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在前,唐胤燿和唐胤仁在後,穿過大廳又走了幾十步便看見了一間不大的屋子,這便是林夕現在的住處了。不高的飛檐,簡陋的門窗,一條隱于花草間的鵝卵石小道,這些在唐胤燿看來連自己的冷宮都不如。可是卻令人覺得溫馨,唐胤燿自己也說不清這是為什麼。
「兩位公子請過去吧!」紅娘說著便退下了。
唐胤燿繼續往前走著,便看見了屋子的正門和屋子前面的境況,等看清一切了之後即便見多識廣如他也還是吃了一驚。他沒有見過在這麼簡陋的地方也可以開出多這麼美麗的花的,這簡直就是一片花海了!
「哥,我說的沒錯吧!」唐胤仁得瑟的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般。唐胤燿看了看他,並不說話,只是繼續往前走著,唐胤仁只好心里突突的跟上。
就在兩人接近門口的時候,門內響起了琴聲。先是清幽婉轉,仿若千萬只百靈鳥齊鳴,然又轉激越,仿若千軍萬馬齊發,最後漸至低沉,仿若一根弦將斷。一曲完畢,卻是余音繞耳久久不去。
「請兩位公子隨便說說感想吧。」門內傳來一把軟軟的聲音,卻不會令人覺得軟弱。
「姑娘的曲子暗喻人的一生,幼時的懵懂無知,青年的一腔熱血,中年的漸進遲暮和老年的遲暮不已。不知在下說的可和姑娘的意?」唐胤燿邁進門,便看見一名素衣女子背對著自己坐著,便是剛才撫琴的女子了。
「本就沒有什麼規定,哪有合意之說,個人有個人的看法,百花齊放!」林夕淡淡的說道。
「那姑娘的那支花作何解釋?」唐胤燿一歪頭看著林夕的背影問道。
「小女子之見是世間萬物!小至地上的蟲,大到一個王朝的命運都是如此的,都要經過生、盛、榮、衰的過程。無一人可以幸免,這便是自然規律。」
「那姑娘覺得我現在正處于什麼過程,而你又處于什麼過程?」唐胤燿覺得這女子說的話倒是有意思的很。
「公子正處于盛,而我亦是盛。」林夕想了想說道。
「哦~那姑娘覺得自己過的很好嗎?」唐胤燿挑眉。
「公子處于盛是因為公子前途一片光明,我雖身處煙花之地卻是心情一片光明,此盛非彼盛。」林夕輕輕的撥弄著琴弦解釋著。
「恕我直言,姑娘既已身處煙花之地又何以保持心情光明,我實在困惑,還望姑娘賜教。」唐胤燿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來。
「賜教不敢,只是小女子的一番妄言罷了。我只是覺得人心若死,身即便活著也是行尸走肉,可若是心向著陽光,即便身處黑暗也可發出光來。所以,小女子才說自己也處于盛。」
「姑娘既出此言又何以種這麼多彼岸花?不顯得過于悲傷嗎?」
「呵呵,公子此問和您的兄弟一樣。我還是那句話,你非魚焉知魚之樂,你非這花又怎知花的執著。」林夕淡笑的轉過身來,向著兩人行了一禮。
唐胤燿這時才看見林夕的面容,在心里也是稍稍訝異了一下,像林夕這樣的美人他見過,可是她身上的氣質卻不是他人可比的。面前的女子清澈而又睿智!就像她的琴音,像她打點的這個院子,給人清澈光明的感覺。
「屋子里悶得很,不如出去賞花、喝茶、听听鳥鳴,卻也是一番風趣,不知兩位公子意下如何?」林夕提議。
「就如姑娘的意思便是!」唐胤燿爽快的答應。三人走出屋子,來到屋前的石桌石椅前依次坐下。
「姑娘算是這紅樓的頭牌了吧?」唐胤燿看著林夕問道,見林夕點頭又問道︰「那姑娘為何住在這簡陋的後院?」
「只是因為這只是屋子而不是家,所以對于夕舞而言住在哪里都一樣。再說,住在這後院到可平添一份清靜。」林夕臉上平靜,可是心卻是在淡淡的疼著,這疼痛不至于令林夕窒息,卻時時刻刻的牽擾著林夕。家這個字眼,在現在的林夕看來真的是很奢侈!
