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手記 第六節 那兩個人

作者 ︰ 洋蔥騎士

一幢門牌上寫著「救濟會」三字的建築圍牆里的草坪上。

「喂!吃糖吧!」

紅色的半長發因為長期沒有修剪而凌亂,還穿著一身破舊的紅色衫褲的男孩,朝一個女孩遞過去一支棒棒糖。

……這並不是詢問的語氣。只見紅發男孩將棒棒糖硬塞塞進女孩的嘴里,然後說「你覺得好吃吧,那就別哭了」。

「唔……」

女孩有著一頭亞麻色半長發,在兩邊各扎起了一條短辮子,大大的眼楮很是好看。穿著一身雖然破爛,但明顯比紅發男孩質地要好的衣服——那是一條連衣的短裙。

就是這樣,本來在哭的女孩,現在卻被硬塞一根棒棒糖,發出「唔唔」,于是——

哭得更厲害了。

「唉,女孩子也太難哄了,咋辦呢?」

紅發男孩將棒棒糖從女孩嘴里抽出來,又放到了自己的口中,擺出一副苦惱的模樣,自顧自個兒地吃著。

他思考著,到底有什麼方法能讓女孩開心起來。

「嗯……」

紅發男孩沉吟,然後,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突然沖向那一幢建築,打開了門,進去了。

……沒過多久。

紅發男孩從打開門出來,朝女孩走去。只見他渾身可見的皮膚上多了幾灘淤青,眼角破損,血紅血紅的,嘴角一直流著一股並不洶涌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但最讓人震驚的是,他的右手拖著一個黑發的男孩。黑發男孩穿著一身深藍色短袖衫,還有一條灰色的短褲。他哭喊著,渾身是傷,一直被紅發男孩拖著,逐漸靠近女孩。

這個黑發男孩,是之前鼓動大家欺負女孩的人。同時,也是欺負得最起勁的人。

紅發男孩當時在一旁看著,以為是玩玩而已。等到女孩哭著走出去時,他才發現有些不妥,于是,出去安慰——當然,是失敗了。所以,他便決定將那個罪魁禍首抓起來,然後讓他向女孩道歉。

從兩個男孩的模樣可以得知,他們是大打出手了。

「男人做錯事,就該有認錯的勇氣。」

紅發男孩很是鄭重地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扯著黑發男孩的右手往前一擺,並松開。黑發男孩便摔在了女孩面前。

「啊。」

黑發男孩申吟著,眼里帶著仇恨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女孩。

于是,女孩又哭了。

「啊!」

黑發男孩這次喊得足夠高音,因為紅發男孩在他頭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我突然發現,你這家伙的性格真惡劣。」

紅發男孩說著,右手張開指著黑發男孩,然後在手掌前出現了一些金紅色的線條與奇怪符號,並高速組合成了一個讓人不解其意的奇怪圖案。

「雖然克絲蒂妮姐姐說過不打架的孩子是好孩子,但是呢——」

紅發男孩頓了頓,又說,

「正義的英雄即使打架,也是好孩子呢。」

話音剛落,手掌前那個奇怪的圖案突然噴出了火焰。因為兩人的站位太近,所以,黑發男孩避不開。他眼里涌出了淚,但火焰並沒有停下來,非常迅速了包裹住了他,然後消失,只留下了身上的衣服被點著了的黑發男孩。

黑發男孩在地上打滾,撲滅了身上那本來就不大的火勢。

「嗚嗚哇……」

那是黑發男孩最喜歡的衣服,現在卻被燒得破破爛爛的,部分皮膚也有輕微的燒傷。

「好了,趕緊道歉,你這個性格惡劣的混賬。」

紅發男孩忽略黑發男孩的哭聲,又將他逮到女孩面前,讓他道歉。

但黑發男孩現在只顧自己哭了,口中發出的只是哭聲。

「唉,你還真是性格惡劣啊。」

紅發男孩握緊右拳,屈肘,往後伸。看是要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了——

這時,女孩突然擋在黑發男孩身前,帶著哭腔,說︰

「算……了,別打……人。」

這樣說了一句。

紅發男孩停下了他的動作,右手握著棒棒糖的棒子,將糖從自己嘴里拿出來,硬塞進女孩的嘴里——同時,左手按著女孩的頭。

「唔唔……」

女孩一臉的不願意,可紅發男孩似乎沒看見,只說︰

「怎麼樣,心情好些了吧。下次要是不開心了,就找我吧,我請你吃糖。」

女孩眼里又溢出了淚。

……後來,克絲蒂妮——當時是個金發綁著兩條馬尾的少女——知道了這件事後,將所有人都狠狠地訓了一頓,並讓所有參與了打斗的人都到外面罰站一個上午,好好思考自己的錯誤。

