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已過,這個季節的這個時候,水里的溫度總是不高的。若這場演習在冬天,估計也就只有「嗝兒屁」的份了。
水中,軒戎不停地用潛水鏡觀望岸上的動靜,心中一直在回想著當年在孔怡靖家中看她們家那只笨狗在水里游泳的場面。那只狗實在太胖,8斤重的吉女圭女圭四肢不協調地在水中亂搗騰,總惹得軒戎和怡靖仰天長笑。現在瞅著自己在水中的拙態,軒戎又忍不住想笑,可是畢竟是在水中,笑也不自然。看著軒戎反常的表情,椴辰以為她不舒服,示意她浮出水面。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自己不會游泳,覺得有些可笑而已。」
椴辰似乎有些擔憂,擔憂軒戎這樣的語氣到底是真的覺得好笑,還是有自責,甚至是自嘲的想法。他總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兵堅強,卻無助。
「不可笑,一點兒都不可笑,我小時候一見到水就兩腿哆嗦。」
軒戎明白椴辰是在為自己擔心。椴辰是個好人,他很關心戰友,她也不好意思這樣繼續讓椴辰擔心。
「繼續潛伏吧,不然一會兒叫人給發現了,你回去就該強行軍什麼的了。」
軒戎使用心理戰術,把椴辰的思緒從剛才的話題中轉移出來。
「不說我還真給忘記了呢,你要是有事我就死慘了,潛……」
近一個半小時的水中潛伏,對于這兩個年輕人來說,幾乎剝去了他們三分之二的精力。
凌晨兩點三十分,「鱷魚」登岸,激戰即將開始。
「軒戎,我們現在在敵軍指揮所的正後方一公里處,右邊是通往那個樹林的路。」
「右邊?左邊不能走嗎?」
「左邊是一些荊棘叢,無法行進。」
「S1,我們走左邊。」
椴辰有一時的走神。的確,如果在往日的演習中,他會毫不猶豫的走左邊。敵方把指揮所設在荊棘叢邊上,那麼防守就會相對減弱,敵人一定是這麼想的,因為荊棘叢不是什麼人都敢走的,甚至連椴辰自己都沒有面對過。可是今天考慮到面前的這個女兵,他原本不打算這麼走,沒有想到這個女兵反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闖,她一點兒都不畏懼嗎?又或者她是畏懼的,很多事情她都畏懼,可是她有她不得不向前闖的理由。
「S1,走吧,我們得趕在天亮以前潛入。」
兩個人的身影就這樣沒入了黑夜之中。起風了,有一點兒冬之將來的意思。
「軒戎,你沒事吧?你的手都被劃破了。」
「S1,注意前方,不用管我,進了荊棘叢不受一點兒傷,我又不是活神仙。再說了,只有手上和臉上而已,迷彩服很牢,刺不破!」
椴辰無奈,只能閉嘴繼續前進。他所真正擔心的,並非是軒戎手上那小小的劃傷,而是軒戎的臉色蒼白,就連她的呼吸也變得零亂。可能水中潛伏的負面影響,已經體現出來了。
「軒戎,前方800米,發現敵軍指揮所。」
前方有些微亮的燈光,的確是藍軍的指揮所,但是這樣貿然潛入,多數可能是羊入虎口。軒戎在思考,這也有利于她體能上進行一定的調整恢復。她太累了,出行前吃的三份口糧所補充的熱量早就已經消耗完了,現在支撐著她的是意志和本能。椴辰見軒戎臉上手上都是劃傷,雖然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但是體能上,顯然軒戎消耗的更多。
「你怎麼啦?臉色不對啊……呀!這麼燙?發燒了。」
「S1,我沒事,可能是著涼了。听我說,我們直接潛入太危險,一會兒你找個地方掩護我,我潛入。」
「瘋啦?就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想單槍匹馬地闖進去?」
「S1,我,會完成任務的,不害你強行軍。」
椴辰再次語窮,對于這個女兵的意志力,他甚至感到憐惜,而並非單純的欽佩。自己反復在想︰老天到底用什麼方式,把這個年僅二十的女兵洗練成這般堅強?
