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中的男人和女人們 秋風中的男人和女人們(一)

作者 ︰ 靜天照文明

秋冬季消防演習(一)

今年的冬天似乎在刻意的順從著井隊黨支部書記萬英華的心,來的比往年早了許多;凜冽呼嘯的北風夾帶著寒冷,迅速的席卷了這莽莽原野,把溫謦舒展的大地禁固在蕭瑟的氣氛中;人們——包括萬英華在內的井隊工人們都感到異常的驚訝;那酷暑去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二歪子縮脖端腔的大罵光頭李大發,因為李大發不知哪根神經出了問題,竟去城里請理發師把南瓜似的大腦袋刮得青亮青亮的;只留下了兩邊濃眉,看上去別別扭扭的似乎少了點什麼,而且同時似乎又多了點什麼,難怪二歪子一見了他便咂嘴,搖搖頭道︰

「他媽的,我說怎麼回事兒呢!原來是這個倒霉孩子——真是——土匪——流氓似的剃個光頭干嘛呢,把太陽都比下去了,真他媽冷——對嗎——特務書記——李土匪一剃頭、是不是更像個孫子!你說呢——瞎子!」

一口流利的天津郊區話讓大家忍俊不禁,同時也能煥發主角李大發的青春,對萬英華,二歪子依然保持著特有的態度,在說到`「特務」兩個字的時候,他說的快速而含糊,除了他自己和比他自己還了解他的劉瞎子外,其它人都無法知道他說的什麼,就連萬英華都笑迷迷的對直爽的攻擊李大發的他表示了幾分的贊許總想以國民黨高級軍官那種高傲的紳士風度示人的劉瞎子,接著二歪子的話,眨巴著一雙豆眼晴,將雙手插在褲袋里;故做自然和鄭重的輕聲的制止著二歪子道︰

「不——不——不是孫子;大不了那麼多——!」

人們哄的一聲笑了;劉瞎子又忙說︰「我比大發只大兩個月,——兩個月」

說著還煞有介事的伸出兩個手指頭,表情莊重而滑稽。

「去你女乃女乃的吧!——」

李大發大眼珠子一瞪,把怒氣撒在了劉瞎子劉智身上。

「你瞧他那個瞎樣,給我當孫子我都不要——要說歪子嘛,肥頭大耳的倒像我孫子——!」

「瞧你這熊人,我說你像孫子,又沒說你就是孫子,真是——」

二歪子陳來會兒解釋著,肥胖的大臉上露出一陣快意的笑,在一旁邊切菜的老雜毛,听了陳、李、劉三人的對話,嘴角掠過一陣冷笑,他掃了一眼幫著食堂瞎忙活的特務書記萬英華,只見萬英華停下手中的活,歪頭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三人,便忍不住先「嘿、嘿」的干笑了兩聲,用一口地道的河南話說︰「想的倒美,老婆都不知道在哪兒呢,還想當爺爺——!」

「老婆還在丈母娘娘家養著哩︰對吧!大發……歪子!」

張哈哈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縮頭縮腦的滿臉堆著笑,他一見特務書記老萬要將切好的圓白菜收進大竹籃子里,連忙上前一步,接過老萬手中的活,一雙慈和的眼晴對黑臉的老萬特務放著討好的電波。自打張哈哈用公款給自己買了一台彩色電視機後,老萬特務眼中的哈哈,立刻變了個形;原來諸多的缺點,如︰哈哈個子矮、女圭女圭相、辦事拖拉、總不在井隊和工人一起生活等等等等,都倏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難道這兩千來塊錢的電視機竟有如此神力嘛?它能把壞人變好人嘛?」曾有無數次,特務萬英華在捫心自問,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為什麼?因為貌不驚人的哈哈有異于常人——田九頭、李大發、張來喜、乃至于豬頭隊長等的地方,他踏實肯干,而且辦事總是出乎意料。比如這次買電視機——八輩子也想不到他能有如此的魄力。這樣想著,歡喜之余,老萬特務竟無限的喜愛這個小哈哈,並對他倍加關懷和愛護了。有幾次田九頭、小代等幾個多事的人找老萬談心,說到哈哈————田、代二人似乎要把小哈哈生吞活剝了不可,無非是一些個哈哈瞞著隊領導在後勤基地請客送禮,貪污腐化等等等等,若在以往,萬英華會在傾听中默記在心上,而且等夜深人靜的時候,便會在自己的大日記本上寫出︰「據小代、田九頭述,張哈哈在後勤基地貪污腐化等等。」可是在有了哈哈送的這台電視機以後,老萬的臉一下子就變了,他很鄙視的看著田、代二人,大而精亮的黑眼珠兀自在眼眶里迅速的轉了好幾圈,然後陰陽怪氣的說︰

「有意見可以說,哎~~可以提,哎~~~這~~~這屬于人民內部矛盾,哎~~~~貪污那可是外部矛盾,那是~~~~那是~~~嗯~~~是要戴手銬,犯王法的,哎~~~~亂說不得——亂說不得,哎~~~搞得不好,哼~~~~拿你們一塊治罪~~~」

