她們身上了。
「金荃不會這麼做的,」菊香忍著淚意,給自己姐妹辯護,「定是遭了不測。」
「我也信金荃。」喬毓寧邊回邊勸道,「你也別傷心,說不定金荃在哪兒發現賺錢的門路,一時忘了回家。」
菊香給她哄得一笑,神思又轉道少爺不這樣想。喬毓寧直接回道︰「他這里有病,你別理他。」
「少夫人,少爺不是有心的。」菊香給湯少爺差點打死,還為他說話。喬毓寧就沒這等胸襟肚量,也不想听菊香說湯少爺怎麼後悔,她跑到藥房,動手熬藥。
晚飯時,湯懷謹听菊香說,桌上的山藥排骨湯是少夫人特地挖來給少爺補身體的。湯懷謹連喝了兩碗,喬毓寧眼皮都不抬,捧著飯碗往嘴里扒飯,挾吃干筍,吃完送上藥,走人。
回房她搬出首飾盒翻找,她記得湯老爺湯夫人有送過她兩支一樣的金釵,拿來應急應該不會引起菊香她們注意,平時她不戴這些東西,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少掉一件。
找到後,喬毓寧用手絹包好,塞在枕頭里。
第二天,她在老地方踫到黑麥稈,把金釵遞給他,並囑咐︰「你拿遠點地方換銀子。」
黑麥稈嘁聲,道︰「嘍嗦。拿去。」他扔過個銀盒,喬毓寧手忙腳亂抱住它,心里欣喜異常,問道︰「哪里找到的?」
「上面那頭小豬,是你?還真像。」
喬毓寧氣哼哼地瞪他,把銀盒塞到藥簍底,進山繼續采藥。傍晚,她出山,冷不妨被突然竄出來的黑麥稈嚇一大跳,她瞪看他,不是給他銀子了嗎?還有什麼破事!
黑麥稈左右瞧瞧,見無人路過,捂著她的嘴,把人拖進草叢深處。
喬毓寧拼命掙扎,喝問︰「你想干嘛?」
黑麥稈撥開雜草叢,露出一個不顯眼的山洞,里頭躺著那個義丐。喬毓寧吃驚道︰「你怎麼把他放這里,那個釵子值很多錢的,足夠送他去最好的醫館。」
「看看這個,」黑麥稈讓她看義丐臉上的鯨印,這是朝庭重犯的標記,他把人送到醫館,虧得是相熟的大夫發現真相,不然,他們倆個都得被告發蹲牢房。
喬毓寧想起之前那個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對朝庭通緝的罪犯懷有深深的戒心,她後悔救人了。她為難道︰「那現在怎麼辦?」
「問你啊,這是你找的麻煩。」
「都這樣了總不能不救的。」喬毓寧終究天良未泯,不忍讓這不知好惡的義丐死于荒野,「那我背藥方,你去買藥?」
「想我照顧他?門都沒有!」
「一人一半。」
不答應她就哭給他看,喬毓寧把眼淚聚在眶底,威脅道。黑麥稈滿面黑線,罵罵咧咧自認倒霉。
喬毓寧心笑,背了個藥方,走前不忘叮嚀黑麥稈,把這重犯的眼楮蒙上,可別沾上麻煩。
黑麥稈沒好氣道,還用得著她這頭豬說!
