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者 第二節 城變

作者 ︰ 南方之墓

(1)

卡桑說︰臭小子,把我弟妹帶來,不用擔心找不到地方去,姐姐的床大著呢。

卡桑說完,就掛了電話。我笑了笑,然後開始向公車後門擠去,好不容易擠到了後門處,車卻突然停了下來,不是到站了,而是堵車。我郁悶地翻了個白眼,哀嘆了一聲,再看看車上的其他人,都毫無表情,先前在做什麼的,現在依然在做什麼。

透過被擋住大半的後門看出去,火車站就在大約一百米開外的地方,不過也只能看到部分灰色的牆。我看了看時間,距十點還早,皺了皺眉頭,繼續打量門外的風景。

過了一會兒,公車繼續上路,幾分鐘就到了火車站,我隨著人流下了車。站在護欄的旁邊,望著對面的火車站廣場,有些楞住了。廣場上人山人海的,離去的,歸來的,都翹首期盼,不同的是,有人盼火車,有人盼人。

我繞過護欄,走在廣場上,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有些頭大。好在我的目標不是廣場。穿過廣場,走到了出站口,這里的人也很多,不過大多都很安靜,相互之間也不說話。這種場景很詭異,不過有些疑惑的是,我的心底似乎很喜歡這種感覺。我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掃過車次牌,認真尋找那路列車,一種沒有看到。

從早上開始,天空就一種在飄雨,淅淅瀝瀝的,讓人有種恍惚的感覺,似乎這一切都不是真實存在的。天氣預報說今天的氣溫在十度以下。我緊了緊衣服,再看了看車次牌,將帽沿放低了些,在旁邊找了個干淨的椅子坐下。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蘇童的電話,剛接通,我就說︰你猜現在我在哪兒……

我察覺到,我的聲音似乎帶著不正常的興奮。

(2)

雨越來越大了。

我坐在樹下的椅子上,眼神有些麻木地望著從火車站涌出的人群,,沒有了濃濃的希冀。

一滴雨水從樹葉間滑落,掉在了我的脖子上,皮膚立刻冷了一大片。椅子已經有些濕了,冰冷透過褲子,帶來一陣麻木的冰涼。我又緊了緊衣服,將帽沿放低了些。

我拿出手機,已經十點半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撥通了吳玲玲的電話,電話那頭很久才傳來吳玲玲的聲音︰你不用等我了,今天我就不過去了……

我說︰你現在在哪兒?我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平靜如水。

吳玲玲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歉意地說︰我已經快到家了,因為從火車站出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你,我很累,所以……

我說︰不是十點到站嗎?

吳玲玲又沉默了一會兒,說︰火車提前到了。

我掛了電話,望著眼前匆忙的人群,感受到雨水帶給臉部的冰涼,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站起身,最後望了一眼霧雨蒙蒙的火車站,走出了樹的庇護,無數的雨點如同約好一般,源源不斷地落在我的身上,滲透了衣服,滲透了皮膚,與血液融為了一體。

我一步一步地走在雨水里,走得很慢,積水滲透了鞋,發出咕咕的聲音。很快,雨水順著帽沿淌了下來。周圍的人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我,在那一個個匆匆的人當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過我沒有在意。這個時候電話突然響了,我听到了聲音,但沒有接,電話的聲音一直響著,響了一遍又一遍,我也一直沒有理會。

直到,我的手忽然被人拉住了,頭頂忽然沒有雨水落下了。

我轉過頭,看到一張模糊的臉。

(3)

雨依然在下。

我靠窗站著,望著窗外雨滴擊打在玻璃上,濺起一個個水花,發出清脆的聲響。雨已經下了很久了,外面的世界霧雨蒙蒙,很模糊,很靜。這是一間小屋子,一張床,一把椅子,以及簡單的烹飪用具。

門突然被推開了,李金池收了傘走進來,又將門關上,然後遞給我一些吃的東西,說︰先吃點吧,還是熱的。

我接過吃的,打量了一圈這間小屋子,問︰這是哪里?

李金池將傘放在角落,抖抖身上的水漬,白了我一眼,說︰這是我朋友租的房子,不過她幾天都不來一次,現在外邊兒下那麼大的雨,我們只能來這兒了。她緊緊地盯著我,仿佛想要看穿我的大腦,然後似笑非笑地說︰你不會是失戀了吧?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打開餐具盒,自顧開始吃東西。李金池哧哧地笑了兩聲,也不理會我了。飯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火車站的場景,問李金池︰今天你怎麼在那兒?

李金池說︰路過。

我皺了皺眉,不再說話,抬頭望著窗外朦朧的雨天,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仿佛有什麼事一直在發生著,但我卻不知道。李金池走到我前面坐下,一雙眼楮賊賊地看著我,問︰在想什麼呢?