一個手銬、一個治罪把大嘴巴子田九頭、武師加長拳的小代嚇得不敢再吱聲了;正憑這個,萬英華一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總覺得耳根發熱,索性探起半個身子掀開窗簾,見小代和田九頭的宿舍都亮著燈,不由的一陣暗恨,肯定是兩個小子在議論自己。事實可不像老萬想的那樣簡單;豈止是議論——田、代二人在談論中,怒火中燒,萬英華特務、以及他身邊的人、親屬、朋友、東西甚至他身邊的空氣都成了二人辱罵的對象,直到二人罵的累了,各自睡下,萬英華耳朵才慢慢的冷卻下來,耳根清靜也就睡著了。

根據上級領導的指示,秋、冬季安全大檢查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且全公司的秋、冬季消防演習要在本隊舉行。這對萬英華來說,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因為出席消防演習大會的不僅有公司領導劉大頭,還會有局領導;屆時他萬英華這個英雄將有一個很好的用武之地了。

盡管離演習還有一個月之久,可萬英華就開始為此事籌備了。習慣中,他拿出一個嶄新的大日記本,刷刷幾筆,便在封面上寫下了「XX石油管理局xx公司xx鑽井隊,秋、冬季消防演習備忘」標題,雖然寫下了,可他卻不知道「備忘」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更不知道該在「備忘」里寫些什麼。他拿出一只煙點燃,猛抽了幾口,煙霧中,他使勁的忖度著;空空的腦海里除了「備忘」這兩個莊嚴的字以外沒有任何內容;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太清晰了,太神聖了。

早在許多年前,那時老萬還是剛入伍不久的新兵,由于他機靈、有些文化,拿他自己的話來說是「粗通文墨」,不久連首長便發現、並起用了他這個人才,讓他當了連部的文書;有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奉連長的命令去師部面見師首長,這真是鯉魚躍龍門的時刻;當真是連升三級。因為這個師長和一般的師長不同;不僅是八路軍的紅小鬼,還在朝鮮戰場上打過仗,——打過硬仗!部隊損失慘重,師長——(當時還只是營長)自己也被美軍的流彈打掉了一半*,或許也是這個緣故,他對美帝國主義懷著滿腔仇恨,戰爭全面勝利後,他當了師長,由于治軍嚴律,被軍部評為王牌師,他自己也因身高體闊,被同事稱為「猛巴頓」。

老萬——當時是小萬,見到這位頭發花白的老將軍直嚇得腿肚子轉筋;但他的嘴卻控制不住的,隨著筆直規範的軍禮大聲喊道︰「報告首長,獨立師三團二營一連文書萬英華向首長報到!」

這位被擊掉一半*的老首長看看他。陰郁的大臉上滿是嚴肅。就是在這位老將軍的大辦公桌上,有一個四方的大檔案袋,袋子的表面是兩個油印的紅字——「備忘」。只瞬間這兩個字便深深的印在了萬英華的腦海里,一印就是大十幾年,今日毫不猶豫的寫出來,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真可算如願以嘗的隨了心願。

思索中,老萬有了題目,他想起了解放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于是按著解放軍的腳印,他開始了從上級領導來隊後的歡迎詞、標語詞、到會場布置;寫得最多、最到位的,莫過于井隊工人、干部注意事項;越寫越覺得順手,越想越覺得思如泉涌,當真是飛入藍天——始覺天大休閑乃無為;潛進海水——才知水深從容是上善。美妙中又生出許多的自豪。忙豁了大半夜,抽了足足一盒多煙;一本備忘也寫了大十幾頁;老萬喝了口茶,直了直腰,用大手向後梳了梳順亮的大背頭,黑黑的臉上浮出許多笑。

他合上「備忘」抑制不住內心的滿足,趁著從「備忘」中得來的百倍的精神,起身走出了宿舍。剎那間,機器的轟鳴聲把他圍住了,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天空中竟然有一輪圓圓的明月,和八月十五的月亮比起來,她細膩且迷茫了許多,不知是由于稚女敕還是蒼老,她的光——淡淡的、輕輕柔柔的灑在萬英華黑亮的皮鞋上。

午夜十二點,正是井隊工人上、下班交接的時間,值班室里坐滿了接班和交班的工人;今天接班的是班長大吹張來喜帶的一班,劉瞎子劉智、二歪子陳來會以及女工朱春花等。交班的便是班長土匪李大發帶的四班,武師小代、金玉梅就在四班。

二歪子陳來會今天一接班便和剃著光頭的李大發打開了嘴仗,身高馬大的李大發一臉的橫肉,一雙大掌;由于出生在滄州武術之鄉,身上滿是老祖宗武術的基因,大言不慚的說他一掌便能將另外任何一個人打的骨斷筋折,浮躁之中甚是輕狂;不僅如是說,還當場單掌劈開了一塊磚頭。面對李大發的不可一世,睡眼惺松的二歪子陳來會打了個啥欠說︰「你能打倒駱駝嘛?——野駱駝!」

听了他的話,在場的工人們心中都不盡一震,不知道二歪子陳來會怎麼會想起駱駝,而且還是野駱駝。只見李大發抖了抖右手腕子說︰「吃飽了撐的——我打駱駝干嘛!我打的是人,——誰要能禁得住我這一掌,我就拜他為師」。

