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村子里的公雞就已叫了起來,最後連老母雞也跟著瞎起哄,吵得村子像炸開了鍋,讓人多睡一會兒也不行。村子里人都自然起得早,院子里都有腳步走動的聲音了,可是白樺昨天晚上睡的有點晚,一時半會還起不來,被這叫聲吵得也沒法在睡下去。
因為晚上睡的早,爺爺早上起得也特別早,這不,院子里的腳步聲一定是他老人家的。走到偏房里頭,隨手拿了一把鋤,去房後頭挖地去了。
吃完早飯,一家四口男丁都要上山去地里,這也是每個禮拜的慣例,對于白樺弟兄兩個,放假兩天,一天去地里勞動,一天看書休息,這是他們不變的主題,生長在農家的孩子都是這樣,一點也沒有讓他們委屈。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在地里干農活,就是他們長大的標志。
拿上干活的家當,祖孫四人就上路了。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每一步走的都是那麼陡峭,弟兄兩個年輕,走在最前頭。
早晨的空氣是清新的,里頭夾雜著一股草味兒,用鼻子細細聞去,還可以聞到花粉的味道。不過,最能感受到的算是土味兒,一陣風吹過來,泥土的芳香彌漫在了整個空氣里。
爺爺最喜歡這樣的味道,這個味道對于他來說也是最親切,因為這是他身上的味道。他老人家在土地里勞作了一輩子,在泥土里寫下了自己的一生,他把青春獻給了土地,他把生命獻給了這座大山。在土地里撒下種子,流進汗水,養活了一家子人,讓自己的孩子吃飽穿暖,他的生命是無悔的。
白樺的爺爺九歲耕地,十一歲趕著毛驢進深山砍柴,小小年紀就扛起了家里的重擔,一輩子吃了很多的苦。每每給孫兒講起他老人家的這些故事,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他的一生吃了太多的苦,再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這樣過一輩子,所以鼓足了勁要把兩個孫子培養成才,做個有知識,有文化的人。走出這大山,去城里頭工作,吃上一門輕巧飯。
走慣了這樣的山路,沒過多長時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大路上,這路比較平坦,走起來一點也不吃力。
大路兩邊長滿了野山花,多半都是黃顏色的小花朵,還有幾朵紅色的長在其中,看上去顯眼很多,它們羞澀的長在路邊,等著上下山的人們去欣賞它們。長在這里的花,它的味道比自家花園里的花還要香,白樺小的時候,總愛摘一朵放在鼻子跟前聞一聞,聞完之後夾在耳朵上,想聞了再拿到鼻子跟前。
在這里的山坡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野山花,紅的,黃的,白的,應有盡有,一點都不差鄉鎮府門前的大花園。在白樺小的時候,爺爺每次給牛割草回來,在一大捆的草垛里頭,長滿了這樣的花,他都要把最好看的挑出來,在村子里跑來跑去,拿給小伙伴們看,好讓他們羨慕。
不一會兒的時間,就走到了自家的自留地里,祖孫四人坐在一根樹樁上歇息了起來,額頭上的汗珠一顆顆的滴落在了腳下的土里。
此時,太陽的光已經偷偷照在了這片田地里,讓人的身子不覺的暖和了許多。被陽光撫模的土地也溫柔了起來,顯得多少有些嫵媚,長在懸崖邊上的花朵看上去也更加鮮艷了。
陽光灑在玉米地里,立即變的一片金黃,在風的帶動下,像吃了搖頭丸,來回的擺動著,今年白樺爺爺在這三畝自留地里全都種上了玉米,莊稼也沒有辜負他老人家的心意,長的可是喜人,注定又是一個大豐收。
爺爺和父親已經收了兩三天了,看上去地里的玉米沒有少多少,看來這是一項大工程,得收大半個月,一家人有的忙了,不過,收獲莊稼對他們來說是再幸福不過的了。
今年的雨水充沛,太陽光也足,都出現在了該出現的季節,長出來的玉米格外的好,顆粒實橙橙的,個頭也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笑的爺爺皺紋也多了。
祖孫三代四個人在陽光的溫暖下,在玉米地里扳著包谷,只听見嚓嚓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玉米被扔到了籃子里,隨著籃子的滿起,背簍里也漸漸的充實了起來。
太陽越爬的高越是火辣,睜著圓溜溜的眼楮直盯著大地,把大地考曬的有些沸騰,誰說已是秋天的天氣,但玉米地里依舊是冒著熱氣,眼楮也是可以看的到的。走在里面扳包谷,還覺得熱騰騰的,尤其是在一兩點的時候,呆在玉米桿里還呆不住,就想出來透透氣,可是扎實的白樺爺爺一旦干起來就不知道歇息了,總是埋頭干個太陽落山。