除了紅發男孩,其他人都是哭著站的。

……在那一次之後,紅發男孩總是會在女孩不高興的時候,遞給她一支棒棒糖,也時常會陪著女孩——無論發呆聊天還是玩耍。女孩漸漸地接受了紅發男孩,並親切地稱他為「糖果哥」。

——這是諾亞小時候的第一個朋友,是諾亞在傷心時,她第一時間會想起的人。他叫作「阿泰」,跟諾亞一樣,是救濟會里的住客。

……

救濟會里,每過幾天,克絲蒂妮或者廚師都會給各位住在這里的小孩們送上一份點心——往往就是一塊不大不小的蛋糕。這是讓小孩們都興奮的事情,因為比之那有些硬的面包和玉米粥,蛋糕的味道可是好多了。

當然,對于諾亞與阿泰而言,並無差別。

只是多了一塊食物而已。

今天,諾亞和阿泰一如既往地呆在一起。他們收腳,盤坐,將放著一塊樸素整齊的三角蛋糕的白色盤子放到小腿上,拿起盤子上的餐叉,在蛋糕上切了一小塊。

再用餐叉將切出來的小塊蛋糕叉起,送到嘴里。甜膩的女乃油配上香軟的蛋糕,在嘴里化作美妙的味覺享受——

他們得出了結論。

這塊蛋糕,不是克絲蒂妮做的。

「廚師是個好大嬸呢。」

諾亞一臉陶醉地說。

阿泰將餐叉放到盤子上,用手抓起整塊蛋糕,直接塞進嘴里。

吃完了。

「……」

目睹這一幕的其他人都沉默了,當然,吃的動作並未停滯。

阿泰並不理會,站了起來,到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倒了兩杯水,然後又走到諾亞身前,坐下。