「真的?」听了李大發的話,二歪子猛的睜開一雙大腫眼泡。

「那當然,不信就來呀!」

李大發說著又舉手劈向地上的一塊磚,立刻磚斷成兩截;可是這並沒能嚇住二歪子,只見他從椅子上站起來,邊月兌掉上身的棉衣邊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好兒子,來吧!你打我一掌,我看看你有多大力氣!」

「嘛?你不想活了!」

李大發看著幾乎光膀子的二歪子,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大光腦袋上的青筋蹦起多高,猶豫中他沒站起身。

「來呀兒子,使點勁兒,要能把我打趴下,就算好兒子!」

「啐!這可是你他媽自找的!」

李大發說著激動了,在如此多的工人面前,尤其是在金玉梅面前——決不能掉面子,只見他站起身,先是活動活動手腕。屋里的工人們興奮了;都瞪起了眼晴,急切的盼望著二人的結果。可就在這時,萬英華和副隊長王老好推門進來,見二人如此模樣,老萬先開腔了,他瞪大了眼晴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大發!來會!要干什麼?」

說著還一步跨到二人中間。二歪子笑了,他指著李大發說︰「報告特務書記,土匪要打人!」

「大發怎麼回事?」

見二歪子如此說,萬英華轉頭斥問李大發,李大發臉上仍帶著嘲笑說︰「鬧著玩————我一掌下去,要讓歪子三月爬不起來!」

「一掌下去?一掌上來也不行啊!有本事來呀!」

二歪子當真了,臉色嚴肅了,他閃了閃身,讓開萬英華,離李大發近了一步。

「我看誰敢動手!反了天了!」

老萬特務大聲喊了一聲,瞪大了眼晴。李大發不吭聲了,首先︰他不知一掌能否把二歪子打倒在地,第二︰他也想借老萬特務下這台階,老萬緩和了語氣見二人都沒說話,便語重心長道︰「都是階級兄弟——哎——開口打,閉口打,打壞了誰負責——哎——誰給開工資!——這——」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二歪子便說︰「嘛兄弟?我是他爹!」

「他是我孫子!」

李大發也反擊著,比武成了打嘴仗,副隊長王老好慢聲慢語的說︰「行了,行了,還沒結婚就想當爹、當爺了——好了,開會,開會!」

「報告王隊副!」

二歪子陳來會邊穿衣服邊嘟著圓胖的大臉大聲說著,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又說︰「我不是他爹,我也不當,當爹還得給兒子娶媳婦,我沒錢!」

屋里的工人「哄」的一聲笑了,連特務書記老萬,以及隊副王老好都忍不住笑了。可由于人們也從心里怵土匪似的李大發,所以這笑聲才沒有被擴大,盡管笑的範圍沒擴大,好面子的李大發也無法忍受這種奚落,上前一腳正好踢在陳來會兒的圓上,嘴里罵道︰「去你女乃女乃的!」

二歪子沒有回擊而是笑了一下道︰「這樣的兒子,誰敢要?」

「我呀!——我要啊!」

一直嘻笑的盯著二人的山西狼劉智——劉瞎子,學著一口的天津腔接著話。

「我給你當爺爺!」

李大發大眼一瞪,對著劉智大喊一聲,象要準備打架一樣,隊副王老好忙上前把他推出值班室的門道︰「去、去檢查一下,準備、準備,下交班了!」

在古老的中國似乎有一句老話,叫做︰「會做的,不如會說的!」

比如岳飛,一生精忠報國,戎馬疆場,自然是那會做的。盡管他捷報頻傳,可終抵不過那會說的秦檜;十二道金牌,岳飛父子便喪命在了風波亭。鬧得一時間人心慌慌。在這個鑽井隊,懂技術、吃苦耐勞的副隊長王老好便是會做的,由于他說起話來結巴,便成了那不會說的;終日忙著生產,雖說此時二一隊離不開他。可每年在萬英華的年終總結上,王老好都是「吃苦耐勞,但魄力不足」。也不知老萬筆下的這個「魄力」是個什麼意思,反正在領導看來這個隊真正舉足輕重的人物除了豬頭隊長以外,便是特務書記萬英華了。而老萬除了會說以外,當真不會做別的什麼了。

人生復雜,縱使諸多科學家也無法回答她的真諦究竟是什麼,就像井隊的工人們無法知道老萬有多大本事一樣。在言談話語中,他儼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偉人;可在實際行動中卻又總是一個走路的瘸子,讓人無法端詳。此時他目送著大發出了門,正準備說點什麼,坐在一旁的劉瞎子邊掏出香煙邊朝李大發喊道︰「大發別走哇!,我有錢,我有啊!」

「行了,行啦,一會兒把大發惹急了,你抵當不住,嘿——」

萬英華看著遠去的大發又回頭朝二歪子笑了兩聲,見二歪子和劉瞎子只顧低頭抽煙,並沒在乎自己的話,臉一下子變得認真而嚴肅了,道︰「嗯,開會!」

二歪子似乎還沒從與李大發的爭斗中解月兌出來,他吸了口煙,輕聲道︰「李大發和一切美帝國主義一樣——都是紙老虎!」

「嘿嘿——這小子,嘿——開會!嗯!」

老萬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對這個混蛋似的二歪子,他真是沒有辦法,罵不敢罵,打又打不過;說又不听,為了防止他插話,老萬連珠炮似的開了腔,強勁的火力一下子便把二歪子打啞了。