望著玻璃上的水花凝神了片刻,我轉過頭,望著她的眼楮,說︰在想那個夢。

李金池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表情有些不自然,呵呵地笑了兩聲,望向窗外,不說話了。

雨漸漸小了,最終消停。

(4)

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回到了學校。

天邊出現了這個季節罕見的夕陽紅,那種朦朧的黃色讓人安心。濕透的衣服緊緊貼著皮膚,冰涼一直都在,我皺了皺眉頭,摘下帽子,回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楊俊權在,一如既往。

楊俊權愣愣地看著我,突然說︰你不會是和吳玲玲一起逛街的吧?

我的心忽然像被針扎了一下,但我沒有理會楊俊權,月兌掉濕透的衣服,洗了個澡,然後在楊俊權怪異的目光中,捂著被子睡下了。我閉上眼楮不去想任何東西,,頓時一陣疲憊感襲來,後來沒有意識了。

醒來的時候是下午六點,依舊只有楊俊權一人在,他有些緊張地看著我,問︰你沒事吧?

我說︰沒事。

穿好衣服,用冷水沖了沖臉,問楊俊權︰要一起吃東西嗎,我請?

楊俊權愣了一下,然後迫不及待地點頭,一臉賊兮兮地看著我。我心里忽然有些發毛,不再理會他,先走出宿舍去了。

走在路上,楊俊權不停地打電話,听得我有些發暈,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劉標伍濤他們都「如約」而至。看著他們興奮的樣子,我滿頭黑線,也不說話,徑直走進一家飯館。從飯館出來已經快天黑了,吃飯的時候,鄰桌有個女生看我的眼神非常奇怪,我心里有些不安。

剛進校門,就遇到了卡桑,卡桑呵呵地笑說︰能陪我走走嗎?

我看著卡桑的眼楮,心里一跳,讓楊俊權他們先回去,他們看著卡桑的眼神很有意味,讓我莫名其妙。和卡桑走在一起,心里很平靜,似乎所有的事都和我沒有關系了。卡桑突然變得有點慎重,她說︰這兩天你注意點,可能會有些麻煩。

我心里一動,問︰發生了什麼事?

卡桑嘆了一口氣,望向森林公園的方向,說︰還記得你那個夢嗎?

(5)

卡桑的表現有些詭異,她沒有說明為什麼要我注意,只是說當我想起那個夢的時候就知道了。

和卡桑分開後我打了個電話給李金池,我說我的東西掉在她朋友的屋里了,讓她什麼時候有空陪我去拿回來,不過她說把鑰匙給我自己去取,我說好。我想著卡桑的話,有些沉重地嘆了口氣,望著沉悶的天空,那個一直讓我疑惑的感應似乎就要顯現了。

四月的夜晚有些涼,不是身子涼,似乎是心涼。我的皮膚在夜晚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銀白,有點像瓷那種顏色,而且同樣的冰涼。我在花園角落找了個干淨的椅子坐下,一個人仰望天空,開始沉思。黑夜中的特殊元素一直在滲透我的皮膚,我緊了緊衣服。

電話突然響了,聲音有些突兀,我一個激靈。是吳玲玲打來的,我猶豫了一會兒,接通了電話,吳玲玲在那頭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陶緣,對不起,今天我不想這樣的。

我說︰沒關系。

吳玲玲又說︰我在學校請了一天假,明天去你那兒,後天就回學校,可以嗎?

我說︰好。

我又開始仰望星空,不過天上沒有星,只有虛無。

活動了幾下關節,關節發出生硬的奇怪聲音,讓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將視線轉到下面的籃球場,不出意外地發現了劉標的身影。劉標總是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對我們說,生命在于運動,所以他每天晚上都會來球場打球。我笑了笑,起身走到了球場左面的小樹林,準備進球場,不過在小樹林里遇到一對情侶正卿卿我我,花前月下,郁悶地詛咒了幾句,就要繞道。這時那個女生突然發出了驚恐的尖叫,然後兩人逃似的遠離了那個地方。

我奇怪地打量了一眼,那里有一堆白色的碎片,走近看了看,這應該是一個被打碎的人體像,用手模了模,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我心里一跳,背後一股涼風穿過衣服,透過皮膚,透入骨髓。一堆碎片中,臉部較為完好,一雙眼楮睜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很*真。

這是瓷片。

這時候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劉標抱著籃球在旁邊奇怪地看著我,又打量了一番這個小樹林,似笑非笑地說︰陶緣,你怎麼會在這里?那位學姐呢?你們不會在這里……

我惡狠狠地瞪了劉標一眼,忽然覺得很累。

(6)

天空有些陰沉。

我憑著記憶找到了李金池朋友的租房。我站在門前,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敲門。門沒有鎖,露出一絲縫隙,里面傳來微弱的聲音。我整理了一下情緒,還是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一個女聲,大約過了二十秒鐘,一個女孩打開了門,她臉色緋紅,頭發有些凌亂,將自己半掩在門後,有些不悅地看著我︰你找誰?