「那姑娘所說的家和屋子又有何區別?」唐胤燿覺得這女子很特別,說的話令人耳目一新。
「處處有家,處處無家,只要有牽掛著你的人便是家,沒有便是無家。」
離開紅樓的時候,唐胤仁不知道自己皇兄心里有沒有舒服一點。他只知道皇兄什麼不說,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
「皇兄,我帶你來這一趟,值吧?」唐胤仁希冀的看著自己的哥,真心希望這次的散心可以讓他緩和一下這幾天的郁悶。
「確實是個特別的女子,有見解、聰明、不卑不亢,只是生錯了地方。」唐胤燿回答,話語中並不是可惜,竟是帶著一絲的趣味和驚喜的。唐胤仁自是听出來了,只道自己皇兄確實放開了心的。
這幾天,林夕已經開始見客,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規矩,唐胤仁他們是例外。只要在大街上走動的人都會知道紅樓的夕舞姑娘有個規矩,那便是所有想見她的人必須要對出她出的對聯,她出上聯,客人對出下聯可以見她,否則就是你有再多的錢她也不見。這在當時算是個特立獨行的,可是因為夕舞的名聲大,大家都想著瞅一眼,所以對于她訂出這樣的規矩有人理解,有人鄙夷,有人不屑。在于林夕而言,她並不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她只是想通過這個方法過濾掉那些只是想著來見自己圖個新鮮的人。她雖然身處煙花之地,但不代表她就是那樣的一個女子,她也是有尊嚴的。
林夕就是一支會變色的荷藕。人們都知道變色龍會根據周遭的環境改變自身的顏色,從而保護自己。人們也知道荷藕出淤泥而不染,身處污穢之地,卻能保持一身清潔。而人們不知道,林夕是一支會變色的荷藕,她懂得保護自己,懂得去會變通,這點像變色龍,可是無論再怎麼變她永遠不會改變自身的那顆心,這點便像荷藕。
「紅娘,可不可以讓我見見我的朋友?」林夕少見的進了前廳,找到了紅娘。
「可是你還沒有完成你我的約定。」紅娘看了一眼林夕,眼里透出的是一種戒備的神色。林夕知道她在想什麼,不就是害怕自己會逃跑嗎?
「紅娘,我夕舞是這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再說,我就是看一眼,說幾句話,也不會怎樣。」林夕雖心里著急,可是面上還是淡淡的。
「也好,可是你那兩位朋友我要給他們帶腳鏈,否則我不會讓他們見你的。」紅娘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讓步似的。
「好,可是戴腳鏈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傷到他們,可不可以在他們腳踝處綁上厚實的布。」林夕想了一下,艱難的點頭答應。
「紅娘我自有分出。」說著,紅娘便離開了。林夕只好回自己的小屋子忐忑的等待紅娘的消息。
晚上的時候,紅娘便帶來了小六子和小樹子。
「六兒,樹兒!」看到了將近一年未見的兩人,林夕一瞬間鼻子有點酸。
「小姐!」小六子哽咽的叫著林夕,眼淚已然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小樹子這人不愛講話,可是此時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感受。
「六兒和樹兒都長高了呢!這一年多過的還好嗎?」林夕看看小六子又看看小樹子,再苦再累也沒有掉過淚的她此時已是哽咽的不得了。
「我們都好,倒是小姐瘦了一圈了,看的六兒心疼!」小六子拉著林夕的手,不停地哭。
「那是想你們想的,你別看我這樣,我也過的好的很呢!」林夕不想讓他們擔心,于是扯出一個笑,挑著好話說。
「就知道小姐會這麼說,那夕舞姑娘是怎麼回事?小姐,你不要想再瞞著我們了,你這樣做簡直就是比殺了奴婢們還要殘忍!」小六子跺著腳氣急敗壞。
「傻瓜六兒,樹兒,我知道你們會救我出去。可是,你當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這紅樓能在這皇城開的這麼好,沒有一點勢力哪行?要是我硬闖出去,最後受傷的便是你們,讓我看著你們受傷甚至在我面前死去,我無法承受。在這個世上,我能依靠的,能相信的,能當成親人只有你們了。要是你們不在了,我又該何去何從呢?」林夕痛苦的看著小六子,眼淚不住的向下掉。林夕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可以流出這麼多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