「大家都知道,下個月將有兩項重大的任務,秋冬季安全大檢查,和消防演習;——哎——上至管理局——哎——管理局;下到公司——哎——公司,再下到咱們隊——哎——咱們隊,哎——咱們隊——哎!都非常之重視!為什麼我在這兒加這個‘之’字」。說著老萬的大眼楮里放出了光;他又陶醉在自己非凡的文彩中了。只見他舉右手在空氣中寫了一個偉大的「之」字,能言善辯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道︰「哎‘之’就是‘的’的意思,哎——強調重要的意思,哎——是重中之重的意思——哎——是萬眾一心的意思!」

「哇!意思夠多的,比大發腦袋上的毛都多!」

二歪子還是沒改亂插嘴的習慣,他歪了一眼劉智道。老萬不容他再說什麼,提高了嗓門道︰「這就要求我們井隊全體職工,哎——從干部到職工,——哎——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哎——尤其是黨員干部處處要起——這個——這個——先進帶頭作用,嗯——」

老萬沉吟了片刻,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下面的演講做準備,果然在靜了靜之後老萬清了清嗓子道︰「舉個例子——咱們黨員、干部、生產骨干,哎——就是那鋒利的刀刃,群眾就是刀背,哎——這——」

老萬講到高興處正要大肆闡述,不料二歪子陳來會突然欠了欠身體,瞪著一雙朦朧的眼晴盯著老萬並大聲打斷了他道︰「刀——殺人的刀———刀刀不離後腦勺!」

所有屋里的人都以為老萬會大聲的斥責陳來會,因為他把老萬嚴肅認真的革命道理粗淺、歪曲了。按道理,滿臉正氣的萬英華這個黨支部——特務書記是不可能容忍的。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只見老萬的臉先是一沉,隨即眼珠狠轉了幾圈,臉上忽然露出了許多笑,只片刻又把臉一繃大聲道︰「來會說的不錯,我們隊這把——哎——說大一點就是我們公司這把刀,哎——再大一點我們局——乃至我們**這把刀——就是殺人的刀!哎——我們用這把刀——哎——趕走了美帝國主義,哎——消滅了國民黨八百萬軍隊,哎——推翻了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哎——你說他快不快,哎——真像來會兒說的——刀刀——哎哪——刀刀都是致命的——哎——哎致命的——哎!」

工人們被老萬激動滑稽的神態逗笑了,副隊長王老好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抬頭看了看值班室牆上的掛鐘;趁老萬話語的間歇道︰「書記、書——書記、還有——啊五——五——啊五——」

由于他說話有點結巴,再加上著急,「五」了半天,始終沒能把「還差五分鐘就到接班的時間了」這個意思表達出來。見他如此景致,屋里的工人「哄」的一聲笑了,連迷迷糊糊的女工朱春花也伸出白女敕的小胖手捂住了嘴,盡量不讓笑出聲;二歪子咂了咂嘴,出于對王老好人格的尊重,他只搖了搖肥大的頭沒有吱聲,誰知這氣氛卻讓老萬抖擻了精神,只見他一揚頭,眼斜向上看著天花板大聲道︰「五什麼五,我清楚的很,不就是還有五分鐘接班嘛!哎——道理不清、思想不明,接了班又有什麼用?哎——糊里糊涂的怎麼打仗!怎麼打硬仗,怎麼打勝仗!怎麼打大仗!怎麼打大硬仗、大勝仗!怎麼打別人打不了的仗!——哎!」

說到此,老萬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那個被美軍流彈打掉半個*的老師長,嘴角露出了幾絲詭異的笑意。

隨著老萬的演講的結束,王老好做了簡短的生產安排;他拿出生產日記,把一班長張來喜帶的八個人一一安排到位,使人盡其職,此刻他也不結巴了,工人們——包括二歪子臉上都出奇的嚴肅認真;他們似乎都在王老好的安排中尋找著自己的位置。坐在一旁的萬英華不知為什麼突然感到這個個子不高、其貌不揚、言語不清的王老好一下子高大、偉岸了許多,一股暖流涌遍了他的全身,對經常遭自己鄙視的王老好一時間親近了許多。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當兵時的一個戰友,———一個河南籍的老班長;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老萬所在的特務連,奉上級命令去執行一個特殊的任務;做為文書的老萬,被派到第六行動組;立刻——老萬熱血沸騰了;那真是鐵骨錚錚,一派男兒氣概;話語康慨,全是革命精神。直到出發的最後一刻,才知道是進山剿繳帶有特務性質的武裝土匪,去端他們的老窩;事到此,老萬的心咯 了一下子。暗道︰真刀真槍之間,子彈可不長眼。心情立刻沉了起來。小分隊「悄悄」的進了山,隨著一步一步的蹬高,茂密的樹林越來越陰黑、濃重了。老萬感到越來越冷,不知是害怕還是山上真冷;身體開始發抖,最後連牙都打顫了。他睜著一雙迷茫的大眼楮,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更不知道怎樣消滅土匪。正在這緊要關頭,一雙堅實、溫暖的大手著實的按在了他瑟縮的左肩上。這有力的大手傳給他的是沒有絲毫顫抖與驚慌的鎮定;老萬轉過身來,黑暗中,他看清了是身後的那位瘦瘦矮矮其貌不揚的老班長。這有力的按扶讓老萬鎮定了許多。隨後在這只有力的手的指引下,老萬悄悄的轉移到了老班長身後,感激中,老萬熱血沸騰,真正的把這個話語不多的老班長當成了親人。