在長長的山路上,那時候總是趕著一頭老黃牛走,邁著八字步,吼著秦腔,獨自一個人趕著晚霞回著家。
這一走就是幾十年,一輩子,把一生的腳步都留在了山路上,連縣城也沒有去幾趟,就是鎮上的集市也一年去不了幾回。爺爺的生活就是這樣的簡單和淳樸,但卻感到踏實和厚重。每當在夜里躺下的時候,他都想著這一天的勞動,感到了一陣又一陣的滿足,隨後安然的熟睡在了夢里。
忙了一天,也沒顧上多喝幾口水,抬頭一看,太陽已經在山頭往下掉了。看見太陽下了山,爺爺就整理起了已經搬下來的包谷,正在往袋子,背簍里裝,其他的人看見也隨即裝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所有的包谷都被打包捆了起來。
天色已經晚了下來,天邊的晚霞把山頭照的一片通紅,幾朵雲彩在半空中漂浮著,看上去沒有了那麼的潔白,染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色彩。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腳下的花朵已經被整整一天的太陽曬的焉了下來,看上去一點精神也沒有,更沒有那種芬芳的花香,只有野草還是原來的那種姿勢,把頭抬得高高的,傲視著蒼穹。
不過,山路並不是孤單的,你看匆匆走動的腳步和響動的銅鈴聲,讓傍晚的大山充滿了生氣,下山時的熱鬧仿佛間超過了上山時的沸騰,一首首清脆的山歌在這里回蕩著。唱歌的都是村里面的小孩子,一個比一個的嗓門高,最害怕別人比過他,現在白樺弟兄兩個已經長大了,不怎麼唱了,不過到了興奮頭上,也會高唱兩嗓子。
站在這座高山上,放眼望去,村子就在腳底下,房子看上去一點點,像磚頭一樣大,因為是剛蓋起來的新房,村里面一棵老樹都沒有,看過去光禿禿的。不過,令人慰藉的的是,鐵路兩旁的斜坡上全都長滿著小槐樹,綠意冉冉,彌補了這個缺憾,讓村莊看上去溫暖了許多。站在高山上,看著河對面的山峰,一層延綿著一層,層層疊加,望不到盡頭。
站的這麼高,唯一的好處就是看的遠,能夠看到劉希若的村子,白樺迫不及待的看著她的村子,看的入迷了,爺爺在前面叫都沒听見,最後還是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斜眼看著她村莊的方向,緩緩的下了山回了家,不時的能听到幾聲嘆息從白樺的嘴角傳出。
勞動了一天,白樺感覺到自己就像是功臣一樣,母親早已把飯菜做好放在了院子里的方桌上,等著他們洗完手來吃。每當白樺他們去山上勞動,母親的飯菜就做的特別豐盛,所以不用他去細想,今晚又可以吃一頓好的。
夜是完全的黑了下來,月亮又重新佔據了高空,明亮的光芒照的跟前的星星失去了它們的存在,都想跑得遠一點。
此時白樺屋里的台燈已經亮了一會兒,燈光把屋子照的亮堂堂的,牆是白的,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更白。他爬在桌子上做著作業,草草的做完之後,便靠在凳子的後背上,拿起路遙的《人生》美美的讀了起來,又一次暢游在了文學的世界里。越看越有了味道,現在已經愛不釋手,每看一遍都油然出了對路遙的一分尊敬,但最多的還是對小說的喜愛。他羨慕高加林和巧珍的那一份純淨感情,但也同時為他們深深的惋惜,惋惜他們最後的命運。如果他是高加林,他一定會把巧珍娶進門,讓她做他的老婆,那是一個多麼樸實執著的女孩,在今天的世界里哪里去尋的,高加林就是個傻帽,不懂得珍惜,吃的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最後遺恨終身的卻是自己,白白糟蹋了這份感情。
讓白樺最感嘆的還是高加林的命運,他是那麼一位有才華的人,為什麼用自己的知識卻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在城市的生活里被撞得頭破血流,最後還是背著鋪蓋回到了農村,告別了他戀戀不舍的繁華里,從此生活在了城市和農村的邊緣,那一頭也進不去。
這究竟是他的錯,還是時代的錯?一直在他心里糾結著。
白樺完全的融入了小說的世界里,一點點地剖析著那個時代的點點滴滴。他將小說和現實聯系在了一起,在他看來,在現實的生活里他也遇到了自己的巧珍,那就是劉希若。
此時,不知道她在干什麼,也許,只有頭頂的繁星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