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怎麼憔悴成了這樣?」原本听說長公主來見皇帝態度還是有些清冷的,然而突然見到她臘黃無血色的臉,深陷的眼,似掩飾不好的顏色而涂了厚厚口脂的嘴唇,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
「皇上,我沒事。」樂清輕輕一笑。
原來該愁眉苦臉的人笑起來其實更讓人心疼,皇帝不由從書桌後站了起來,「皇姐,皇姐快坐下吧。」
「就是那埋在雪地里傷了五髒吧,听說等夏天便會好一些。人都說冬病夏治,到夏天了加大氣力治一治應該就會好的……咳……」樂清說話本就低低柔柔,飄飄渺渺,就像是用了全身力氣在說,此時中途停了一咳,直讓人擔心不已。
「我知道,我知道……」樂清失神地說,「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炎兒,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情這一字的厲害。我被所有人逼著嫁給他,被他綁著手入洞房,看他臉色這麼多年,我本是恨他,本是恨他恨得入骨的,可愛與恨,竟只在一念之間,恨著恨著,我竟愛上了他。我知道他是前朝忠烈之後,知道他居心叵測,知道他心里放著另一個女人,知道我若為自己好,就該忘了他……」她說著,不由哭了起來,「可我就是做不到,就是要費盡心思地給他找理由,其實他死了,我也仍想著他……炎兒,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就想這樣死了算了,那樣就可以不再想他,不再愛他,不再為他傷了母後,傷了炎兒你,傷了我所有的親人……」
「舊疾?」皇帝立刻問,「皇姐有舊疾嗎?是什麼舊疾?」
「炎兒……」
「皇姐……」皇帝終于忍不住起身離開書桌,在她前面蹲來,「皇姐,你別這樣,會忘的,朕相信你會忘的。在朕心里,皇姐一直都是笑著的,一直都是開心的,皇姐你不要這樣。他已經死了,他死了就什麼都好了,你馬上就會忘的,會的。」
「皇姐不用說了,朕已經決定了,怎麼也不會讓你去恩澤寺的!」皇帝立刻說。
「皇姐若要看桃花,什麼時候出去看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去恩澤寺住著?朕听說京城有個桃花林開花最早,現在就開了,朕讓人帶皇姐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明天就去看,看了回來什麼也不管,好好養身體好不好?」
「皇姐!」皇帝也濕了眼楮,急著大喊,「皇姐,朕說了,朕是不會讓你去什麼恩澤寺的。你連十九歲都沒到,做什麼尼姑,念什麼佛經,只要過了現在,什麼都會好的。皇姐,就這樣說了,你要看桃花,明天朕讓人帶你去,看完就回來,好好在宮中休養!」
「皇姐,你會如此,還不全是嚴璟害的?朕還听母後說皇姐之前會回宮又是被嚴璟氣的,說他和外面一個女人不清不白。皇姐,這樣的人,你為什麼還要想著他?為什麼還要為他把自己弄成這樣?」
「皇姐,胡說,你怎麼能去恩澤寺,那里是先皇遺妃待的,比冷宮還淒涼,你怎麼能去?」皇帝立刻反對,拉住了她的手,「皇姐,朕就你一個皇姐,朕從小也最喜歡你,也只有你對朕最好。朕記得當初母後怎麼勸你你都不願嫁給嚴璟,朕在你面前一哭,你就同意了。皇姐,其實是朕把你害成這樣的,要不是為了朕,你不會嫁給嚴璟,那你就不會愛上他,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皇姐,從此一切都好了,朕會慢慢讓自己強大,會讓自己做個好皇帝,朕會保護皇姐,會給皇姐找最好的駙馬,皇姐不要去恩澤寺好不好?就待在宮中,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皇姐,這……」皇帝遲疑一會兒,終究是不忍拒絕她,說道︰「皇姐出去肯定也不想帶侍衛,那就帶個宮女好不好?皇姐身子這樣虛,身邊怎麼能沒人照顧?」
面尚化和荷面和。「謝皇上。」樂清表現得從未有過的疏離客氣,走到一旁椅子邊上,先扶了椅背,然後才慢慢坐下。
樂清停了話,沉默好一會兒,輕嘆口氣,終于再次開口,「皇上若不同意,那以後再說吧。只是我想……想一個人去穿了平常民女的衣服去外面走走,看看桃花,我記得以前我也會這樣偷偷跑出宮外去,從外面買一大堆吃的,那個時候,還沒嫁給嚴璟,真好。」
樂清拿了手帕,擦去噙在眼中的淚,「炎兒,我想離開這里,離開皇宮,離開京城,我想去恩澤寺過下半輩子,你下旨,讓我去恩澤寺好不好?听說那里面有個桃林,我現在去,說不定馬上就能看到桃花開,那該多美……」
樂清濕著眼,喃喃開口,「不怪你……我只是累了,只是想過一過簡單的日子,只是想看一看恩澤寺的桃花……」
樂清點頭,「皇上放心,太醫說我只是身子有些虛,然後又發了以前受凍的舊疾,沒事的。」
樂清緩緩看向他,「炎兒,你就讓我去恩澤寺吧。我知道皇上要除掉和嚴璟有關的人,我做過他的夫人,留著總不大好,你就將我送到恩澤寺算了,反正我也想從此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皇帝看著她的樣子,語氣溫軟了許多,「皇姐,你身體還好吧,有沒有請太醫看看,有沒有吃些補藥?」
樂清眼中再次帶淚,看著他點點頭。
炎兒始終是關心她的,只是不知到了明日,他知道她騙他利用他後會有怎樣的態度。該何其傷心,何其憤怒,恐怕……會一怒之下殺了她吧。她想,若是殺了她,過不了多久,他肯定又會後悔的。在他心里,他的姐姐始終是只有她一個的。
當晚,樂清便與寧寧一起準備第二天的東西,其實除了假聖旨好像沒什麼可帶的,樂清只將聖旨收在枕邊,便坐了下來。一會兒,又將嚴璟留下的彎刀拿出來,低頭在燭光中看了好半天,與聖旨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