當天晚上戰斗打響了,老萬就這樣緊隨著老班長,沒費什麼力氣便大獲全勝,老班長成了英雄,連升三級,當了連長。過了兩年,老班長轉業離開了部隊,順便也把老萬帶了出來,二人一起加入了石油行業。從執行任務的那個夜晚起,老班長就一直照顧著老萬,一直到現在,老萬也崇拜加感激的有什麼事都要向局里的老班長傾訴衷腸。今天見到干淨利索的布置生產任務的王老好,一時控制不住,想起了那個晚上,那個讓自己崇拜一生的老班長。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雖不太清亮,卻也朦朧璇綺。幾縷浮雲從月亮下面輕輕流過,動蕩中有一種醉態的慵懶。金玉梅似乎就像這清淡悠閑的雲;下了班洗漱完畢一個人躺在宿舍里,感到舒服多了,由于隔壁的朱春花正在上班,所以金玉梅把錄音機的聲音調得比平時高了點,她不大喜歡吃老雜毛做的夜班面條,因為老雜毛不知是有意還是怎麼回事,總把面條煮過了頭,軟軟的有還沒到嘴里就化了的感覺,每次踫上老雜毛值班,她寧可嚼餅干、泡方便面、吃咸菜。躺在床上,邊嚼餅干邊想心事,想著想著她竟然抿嘴笑了,因為她想到了小個子大學生吳一良,想到他,金玉梅不由不暗自慶幸這結束的異常迅速的戀愛,雖說在外人看來似乎是戀愛,可金玉梅對此卻毫無知覺;在這期間不僅沒有那刻骨銘心的愛,更多的是每天她都在如何選擇中煎熬。正在取舍中猶豫,五大三精粗的李大發幫了她一把;雖說是李大發幫了忙,可金玉梅一點也不感激他,不僅不感激他,還憑添了許多的憤怒與鄙棄;因為李大發無中生有的說她*上有顆黑痣;就是李大發這一句話真把個心胸豁亮的金玉梅氣了個半死,恨了個半死,還嚇得腿肚子轉筋,心中害怕的要命。氣恨之余偷偷的跑回宿舍、關緊門,將窗簾拉好,仔細端詳自己的胸部,直到確信沒有半個黑點,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雖然李大發在隊長書記的帶領下親自上門賠理道欠,心中也不再害怕,可那氣、那恨直到現在都沒減弱分毫,可李大發卻仍懵懂無知的還要和她喜結連理呢!這不——他竟敢大言不慚的在豬頭小隊長屋里,一個擺滿了生冷熟食的小桌子前說大話,要把金玉梅拉來陪大家——豬頭隊長、特務書記、哈哈張、迷糊老三,流氓老王以及隊副王老好。做為同鄉,王老好又是擠眼又是打手勢,可李大發卻全然不顧,禁不住老雜毛的激將法,因為老雜毛說如果大發能把金玉梅叫來,哪怕只是露個面他——老雜毛便一口干掉杯中滿滿的三兩五十七度的老白干。李大發見老雜毛對自己如此的輕蔑,他義憤填膺,使勁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我不把她拖過來,我先喝兩杯,你瞅著!」說完甩大步出了豬頭隊長的門朝金玉梅的宿舍走來。

月亮的清輝,滲透進了李大發的心靈;冷冷的夜風使他戰栗,機器隆隆轟鳴聲如皮鞭抽打著他懊悔的心,此刻;他發現又上了老雜毛的當,他不僅恨老雜毛,還深深的恨自己。來到金玉梅的宿舍前,見左右無人,便壯起十八個膽子,敲了敲門,緊跟著用故做毫不在乎的高大語氣喊道︰「玉梅!玉梅!走!隊長讓你吃飯去!」盡管大發把這次得失的行為聰明的轉嫁給了豬頭小隊長,可依然加速的跳動,月光中的大臉失望的抽動了一下,見金玉梅沒反應。他便又加大力度的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動作和喊聲。可誰知金玉梅卻熄滅了燈,李大發恨得咬了咬牙,有心使勁上前踢幾腳,可又怕鬧出什麼事來,便猶豫了片刻轉身走了。其實此刻金玉梅正靜靜的站在窗戶側面,借著窗簾與窗戶窄小的縫隙輕蔑的盯著他,直到目送著李大發消失在灰蒙蒙的月光下,才舒了口氣,重新打亮了燈。

李大發沒有心思去觀察金玉梅是否又亮了燈,滿腦子的細胞都在急速的為李大發自己搜尋一個萬全之策,只要保全面子,它們便不惜一切代價;由此他的大腦細胞在他到豬頭隊長的門前便為他搭建了一個美麗的謊言。