「軒戎,你自己要小心。」
「是!」
現在是凌晨三點十五分,天色依舊黑暗,天上飄著厚重的雲層。再過十一個小時左右,演習就將要結束了。能不能取勝,現在還很難說,要看軒戎的最後一搏了。
「待會兒我進去以後,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我們只有兩個人,少一個等于沒有。」
「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指揮所內部一定有很多人,就你現在這樣,進去……」
椴辰真的很擔心,他剛才用手背探了一下軒戎的額頭,估計沒有四十也有三九了,這樣的情況體一定很不舒服,可她非要一個人潛入。
「S1,開始行動吧。」
「了解。」
軒戎潛入了,現在是早上四點,戰斗還未打響,現在的戰士正處于放松期,這個時候潛入的危險性相對較低。
指揮所內的光線昏暗,只有計算機屏幕發出的零星光芒。軒戎在帳篷的後方,她在帆布帳篷上開了一個很小的口子,里面的情況可以很清晰地看見。這間帳篷挨著荊棘叢,所以後方沒有什麼過多的守備,軒戎可以在這里稍加休息。
她潛入之前和椴辰對了表,決定在正六點開始行動。因為那個時候,新一輪的戰斗將會開始,雙方之間的戰斗會分散敵軍對指揮部的注意力。現在軒戎和椴辰要做的,就是戰前準備與潛伏,安靜地等待,窩在最黑暗的角落蓄勢待發,如同潛伏在水中等待獵物的鱷魚一般,悄無聲息。
軒戎透過帳篷上的小孔觀察著內部的數據終端,她在找尋突破口,以便等會兒能盡快完成任務。而椴辰,他在布置周圍的彈藥分布。他的任務是讓敵人以為周圍全部是紅軍的伏擊點,引誘敵軍來這個地方,然後收拾他們這樣就能給軒戎創造時間和機會。
在兩個小時的靜默潛伏後,天空飄起了細雨,雨滴不大,但很密。這突如其來的雨,使得本來就冷得夠嗆的椴辰頓時感覺不適,一股熱血涌上大腦。他明白,自己也發燒了。那麼,軒戎一定更加難受吧。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軒戎已不堪高燒和雨水的沖擊,幾欲昏倒。軒戎用來保持清醒的方式是拽住荊棘用疼痛來刺激自己,她拼命地在心中告誡自己︰把牙咬緊了,半小時很快就會過去的。
現在整個紅軍部隊都把希望壓在她身上,她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她放棄,將意味著徹底的失敗。
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正六點時刻,椴辰扯動了手中的引爆線,藍軍的前方大半圈的爆炸聲引得指揮部內的人不得不出來查看,帳篷里只剩下三個控制計算機的人。
椴辰依然在外頭苦戰,軒戎現在可以大膽地進入指揮所,連發三槍,三個控制計算機的兵應聲倒地。這槍響雖然明顯,但外頭的交戰顯然更激烈,槍聲早已蓋過了內部的一切動靜。
軒戎抓緊時間,對著電腦就是一陣折騰。也不虧是兩年苦讀出來的丫頭,功夫可不是蓋得,怎麼說她也曾經是重點高中的尖子了,不會使電腦,就對不起高二高三的兩年苦讀。
「不會吧?高科技啊!無限衛星信號發射器?特種部隊的配備果然了不得嗎!」
軒戎望著一旁的三具「尸體」感慨到。
藍軍的戰術配合是737團決定的,畢竟這次的演習主要考核的是乙種部隊的作戰能力,特種部隊只是佐料,讓演習更有味道的佐料。他們的加入,可以使得那些「看戲的人」更加過癮。
只可惜「尸體」是不可以說話的,三具「尸體」只能干瞪著軒戎,訝異斃了他們的竟然是個女兵。特種部隊只留了這三個家伙在指揮所,其余的人被派往前線,留守的,都是737的人。藍軍的特種兵不是雪豹派來的中隊,而是夜鷹大隊二中隊的。
「搞定!」
軒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可是濁氣還未完全吐出,事情就來了。
「你是搞定了,不過咱倆算完了。」
是椴辰的聲音,他身後還跟了一幫子藍軍的人。
「你掛啦?」
「掛倒不至于,就是被活捉了,確切的說是我們兩個都成為了俘虜。」
「是哦,我也叫人給發現了!咱倆成俘虜了,你就等著回去強行軍吧!」
「你任務完成了嗎?」
「沒完成……」
軒戎故意停頓,椴辰臉上露出了快要冤死的表情,軒戎調皮地感到滿意。
「一個小時我在外面苦戰,你竟然還沒有完成任務?你想害死我呀?」
「急什麼?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沒有完成,你回去還不得強行軍的N次方啊?早完了,信號也已經發出,現在他們是被人搬走了大腦的牛蛙。」
軒戎想起了高二的時候曾經被生物老師強迫做牛蛙的脊髓反射現象試驗,把牛蛙的大腦拿走,再在牛蛙的脊髓處用針搗搗。當時就把軒戎給郁悶的呀,好幾天沒有開葷。正當軒戎回憶過去的時候,演習已宣告提前結束,夜鷹二中隊的也已經回來了。
二中隊隊長陸放在路上已經听說了軒戎的事情和指揮中樞遭到她破壞的過程,既驚訝又惱火。