喬毓寧哼聲,瞧瞧天色,心里暗急,三步並兩步往府里趕。近來她跟湯少爺冷戰,她遲歸半個時辰也沒人追問,喬毓寧松口氣,放下藥簍,抓緊時間煮藥。
倒藥渣時,喬毓寧忽然想到一個可以省藥錢的辦法。
在她再次走進那小山洞,她把手里的藥渣包攤開,挑出里面對義丐傷勢有用的藥塊,讓黑麥稈混新藥煮。大家都沒錢,先用這法子頂著,義丐能不能救回那要看天意了。
喬毓寧說完話,拍拍手,起身準備進山采藥。
「站住,」黑麥稈氣急敗壞道,「不是一人一半時間?到你了。」
喬毓寧手抓著簍帶子,眨巴眼道︰「我要是不采到明天要用的藥,我相公一定會打死我的。」
黑麥稈咬牙切齒,叫她趕緊滾!真是看了都氣死。
喬毓寧忍著笑,背著藥簍一蹦兩跳地進山。傍晚下山,她又被黑麥稈攔住,說那義丐渾身滾燙,讓她辦法。喬毓寧趕過去看,那繃帶用了五天都沒有換過,傷口不發炎長蟲才怪。
她支使黑麥稈來回端水,剪開繃帶,清洗傷口,再抹藥粉重包扎。
黑麥稈忙得滿頭大汗,過後他反應過來,詰問道︰「這不該是你的事嗎?」
「男女授受不親。」喬毓寧邊分揀藥根,邊理直氣壯地回道。黑麥稈怒地把抹布狠狠扔進水盆里,大步邁離山洞。
喬毓寧微聳肩,起身收拾殘余。不意,那義丐忽然清醒,抓著她的手,叫著一個人的名字,盈盈、盈盈,應該是在叫心上人。喬毓寧拿金針扎他虎口,掙月兌後,收拾好自己東西,打算換那黑麥稈進來。
「姑娘,敢問芳名?」那義丐給金針扎清醒,煞有介事地道謝,「救命之恩沒齒不忘。」
梁、梁寫意!
喬毓寧捂嘴掩住驚呼,她慌得跑出去,要不要去告發?不行,會被湯少爺發現自己騙他。想及湯少爺的恐怖,喬毓寧壓下心思,決定就當不知道有這回事。
她跑出山道,在擋山石前找到黑麥稈,道︰「那人醒了,交給你。別找我了。你看今天弄得這麼晚,我真會被打死的。」
「羅哩叭說,還不趕緊走!」
這天她回去時天已全黑,菊香等門等得心焦,一見她的身影,急檢查︰「少夫人,是不是摔著了?」
喬毓寧指著膝上草泥,裝痛地點頭,那是她前幾天磕的,內有淤青為證。菊香心疼地拿來藥酒幫她揉搓,喬毓寧暗吐舌頭,還好蒙混過去。
翌日,吃飽睡醒,她從牆角扒拉出私房錢,數出三十個銅板,趁去采藥途中,到熟食鋪子割了半只燒鵝,剩下的銅板買半只燒雞,切好分別包起來。
到山口前,喬毓寧對著草堆高高低低地叫喂。
黑麥稈咬著草睫冒出腦勺,很冷淡地問道︰「干嘛?」
喬毓寧塞給他半包燒雞,道︰「辛苦了,我只能買這麼多。」
黑麥稈連油紙也不解,直接咬開紙包啃鵝肉。喬毓寧看他餓得發狠,把自己的午飯也遞過去。黑麥稈瞧瞧她,推開咸菜饅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她的藥簍里翻出另一包燒鵝肉,狂啃一通。
「那是買給我相公的!」喬毓寧驚喊出來的話,晚過頭,她怒得抓草泥扔那個強盜。
黑麥稈邊跳閃邊譏諷道︰「你犯賤啊,他打你你還給他買肉吃,嫌他打得不夠力氣?」
喬毓寧氣得跳腳,道︰「因為我要買給其他人吃,如果他沒有,那大家都沒得吃。」
黑麥稈意猶未盡地舌忝舌忝個飽嗝,回草洞後頭去。喬毓寧留在原地氣磨牙好一會兒,發誓再也不送吃的給這壞蛋,哼哼唧唧地爬山頭采藥忙。
更氣人的是,她今天采藥異常不順利,爬三步摔一回,摔得鼻青臉腫,好在還采到點好料,否則,這天真是白出力。她拐著腳挪回府,菊香稻光燕泥見她摔成這樣渾身慘兮兮,個個眼眶泛紅,摟著她說,跟少爺說咱換人采藥。
喬毓寧拍著胸脯說,沒事,她身體好著呢。