「他媽的,不知去哪兒啦!屋里黑著燈,敲了半天,沒人!老少爺們不信去看看!」

進了屋,李大發一臉怒氣,絲毫看不出他在撒謊;眾人都沒做聲,但都瞪大了眼晴,審視著李大發驕傲的大臉,尤其是老雜毛,他那一雙黃眼珠轉了兩轉,干笑了兩聲道︰「這大半夜的,她能……別說了……喝酒吧!」說著他便將自己面前那個裝滿三兩的酒杯遞到李大發面前,言語中帶著譏諷和鄙夷。

「哎……算……算……算了……啦!」王老好出于好心伸手攔在大發和灑杯面前,可李大發並不領情,他粗魯的撥開王老好端起杯像喝水一樣把滿滿一杯酒喝了下去。

「還有一杯哩!是兩杯……」很顯然老雜毛並不打算放過李大發,他陰陽怪氣的說道。王老好終于忍不住了,他瞪大眼晴沖著老雜毛只說出一個字「你……」

豬頭隊長見大發如此,害怕一會李大發喝多了影響明天的生產,便欠了欠身體道︰「算了,算了,一杯就可以了!」

「那怎行,大男人一言九鼎……」老雜毛窮追不舍,他拿過大發面前的空杯,又倒了個滿杯送到大發面前,李大發正咬著後槽牙要說什麼,特務書記萬英華嘿嘿冷笑了兩聲看了豬頭一眼,不緊不慢的道︰「老李,哎……這就不對……哎,你怎麼知道人家大發叫不來呀!……沒人嘛!找不到人嘛!你讓人家大發怎麼叫,橫堅你不能讓人家大發——哎——變出個金玉梅來吧!……是吧哈哈……」

老萬見屋里的人包括豬頭都不住的點頭,不禁來了興趣,他一面把老雜毛端給大發的酒又端給了老雜毛,一邊認真的道︰「我覺得這酒該這麼喝——哎——大發哎——喝了一杯,因為沒找著人,該罰,但這並不是大發叫不來,哎——而是沒找著人——現在要麼老李你把這杯酒喝了,哎——要麼你就馬上把金玉梅找到,哎——讓大發去叫——那時叫不來,大發再喝這一杯——哎——是麼,公平競爭——對不對!」說完老萬習慣的揚起頭,擺出一副公平的樣子,他身旁的流氓老王興奮的使勁拍手大聲叫到︰「高——實在是高——對——這——這才公平,真不愧書記,公平——合理——信嘛!——老頭摟老婆正當防衛——大發能叫來。對吧老三!——沒問題——信嘛!——絕對沒問題——信嘛——」

「沒人怎麼叫!」迷糊老三一揚臉,沖著老王喊著,老王連連點頭,嘴里不停的念叨著「那是,那是,大發有的是本事,這算嘛!楊宗保大戰穆桂英——咱有的是本事——這算嘛!——四川人那話——小菜一碟——信嘛!——大發——有的是本事——信嘛!」

老雜毛感到了什麼,他看了一眼微笑不語的豬頭,又看看不做反應的張哈哈,面對上級領導特務書記萬英華的叫板,他很無奈,只是虛心的說了一聲︰「我不喝——」

「那不行——哎——願賭服輸,大發都喝了,你不喝行嘛!——哎——老李喝了吧!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哎——這樣——大發陪一小口——哎——只一小口,喝多了可不行,我給你們端起來——」「喝了吧!老李,喝了咱們從新開始!」

在這老雜毛猶豫的關鍵時候,豬頭的話讓他別無選擇,他接過老萬手中的杯,無奈的仰脖咬著牙喝了下去;李大發也順從的喝了一大口。「俗話說的好,強將手下無弱兵,信嘛!酒品如人品,看老李和大發就知道咱二一隊藏龍臥虎——臥虎藏龍——嗯——信嘛——這——隊長——書記——萬夫不擋之勇——信嘛——那叫絕了——嗯——信嘛!」流氓老王眨著眼晴,快速的說著,並煞有介事的豎起了大拇指。他的話令豬頭及老萬都挺了挺腰。看著張哈哈給老雜毛酒杯里倒滿酒;豬頭隊長的臉嚴肅起來,他靜了一下,抬頭看了看萬英華道︰「書記,今天這個開場白你來吧!」

「我?——好吧!嗯?」特務書記萬英華略做遲疑便答應了,他滿臉嚴肅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精神抖摟道︰「剛才老李和大發,只是個插曲,——哎——都不要在意——哎!——都是革命同志,大發是咱隊長手下的一員猛將,哎——老李是咱隊上食堂的帶頭人,里里外外一把手——哎——」不等老萬把這個哎字說完,他身邊的流氓老王早已多次點頭並快速道「對!對!信嘛!——咱大發——老毛——那手藝——絕對——武大郎烙燒餅——那是天下第一——絕對第一——信嘛!」听了他的話,眾人都笑了;猜不出王大色的話是褒是貶。

「開個玩笑嘛也屬正常,大家不要記在心上,尤其是老李,你以為讓你喝這杯酒是為大李的事嘛!哎……不是……最起碼不全是,哎——因為你為咱二一隊立下了汗馬的功勞,哎——」