「喏,給你。」

「謝你嘍。」

諾亞說。

「不用……我問你個問題。」

阿泰說。

「什麼問題?」

「是不是有誰不在?」

「誰?」

諾亞環顧四周,說。

「大家都在啊,怎麼了?」

「不對,我覺得是不是總是少了個人。」

「少了……」

諾亞沉思,握著餐叉的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

這是轉動門鎖的聲音。

有人要進來了。

門朝室內方面擺動,門外進來了一個人——金色的長發,兩條馬尾辮,粉紅色的襯衣配搭同樣是粉紅色的短裙,碧色的雙眼,薄薄的唇。

只見她環顧四周,目光所能及的地方,沒有一處遺留。

「帕克今天又沒有來嗎?」

克絲蒂妮問。

「沒——有!」

救濟會的小孩們齊聲回應。

「啊!我知道了,是帕克。」

諾亞恍然大悟,對阿泰說。

「是帕克喲,是他,好像幾天沒來了。」

「哦——」

阿泰將「哦」這個音拖得老長——

他還是記不起。

諾亞從他的表情推理清楚了他的情況,于是,解釋說︰

「帕克•秋里斯,在我還不認識你的時候,他就在的,雖然出席率一直不高……他為什麼不呆在這里呢?」

說著說著,將自己的疑問也說出來了。

「哦——,我知道了,是那個內向的家伙啊。」

在諾亞解釋之後,阿泰也大概了解了這是一個怎樣的人物,然後,從記憶中找到了符合諾亞解釋中的條件的人。

也就只有帕克了——那個內向的家伙。

「隨便了,反正那家伙就是個啞巴,都不說話的——比起這個,我用一根棒棒糖換你的蛋糕,好不好?」

阿泰說。

「不好。」

諾亞回應。

阿泰躺在木板地面上。

門外,一道人影因為光線而伸長,延伸至救濟會室內。

「你好,克絲蒂妮。」

讓人不寒而栗的,毫無感情的說話聲。

門外,走進來一個跟阿泰差不多高的男孩。

一頭紅色短發,如針一般。

帶著些灰色的短袖紅襯衣上,帶著些缺口。褲子跟襯衣是一個顏色,只是沒有缺口。

毫無特色的面容,平凡得無法吸引異性目光。

黑色的瞳仁像死人一樣。

腰的右邊佩著一柄顯然不符他的尺寸的劍,他正在用右手壓著劍柄,讓劍鞘不至于踫到地面。

現在,他的左手,拿著一個灰色的布包。

「帕克!你已經好幾天沒來了,你知道我很——」

不等克絲蒂妮說出「擔心」這倆字。只見帕克抬起左手,將布包送到克絲蒂妮面前。

「什麼?」

克絲蒂妮疑道。

「禮物。」

帕克淡道。

「禮物?」

克絲蒂妮心中的問號越來越大,但還是接過帕克的布包,並打開——

是普通的水果糖。

「這……哪里來的?」

「我現在在當童工,用工資買來的。」

「你現在應該到這里學習才是,還有,別帶著這麼危險的東西到處逛。」

這些該死的外商,竟然敢招童工。

這樣想著,克絲蒂妮指了指帕克的佩劍。

帕克沒听克絲蒂妮的話,轉身走去。

「等等!帕克!」

將果糖袋放到地上,克絲蒂妮沖出大門,朝帕克跑去。

在她伸出的右手將要抓到帕克時,只見寒光一閃,她的動作驟然停下來——

她的前頸,被一柄劍的劍尖抵著。

帕克用劍指著克絲蒂妮,然後又收回了劍,保持著像死人一樣的眼神,說︰

「我們要做的,是面對現實,而不是躲在被窩里。」

一個只有六歲的男孩,這樣說了一句。

然後,男孩走了。

留下一個沉默著,眼里閃爍著淚光的少女——

還有已經被嚇壞的,趴在門口看熱鬧的小孩們。

「好可怕的人啊。」

諾亞說。

「切,小兒科,給我一柄劍,絕對比他做得更好。」

阿泰滿不在乎地說。

「你也會使劍嗎?」

諾亞問。

「我能用劍在一瞬間劈開女生的短裙,你猜呀。」

阿泰叼著棒棒糖,得意地說。

諾亞聞言,連忙捂住短裙,一臉羞紅地退離阿泰數米遠。

「你至于嗎?」

阿泰見狀,說。

諾亞紅著臉,不說話。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趁著克絲蒂妮不在,偷偷地溜了出去,輾轉來到了帕克的家。

那是在一片草原上——的一間不大不小的木屋。

因為這不是那一場災難的波及範圍,所以,這一間木屋沒有像市區和居民區里的建築那樣,成了碎片。

諾亞運用書里的知識,采取「爬行」這個動作接近目標建築——帕克的木屋。

在她爬上正門的樓梯後,她瞧見了一雙鞋,哎呀,不對。

是一雙腳,穿著鞋的腳,穿著一雙普通黑布鞋的腳。

諾亞突然站起來了!然後右手模著後腦勺,笑著說︰

「啊哈!我只是……」

後來怎麼說來著?

諾亞忘記了,于是,笑容變得凝重,然後身體前傾,說︰

「很抱歉!我只是好奇!」

站在她面前的帕克沒搭理她,只是轉身走到家門前,將門打開,然後下了樓梯。

「要參觀自便,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扔下這樣的一句話,就走了。

呆了一陣,諾亞才回過神來,然後想起了帕克那句話,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真的走進去參觀了。

自此之後,諾亞便時常溜出去到這里玩(更多的是看書),也時常將阿泰帶過來。帕克對這些似乎並不在意,並很自然地在準備茶和點心(一塊甜面包)的時候多準備一份。

就這樣,這三人就混熟了。

「帕克其實並不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冷漠,只是對一些事情比較固執而已啦。」

在帕克外出工作時,諾亞曾經對阿泰說出過她對帕克的評價。

「甜面包挺好吃的,雖然比蛋糕差上一些。」

阿泰作此回應。

「你有听我說話嗎?」

「沒有。」

阿泰如是說。

「不理你啦!」

「不行。」

「你……」

「很行。」

「我……」

「非常不行。」

「……」

諾亞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也就不說了,拿起一本書,認真地看了起來。

阿泰坐在木椅子上,倚著椅背,嘴里叼著棒棒糖,睡去了。

——但是,有一天。

諾亞和阿泰在帕克家里過夜,午夜時分,諾亞听到了一些響聲,于是醒了過來。

與諾亞一同在大廳打地鋪的阿泰,不見了——

他的床鋪上沒人,被子也被推開了。

諾亞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了浴室——門開著,也看不見里面有人。

「人去哪了?」

耳邊傳來一些響聲。

諾亞走到門旁邊的窗口前,隔著窗上的玻璃往外面望去。

冷月高懸,遠處,兩個人影。

被月光照得很長的影子,生動地演示出此時影子的主人的動作。

「他們……在打架?」

諾亞仔細一看,發現那影子的主人們,身影讓她有一種熟悉感。

「阿泰?帕克?」

諾亞疑惑,然後打開門,往他們那邊走去。

「你們在干什麼!」

走到他們的面前時,諾亞喊道。

兩人都停下了動作,沒有被衣服遮掩的皮膚上,有清晰可辨的瘀血和血跡。

兩人都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朝木屋走去。在經過諾亞時,扔下一句「不早了,回去睡吧」就不再說話了——

這種情況維持了好幾天。

諾亞至今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打起來,當時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

刺眼的光,讓諾亞很自然地伸手去擋。

雙眼緩緩睜開,只見一個西裝革履,打著紅褐色領帶,右手拄著一支大約半人高的手杖的老年男性,拉低了帽檐,朝諾亞說了一句︰

「你好,有著可愛睡相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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