菊香褪了她的鞋裙,忙活搽藥揉扭傷。稻光在旁收拾藥,在簍里翻出兩油紙包,濃濃的肉香彌漫整個廚房。
「少夫人,您怎麼亂花錢呢?」府里誰不知少夫人有多寶貝那幾個銅子,她竟用了它們買燒鵝燒雞,菊香不無感慨道,「少夫人心里果然掂記著少爺,少爺知道一定歡喜。」
要不是在吃驚額外多來那包燒鵝肉什麼時候放進去的,喬毓寧一定會翻白眼,別什麼事都往那位湯少爺身上靠。
喬毓寧在府里休息幾天,等腳傷好了,就從稻光手里搶過藥簍,出門。
黑麥稈從路口冒出腦袋,喬毓寧視而不見,拐條道上山。爬了半個山頭,她一抬頭,赫然發現黑麥稈堵在小道中間。喬毓寧往左,他堵左;喬毓寧往右,他堵右。喬毓寧火了,喊道︰「干嘛?」
「前幾天干嘛不來?」
「腳扭了。」喬毓寧戒備地打量他,「這麼關心我,必有所圖,你想做什麼?我可沒錢。」
「嘁,以為你真被你男人打死,老子不是得背奸夫的罪名。」黑麥稈不客氣地回道,喬毓寧氣死,吼道讓開。黑麥稈掏掏耳朵屎,道︰「老子是來通知你一聲,那乞丐跑了。」
喬毓寧雖然奇怪,但還是覺得那朝庭重犯自動消失比較好。
黑麥稈鼻氣一個哼哧,道︰「你就不想想,怎麼一個兩個朝庭欽命要犯都往這昆山跑?」
「哦~」喬毓寧拉長聲音,「我說你怎麼對個乞丐這麼上心,原來是貪圖人家的好處。」
黑麥稈恨恨地直磨牙,道︰「老子不怕告訴你,那背人命的江洋大盜在牢里給好吃好喝的供著,上頭說,只要他供出仙藥所在,不但免死罪,還許他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真黑,」喬毓寧暗忖那新來的縣太爺果然是個兩面三刀的黑臉。黑麥稈冷哼道︰「你現在才知道,那縣太爺是狀元及第出身,好端端的京城不待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就為著這昆山里藏著的仙人寶貝。要是找到了,你那殘廢男人也能馬上生龍活虎!」
「真的?」喬毓寧抓著他的袖子,頓時來了精神,「那趕緊找啊,還等什麼。」
黑麥稈嗤聲現實的女人,甩開她的手,道︰「這麼容易找到,你當朝庭養著的人都吃白干飯的!」
喬毓寧哼,說了還不等于沒說。
「喂,我告訴你這天大秘密,你就沒點表示?」黑麥稈攔住她,喬毓寧攤手︰「沒錢,沒肉。」
黑麥稈一個抖零,差點兒摔下山道去。他死命地磨牙,道︰「我問你,你采藥就沒見到什麼奇怪的事?」
「最奇怪的就是你。」喬毓寧給個白眼,整整藥簍帶子,往山上趕。
說著不在意,喬毓寧實際上還是把昆山藏仙藥的事放在心上,采藥挖靈芝不忘東戳西找,不專心看路沒得又摔個渾身傷。
連找幾個月,喬毓寧死心,什麼仙藥,都是騙人的鬼話,就沒見黑麥稈爬過山,成天只見他守著路口收保護費。
據說,他救了個老乞丐,那老乞丐為報答他送他一份仙人藏寶圖。黑麥稈把圖上交英雄山莊昆山分舵,搖身變成整個守山隊的小頭目。黑麥稈以前被英雄山莊嘍羅欺負,現在他自己為虎作倀反過來剝削采藥農的錢,這種人比英雄山莊的嘍羅還要可恨。
喬毓寧過混混攔道的關卡時,眼楮向天看。
有人瞧不過眼,要給她點教訓嘗嘗。黑麥稈出來攔人,道︰「這可是湯家的燒火丫環,你也敢打?」
旁人便道,那個出皇商的湯家啊,難怪啦,狗眼看人低。
喬毓寧心里氣死,又不好表現出認識黑麥稈,憋了火回府狂剁藥草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