「你們737的人為什麼不好好在指揮所呆著?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你就是那個破壞我們指揮中樞的兵?怎麼是個丫頭?G2,打電話給紅軍部隊,告訴曹旭佑,這兩個俘虜由我親自給他們送回去。」
路上,軒戎坐在車里昏昏欲睡,陸放給她找了一件軍大衣蓋在身上。這種不尷不尬的季節,想要找到這麼一件衣服是很不容易的,因此他只能給椴辰再找了一套干淨的迷彩穿上,這樣不至于感到潮濕寒冷。
「你們倆也真能整啊,這麼冷的天還水中潛伏,小命不想要啦?曹旭佑那家伙,到現在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對待自己的兵狠得跟什麼似的。」
「報告首長,這是任務,我們心甘情願。」
椴辰的這句話其實有一部分是替軒戎回答的。現在的軒戎已經無力開口說話,她的額角不時滲出細密的汗珠,一會兒又滿臉通紅,這是高燒引起的。軒戎現在甚至連眼楮都睜不開。
「軒戎,你沒事兒吧?怎麼燒得這麼厲害?再忍忍啊,我們馬上就到營區了。」
「S1……我們……贏啦?」
「是,贏啦!大獲全勝,因為有你……」
軒戎笑了,盡管只是牽強地扯了一下嘴角。椴辰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因為一個晚上的潛伏使他對軒戎有了新的看法。她是在強迫自己堅強,而她的無奈,被她強行捆綁在自己心里。
「唉?她一個女兵怎麼也參加演習啊?」
陸放對這一點的好奇,讓他實在無法忍受。
「她是兩年前被分到711團一營九連受訓的女兵,到現在還沒有被分配到別的地方。」
「兩年?她能挨到現在,也不容易啊……」
終于回到711的營區了,雪豹二中隊和711的團長、連長,還有張班長和許班長都已經在外頭等著了,等著他們的「英雄」凱旋歸來。
九連長的心情很浮躁,從軒戎離開到現在,他像是進了更年期一樣,脾氣大的和豹子一模一樣。听到軒戎被俘虜的消息時,他就差沒一掌把曹旭佑劈成兩半。現在見到送軒戎回來的車駛入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他的心也算有了落腳的地兒。
椴辰見車停下了,扶起軒戎。
「軒戎,我們到了,下車吧,慢點……」
軒戎下車後是想自己走到楊連長面前的,可是沒走兩步,她的胃里便一陣翻江倒海,她快速沖向一邊的草堆邊上狂吐不止。這讓剛要上來迎接她的張班長、楊連長和曹旭佑嚇了一跳。
「軒戎,咋了這是……咋吐了?」
「快,快找衛生員,小丫頭燒得厲害,快!」
楊連長發瘋似的吼叫著。
「二班長,我,我讓你找的姜呢?」
「報告連長,沒找著……」
「沒……沒找著?不是讓你找不著去地里挖嗎?沒找著……」
楊宏快要氣厥過去了,他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這只小「克勞克戴」在他的面前難受,甚至是暈過去,他竟然無能為力。
「連長,姜是沒找著,但是我找到了感冒藥,有用嗎?」
「你小子找拍啊?有感冒藥不早說?在兜里揣著的等它開花結果長感冒藥啊?去,給那丫頭送過去。讓他們找一間帳篷給她休息,給弄暖和一點啊,衣服什麼的多找些。」
楊宏安置軒戎的這段時間,曹旭佑已從陸放和椴辰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過程。
「我說曹旭佑,你小子是不是瞅著我憐香惜玉,故意找個小丫頭來為難我啊?」
「哪兒的話,這只是一個考核而已,這不我們還有另一項任務呢嗎?陸放,你的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看上一個……」
陸放的眼神很深,他心里很清楚,他完成的任務很有可能與曹旭佑完成的任務發生了沖突。
「她?不行,我已經預定了,我決定對她進行個別考核項目的時候就已經要定她了,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這就是這次演習的另外一個目的,也是九連長一直沒有說出來的秘密。這次演習中特種部隊真正的任務是對乙種部隊的士兵進行秘密考核,成績優秀的士兵就會被帶進特種部隊進行訓練,並且有可能進入特種部隊。
楊宏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現在他自己也不清楚要不要同意讓軒戎進特種部隊,他沒有理由不同意,但他又真的不想悲劇重演。
考核還未結束,楊宏就已經知道了結果,他知道,現在已不是他同不同意的問題了。軒戎的決心,由她的憤怒、委屈、不甘和所有生活的希望支撐著。他應該不能否定了,否則軒戎失去的,將不僅僅是雙親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