「今天之所以這麼晚了還把大家叫到這里,是因為有兩個好消息,——哎——還有兩個重要事情要給大家談——哎——第一個好消息就是咱們二一隊被公司評為全公司金牌先進隊,——哎——咱們隊長被評為金牌隊長——哎——是鑽井隊長中的帶頭大哥——哎——這和咱們隊長平時的高瞻遠矚、吃苦耐勞是分不開的——哎——」

「不光是我,咱萬書記也被評為金牌書記,鑽井隊黨支部書記的帶頭大哥!」豬頭隊長張錦才不好意思了,他插了句話。這讓老萬更加興奮起來,他接過隊長的話晃了下頭得意的道︰「生產上我這個書記是個門外漢!可是誰想在技術上蒙我,也是萬萬不能的,哎……就和咱們劉經理說的哎……二一隊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績,和隊長、書記長期正確的領導分不開的,哎……這不是偶然的,哎……是必然的,……哎必然的,這就說明了,咱們隊長……張隊長是一個奉公職守的好隊長、好帶頭人、哎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哎……一個純粹的人……哎……一個技術全面、一心為公的好隊長……」

「好了、好了——哎——書記——你這一說讓我不好意思了,喝酒!」

豬頭隊長張綿才怎麼也不會想到,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是一個如此偉大的人;他自己心里知道,其實自己並沒有做什麼,因為生產上有王老好和四個班長;生活上有張哈哈和老雜毛,閑淡的煩事有精力充沛的萬英華,自己真的是沒干什麼。雖然他很感激劉經理對自己的器重,同時也很得意老萬的美談,可畢竟心中有愧;就好似自己放了個屁,周圍的人不僅不厭惡的說臭,反而興高采烈的贊其香一樣;首先張綿才本人先受不住了,他端起杯打斷了老萬的話,並站起身端杯道︰「咱們也別夸我了,讓咱們為咱們有一個萬書記這樣呱呱叫的書記干杯,沒有萬書記,咱們二一隊不會成為金牌隊,沒有萬書記咱們隊也不會有每人二百元的金牌獎金,來萬書記……老好……來咱喝一大口!」

老萬書記眨著一雙大眼晴看著張錦才,嘴唇輕輕啟動了幾下,終沒說出什麼來,他感覺豬頭說的是真心話,因為沒有自己錦上添花的年終總結,生產平平的二一隊絕不可能成為金牌隊,沒有自己與後勤基地各科室長多年深厚的友誼,沒有河南老班長這顆大樹,豬一樣的張綿才怎麼會如此的風光,想到此,他得意的笑了,並深深的喝了一口酒;

夜已經很深了,天空中皎潔的月亮漸漸的滑向了西方,這時一片濃密的疾雲從她低下竄過,瞬時朦朧的大地變更加模糊陰暗了。

萬英華喝完酒,邁著六、七分的醉步回到了宿舍,在喝酒期間,他向在坐的幾位宣布了兩條好消息,第一個自然是二一隊被評為公司金牌隊,這讓隊上的每一位職工都有了二百元的獎金,豬頭、特務二人更是每人得了五百元的最高獎勵,而且二人的大幅照片還掛在了公司門的光榮榜上,這從天上掉下來的喜訊一經核實,豬頭立刻和萬英華共同組織了這場晚宴,為了增加喜慶的氣氛,能言善辯的萬英華特意的制造了第二喜訊,二人經過縝密的商量決定起用李大發為二一隊的臨時副隊長;由于李大發的提干表早已被豬頭申報了上去而沒有批下來,又正值這個秋冬季用人之時,所以二人決定先將大發提起來,配合單打獨斗的王老好,增加二一隊的領導力量。此消息一經從老萬的嘴里說出,立刻把李大發感動了,一口氣喝了兩個大半杯酒,老萬心里不住的竊笑,暗自尋思,假如此時條件允許,李大發會跪在自己腳下大喊︰「親爹!」想著嘴角上不由的顯上幾絲輕蔑的巧笑。之後老萬又宣布了兩件重要的大事,第一個就是公司組織的秋冬季安全大檢查和局里組織的冬季消防大演習,說到此老萬還特意的盯著李大發要他好好表現一下,此時;滿心激動的李大發差點跪在他腳下喊「親爹」了。

明亮的燈光,刺激著老萬的醉意,看著辦公桌上剛剛寫好的「備忘」,老萬忽然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那個威嚴的老師長,手中掌握著李大發的生殺大權,只要自己一句話,他李大發便會躍上龍門,成為二一隊的干部;同樣也是他一句話,也還是李大發——將永遠的在二一隊的小泥塘里亂撲騰,充其量不過是個渾水的泥鰍。

坐在李大發這個秋千上,萬英華始終是休閑、暇意的,心情好了,便把龍門擺到李大發這個泥鰍面前;而當大發看準了,滿心歡喜的飛身躍起的時候,老萬卻用他那雙佛手輕輕的將龍門抬高,而且還會巧妙的抬到他剛好躍不過去的地方。不僅讓大發看不出是自己抬高了龍門,反而還會讓他羞愧難當,始終承認是他自己能力不足。這次,萬英華膽子更大了,他竟把龍門放到了李大發的腳底下;這樣做有兩種心情,一個是當真要把大發提拔起來,另一個則是老萬喜歡看大發頭撞龍門而不能過的悲慘樣子。雖然有這種設計,可老萬內心似乎更傾向于後者,除非在李大發身上有什麼奇跡出現。

