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連日的晴好,她卻連日的煩悶,面上仍是平常模樣,心中那一絲情卻不由飛往別處。
她記得,揚州這時候,連水都是溫的。
她記得,那個時候她愛听他在水邊吹笛,常常一听就是半天,到京城後,他曾拿了笛子來哄她,她冷笑著說,我以前單知道笛子好听,卻沒想過你這吹笛人的技藝是怎樣練就的,又與多少青樓女子合奏過。他便再也不曾在她面前握過笛子了。
她也和所有的姑娘一樣愛花,他便從外面弄了好些珍稀的花來送她,她說︰我知道有個姓周的小姐,原來對你並不理睬,後來你每天在她窗前放一束她喜愛的花,才一個月,就擁得美人在懷。
他也弄了極其漂亮、連身為公主的大嫂見了都喜愛不已的鳥兒來,她卻當著他的面說︰大嫂,還記得我曾說過,我在門外听見他和一個女人在行魚水之歡麼,那女人的叫聲就像這鳥兒的叫聲一樣,讓我一听就想起來了。
……
他做了許多許多的事,他所知道的、他所擅長的,逗姑娘家開心的事,她卻從沒有過好臉色,最終他也無措。會千方百計的在外面與她巧遇,會與大哥搞好關系常到王府中來,可是許多時候見了她,對著她卻不如以前那樣口齒伶俐,甜言蜜語。現在想到這些,一半是甜蜜,一半是心酸。
少陵……少陵……她雖對他不理不睬,雖說再也不要為他受一絲牽掛,流一滴淚,卻又記著他的點點滴滴。
濕了眼眶地望向窗外,發覺遠處多了兩個人影。
待噙著的淚水滴下,才認出是大哥和大嫂。
大嫂站在石砌的池塘邊,大哥站在她身後,相持許久,大哥緩緩伸手去拉她,卻被她甩開。
再拉,再甩。
大哥便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相隔得遠,也不知是不是有說話。
嚴小亭不覺輕笑。
叱 風雲的大哥,總是會在大嫂面前為難,許多時候,大嫂生氣了,他還不知道原因,就算知道了,也不知該怎麼做,而他又經常惹大嫂生氣。今天卻又不知是為了哪樁小事,只是她並不太關心,反正最晚不過第三天,他們又和好了。他們在一起,哪怕是嗔怨怒罵,也讓人覺得很窩心。無論怎樣,他們總會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腦中又出北堂少陵的臉,心魂又有一種飛到遠方去了的感覺。
「小姐——」
蕊兒的聲音傳來,她忙擦去眼淚。最近,似乎特別愛流淚。
「小姐,北堂世家送了封信來呢!」蕊兒跑進來,將信遞給她,「是北堂世家的弟子,好像是快馬加鞭送過來的。」
她微有些吃驚,想到前幾日北堂少陵說的仇家尋上門的事,不禁有些提起心來,忙拆了信封。
信並不長,卻看得她臉色煞白,呆滯一會兒,立刻往屋外跑,跑出幾步,卻又回來換身輕便的衣服,拿了些銀兩。
「大哥,大哥——」嚴小亭一邊喊一邊往池塘邊跑,到沖上前時樂清似剛推開嚴璟,臉上稍稍泛紅。
嚴璟則正了顏色,問︰「怎麼了?」
嚴小亭顧不得自己撞破了什麼,只是焦急地說︰「大哥不好了,少陵四月四日要與仇家比武,還是以生死定勝負的,大哥我走了,我去揚州了。我不要他和人比武,不要他和拿命來比武!」
她說著就要往回走,卻被嚴璟叫住。
「你等等,他要和人比武?」嚴璟看著她手中的信,將信拿了過來。
「以生死定勝負,那叫什麼比武?大哥,他這幾年都沒怎麼練過武,哪里比得過那個魔教的人?而且從他的話中都能明顯看出來他自知不敵,沒有抱什麼希望的,這不是明白著送死嗎?」嚴小亭急著說道。
嚴璟看完皺了眉頭,將信疊起來,「可你去又有什麼用?若能不比,他自然會不比,他又沒有求死之心。我想,這是因為避免雙方因私仇而大戰的決議吧。」