我笑了笑,說︰打擾了,我叫陶緣,昨天和李金池來過這里,走的時候東西落下了。

女孩眉毛一刁,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說︰稍等。然後用手弄了弄頭發,轉身進入屋內。女孩讓出空間,我看到屋內還有一名男子,男子也通過半掩的門看著我,微微點頭,露出和善的笑。

不一會兒女孩回來,將一個袋子遞給我,問︰是這個嗎?

我看了一眼,接過袋子,說了句打擾,然後轉身下樓。

天空靜得有些詭異,呈現出淡淡的昏黃,我望著天空,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皺了皺眉,心里莫名其妙有些煩躁。在附近的花園找個椅子坐下,從袋子中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打開盒子,里面有一對瓷質的項鏈,一個太陽狀,一個月狀。將那個太陽狀項鏈握在手里,手中傳來一種奇異的感覺,似乎項鏈和我的身體融為一體了。

我斜靠在椅子上,半閉著眼楮,注視這座城市的中央。天空一片昏黃,城市也是這種日暮的顏色,整個城市一片寂靜。仿佛很遠,有仿佛很近的地方,一座無限巨大的塔靜靜地屹立在城市中央,仿若連接了天和地。

突然一股大力落在肩膀上,我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再次望向城市中央,昏黃的建築交錯而立,正常如昔。我皺了皺眉。旁邊的位置上,李金池的朋友,也就是出租屋的那個女孩,正看著我,嘻嘻地笑了兩聲,說︰你好,我叫吳欣冉。

(7)

吳欣冉說︰螃蟹,你說我們是不是特有緣分?

我翻了翻白眼,做出無奈的樣子,說︰是孽緣。

吳欣冉雙目一瞪,把頭歪向一邊,不再理我,嘴里嘀咕︰死螃蟹……

我望著城市的遠處,手中的太陽狀項鏈握得更緊了些。旁邊的吳欣冉突然驚叫一聲,嚇了我一跳,她拿起那個月狀項鏈,把它放在胸前試了試,以一種極度無奈的語氣說︰真適合我。

我看也不看她,語氣無比堅定︰想都別想。

吳欣冉切了一聲,對我豎起中指,說︰才不稀罕。然後就不說話了。

我也不說話了。把頭往後靠了靠,讓自己舒服一點。望著陰沉的天空,腦中模模糊糊地想著一些事,想著想著,心里有些焦躁,眉頭皺得更緊了。坐了一會兒,突然感覺眼皮有些重,意識不由自主地開始飄散,迷糊中,我又看到了那座巨塔。昏黃色的天空,同樣昏黃的城市,空無一人的街道,如同陵墓中的死城。

畫面一變,出現了一間屋子,屋內有些灰暗,門口放著一塊有些**的牌子,因為背著光,看不清楚上面寫了什麼,進門右手邊,有一個櫃台,櫃台後面正坐著一名黑色著裝的女子,女子埋著頭,不知在看什麼。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女子忽然抬起頭,這個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殺豬般的聲音,然後後面的畫面就消失了。

我睜開眼楮,吳欣冉的頭靠在我耳邊,睜大了眼楮,驚疑不定地看著我,確切地說,是看著我的眼楮。

吳欣冉說︰你的眼楮好嚇人,居然一片慘白。

(8)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我一直沒有問吳欣冉關于那個男子的事,臨走的時候,吳欣冉野蠻地搶走了那個月狀項鏈。在學校梨園遇到了潘銀蘭,她走得很急,臉色蒼白,看到我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在剛走不遠的吳欣冉的怪異表情下,潘銀蘭拉著我走到了不遠處的竹亭,亭中,楊忠成,梅蘭,姚樹艷,朱勤彩,李金池,石聰,甚至還有好久沒見的支英和吳傳樣,除卡桑外,一個不漏。

石聰和梅蘭都說發現了被打碎的瓷人,他們表情凝重,甚至有些害怕。潘銀蘭說太久沒有做夢的她夢到了一座詭異的城池……我望著他們,靜靜的听他們說完,最後嘆了一口氣,很無奈地說︰你們說的我都有。

所有目光一致轉向我,滿臉怪異。

那個晚上我睡得出奇的安穩,第二天生活依然很平靜,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還未發生。第三天早上,姚樹艷的電話吵醒了我,她告訴了我一個消息。

卡桑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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