說起來,人——這種生物很怪,越偉大的人越以掌握或改變他人的命運為喜;據說有一個聖哲的人,身入陷井還在寫一本教導人們如何奮斗的書;為讓別人改變命運而*心,老萬就是這樣的偉人,喜悅之余,他翻開備忘,有滋有味的輕聲的讀了起來,重讀中,有幾處讓他皺起了眉頭,而這幾處都出現在他的「演習中職工注意事項」里,第一處便是第9項,只見上面寫道「演習當天,職工不準上廁所」這一天不準上廁所似乎有些不妥,略微思考便改成了「演習中,職工不準亂上廁所」然而醉意中這個「亂」字好像不太文雅,正準備將「亂」劃掉,卻忽然想起一句俗話︰「管天管地,管不著拉屎放屁!」于是提筆將這整個第九項全部劃掉了。第二處是第23項「演習期間不準交頭接耳」————不妥!又劃掉;第三處,老萬端詳著這35項許久連自己都笑了,因為當時才思敏捷的自己不知怎麼竟寫下了「女工不準留長發,男職工不準剃光頭」的佳句;「該是男工不許留長發,女工不許——」笑了片刻他輕聲叨念起來,只說了一半便使勁的搖了搖頭,連他自己都笑了。一下子把這第35項劃掉了,也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急快的敲門聲,老萬兀自一驚,連忙合上偉大的備忘,起身打開門,來人是黨員積極分子武師長拳小代——代景芝。見小代一眼的緊張,老萬才想起自己曾給積極上進的小代暗自布置了一個任務————監視二一隊的偷油賣油的嫌疑分子二歪子陳來會、劉瞎子劉智的一舉一動,「怎麼樣?有什麼情況?」正愁無事可做的老萬特務,見此情景一下子激動起來,一雙醉眼霎那間射出欣悅的光。

「書記猜的真準呀!二歪子他們倆剛拎著桶進了發電房——」小代精神的小臉上顯出一副幸福、激動與敬慕的表情,這讓老萬雄心陡起,迅速穿上自己那件黑昵中山裝道︰「抓不住他們——我這書記白當了,走……」

「哎,書記,咱們不能直接過去,咱們從後邊繞過去!」小代眨了眨大眼晴,一臉諸葛孔明未卜先知的神色,說完還故做英雄的抓起了老萬門後的大鐵鍬;老萬點了點頭,二人迅速的出了門。沒有走明亮的井場,而是繞著黑暗的田野直撲井場另一角的發電房。

然而他們自以為人不知鬼不覺的行為,卻被離發電房不遠處黑影中的一雙眼晴看了個正著,這人正是劉瞎子——劉智,他一見老萬特務書記如此動靜,忙撇開一雙外八字的大腳,幾步便順著黑影進了一號發電房。機房里,二歪子陳來會剛剛加滿兩個塑料桶。見此情景,劉智只說了兩個字「快走!」便拎起其中一個桶迅速的從側門出了發電房,轉眼就沖進了黑暗的小樹林,二歪子也不吭聲,緊緊跟著劉瞎子也鑽進了樹林。樹林的另一端一個小個子男人正等著他們,見二人氣喘須須的跑過來,小個子笑了,他壓低了嗓子道︰「嗨!哥們兒,在這兒呢!來——抽煙——」

劉瞎子把桶放到小個子近前也不接煙,待二歪子跟上來,他像狼一下的環視了一下四周低聲但極具威力的道︰「快他媽走!人追來了!」這嚴肅而冷酷的聲音嚇得小個子手一哆嗦,手上的煙掉在了地上,可他沒時間去撿;掏出備好的、兩頭帶鐵勾子的粗繩,用鐵勾勾住油桶拎手,一彎腰將繩子搭上肩;接著一挺身,便將兩大桶油扛了起來。話也不說,一溜煙的出了樹林,下了堤坡朝黑壓壓的小村跑去,「真他媽有勁——」二歪子喘著粗氣贊嘆著正要對劉智說些什麼,劉智卻對他擺了擺手,表情冷酷、嚴峻;幾步上了大堤,且迅速的伏子,順著大堤的影子向井隊移動著,見此情景,二歪子也趕快跟了上去,剛走出沒幾步,劉智猛的回過身一下子把胖大的二歪子拉到一顆大榆樹旁,並爬在了地上。

此時的二歪子真是大氣也不敢喘,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正在猶豫,卻見從小樹林的右側竄出兩個人影徑直朝剛才他們交油的地方撲去。

「絕對沒跑遠——!」是代小自信和多智的聲音。

「回去組織人員,追,一定要追回來!」在漸冷的寒風中萬英華這個特務書記手臂一揮,大聲的吶喊著,滿腔的堅定。

盡管有人偷油的事是不容置疑的,盡管二歪子和劉瞎子有重大嫌疑,不真正來個人髒俱獲,特務書記萬英華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

秋冬季消防演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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