嚴小亭幾乎要哭了出來,「那……那怎麼辦,他怎麼能去送死,怎麼能……這事又與他沒關系……大哥,怎麼辦,怎麼辦呢?我要去,我要去找他,我要告訴他,我還是愛他的,還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我不想他去比武……」
她說著又要離開,嚴璟去拉住她,「你不能去,你去不只解決不了事情,反而會讓他敗的可能性更大。」
嚴小亭愣住,「為……為什麼?」
「本是魔教與北堂世家的事,本是要血流成河的事,現在卻只涉及了兩人,只是尋仇之人與少陵的比武,這其實是解決仇恨最好的方法,應該也是少陵所希望的。所以就算你去了,他也依然會比武,因為他是北堂木兒子,是北堂世家的主人。你能改變的,只是他的心境,他會有牽掛,會更畏死,相比身負大仇、一心致他于死地的對手,心境上已然輸了一半。」嚴璟說道。
嚴小亭無奈起來,淚水串串滴落,「大哥,那怎麼辦?那怎麼辦?他怎麼才能贏?」
樂清也看向他,不禁撞了他一下,「你不是像很了解的樣子嗎?快說呀!」
「是北堂世家的弟子送來的信嗎?」嚴璟沉默一會兒問。
嚴小亭點頭,「是,那人還在大堂內。」
嚴璟說道︰「現在去給少陵回一封信,就說,若他生,便再也不要給你來信,若他死,也許你也能真正得到解月兌。」
「大哥……」
「啊?」
嚴小亭和樂清同時驚住。
「大哥……為什麼?」嚴小亭滿臉不解地問。
嚴璟說道︰「這樣,他便會絕望,會放開生死去比武。不怕死的人,是最可怕、最難戰勝的。」
「可他要是因為這樣就有求死之心,故意敗下來呢?」樂清問。
嚴璟搖頭,「不會。他還肩負著北堂世家的責任,不會求死。雖說他死,尋仇人的大仇得報就無事,可北堂木重傷,獨子北堂少陵若一死,北堂世家便會群龍無首,那時無論是對于魔教還是對于江湖其他門派,都是人為刀俎北堂世家為魚肉,前途堪憂。少陵自然也知道這點,所以不會讓自己有事。」
「這……這成嗎?」嚴小亭疑慮地看向嚴璟,想從他身上找到北堂少陵必勝的把握,誰知嚴璟卻說道︰「不知道。這只是無路可走時的辦法,我也不能斷言他就一定會將生死置之度外,不能斷言將生死置之度外後他就一定能勝。」
她向來信任大哥,此時也只有按大哥說的做,可是連大哥都無把握,她又從哪里找到把握?
寫了怎麼看怎麼絕情的信,遞向了北堂世家的弟子,讓他送到他家少主手中,兩天後,她自己才從府中出發趕往揚州。
她知道,再過兩天,他就會看到她的信,等她到時比武一定已結束,生死早定。
如果……如果她見不到他該怎麼辦?如果他最後都不知道她一直都不曾忘記他,已決定與他相伴該怎麼辦?如果……
不,不會有這些如果,他不會有事,她會出現在他面前,親口告訴他她要嫁給他,要做他的妻子,和他相伴一世。
她去時,北堂世家定是風平浪靜,比武已大勝,北堂少陵又是聲名大噪,他正式接替北堂家主人之位,所有弟子都一片歡騰,而他卻一個人跑到了他們曾游玩過的湖邊,想著她的樣子傷春悲秋。
當她在他身後叫他一聲「少陵」,他回過頭來看著她風塵僕僕的樣子,又是多麼的恍如身在夢魂中呢?
嚴小亭不禁露出微笑來,一聲「駕」,策馬飛奔向遠方白雲藍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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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還準備寫到後面的,可寫著,覺得到這里就好了,再加反而是累贅了~~小亭和少陵的結局沒有真正寫,但卻是呼之欲出。本來要白天更的,結果又熬到晚上了,不只晚上,還到凌晨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