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依言將早就編好的說辭敘述了一遍,中間自然少不得些驚世駭俗的鬼神之談,那老陰陽听了只陪著呵呵笑,並不質疑。不過老陰陽听陳林說分他三層銀子,心中卻早已盤算開來。那棺材他是見過的,木料還算可以,若是新的估計要值差不多近二兩銀子,若照陳林說得那般對外去說,只要能找到買家,翻倍賣出去應該不難。
三層的紅包也就該是一兩左右的銀子,換成大米都能有三百多斤了,兼著些野菜粗糧(古代的中等地主也不敢頓頓都吃大米干飯),夠他家吃用好幾個月,這單生意若是做成了卻是筆大進項。想畢,老陰陽便收起了先前漫不經心,答道︰「照你這麼說,你睡那棺材確是神物了,莫說賣錢,用來進貢都夠格,只是從古至今萬沒有用棺材進貢的道理。可惜你那棺材已經活了你,卻不曉得還能不能再活人,這點需向人講明了。但我想,即便不能活人,給墓穴添些靈氣總是行的。」
陳林點頭道︰「三伯既如此說,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就照三伯說的便是。」心里卻暗想︰「專業的神棍果然考慮的周全,倒省了自己後半段的話。」
事情談妥,陳林怕陳二等久了,便辭了老陰陽,與陳二沿原路回家。走了這許多路,陳林也覺得累了,回家便坐在大堂的椅子上不動彈。少時趙雲娘給陳林端了茶來,卻遲遲不走,拿著把掃帚東掃掃西掃掃。陳林本以為這古代女人體貼,喝了兩口茶才回味過來,便笑著道︰「劉陰陽已經答應了。」
趙雲娘「哦」了一聲,臉色舒展了些。陳林想起許給陳二的布料,便開口道︰「雲娘啊,今天我去陳二家,看見他一家只一套衣服穿,著實可憐得很。你看咱們接了這麼多布料,勻出幾尺給陳二要得不?」
趙雲娘听了眉頭微皺,道︰「你倒是個心善的,只是自家還欠著人家米面錢呢。那被你睡過的棺材原本是不準備能賣到錢的,現在倒有些希望能換回點銀錢。等賣了棺材再說吧,能不能賣月兌還沒個影呢。」
陳林急得起身道︰「不行,不管棺材能不能賣掉,我已經許給陳二了,布就一定要給。」
趙雲娘聞言柳眉倒豎,將掃帚仍在地上道︰「誰讓你許給人家的?誰讓你亂許人東西的?今天看著這家可憐你給布,明天看著那家可憐你給什麼?也不看看這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吃完這剩飯就得吃剩下的米,吃完那點米,收租子還早得很呢,到時你吃什麼?自己都快沒得吃了,還許這個東西那個東西,你是不知好歹。」
陳林吃這一頓罵,也覺得自己做的是有些欠考慮,便不敢爭執,心中只求那棺材能賣掉才好。若實在不行,既已許了陳二,到時即便是偷著拿,也得偷一塊布給他才是,再沒飯吃,也不至于因這幾尺布給餓死不是。
趙雲娘見陳林沒有像以前那般執拗,遂不再計較陳林「不懂事」,倒反而有些欣慰,臉上也略有喜色,扭身慢悠悠走出幾步,跨門檻出了堂屋。
陳林這幾日過得卻頗為憋屈,趙雲娘這種理所應當般的輕視,帶給陳林的卻是深深的挫折感,畢竟從心智上來說他不是真的十三歲。看著趙雲娘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陳林又陷入沉思,直到趙雲娘又弄好飯食,陳林卻依舊沒有想出什麼現實可行之法來掙錢。吃罷飯,陳林依舊對著影子糾正自己的拳姿,趙雲娘洗刷了碗筷又來了堂屋,看了眼燃著的燈燭,欲言又止的樣子,卻終究沒有說話,獨自回屋去睡了。
陳林眼角余光里早看出名目來,猜趙雲娘必是不舍得燈燭。卻慶幸這拳只是溫習,今晚過去,便不必再對著燈燭矯正姿勢了。只是想到趙雲娘離去時的眼神,陳林也不好耽擱的太久,先把每個姿勢對著影子校正一遍,再連貫起來打兩遍,然後取了蠟燭回屋睡了。有了昨日的適應,這晚睡覺陳林便不那麼局促了,月兌去外衣,先掀起鋪蓋一角,側身滾進被窩,卻在兩人中間留了縫隙,並不擠在一起。
次日無事,陳林依舊打拳沉思,只是把練拳的時間放在了早上。到第三日,陳林也學著早起,算是入鄉隨俗,只是仍舊比趙雲娘晚了些。
陳林伸著懶腰跨出臥房門檻,院壩里趙雲娘卻也正在練拳,一招一式大開大闊,也不呼喝喊打,兩腳踏地如錘,雙手出拳帶風,只呼吸頗有些急促。陳林呆看了片刻,終究忍不住道︰「女孩子家,練這路拳確實不太合適。」
趙雲娘早看見陳林出門,只不曾理睬,听得陳林說話,手腳依舊不停,也不答話。陳林本以為討了個沒趣,正想搖頭,哪知趙雲娘不曉得哪根筋突然不對了,呼地一聲收了拳腳,怒氣沖沖立在院壩西角,叉著腰看向陳林。
雖因天色不太明亮看不清表情,陳林倒也能猜到定不會是好臉色,不由呆立于檐坎(屋檐下的石坎)之上,苦思到底這話犯了什麼了不得的忌諱,一至于斯。
趙雲娘怒視片刻,火氣卻越發大了,蹭蹭蹭走到陳林前面,在院壩邊仰首瞪著立于檐坎上的陳林道︰「自打來你陳家,我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這家若沒我整日里忙里忙外*持,每日里為你洗衣做飯,怕你有租子也收不來,有米也做不來吃,早該做了乞丐。你倒好,這才十三四歲便嫌棄我了。是,鏢師家生的女兒,比不得那書香門第溫柔嫻淑,打小練武還練出一雙天足,可你這家,是那嬌滴滴的娘子能*持的麼?早看出你是個沒良心的,只怪我命苦,這便嫌棄了,還是趁早把我休了,讓我一了百了來得干脆,省得日後受你白眼。」
陳林被罵的脖子縮在肩膀上,低了頭碎步往後挪,倒做賊生怕被發現了一般,直挪到背貼了牆壁,再無可退,才嘟嘟啷啷道︰「我……那個我不是嫌棄你,我……我是說你這拳是男人家練的,我這里有套拳法,雖也是男人在練,但動作輕柔舒緩,適合你些。」
趙雲娘听陳林這一說,反正氣是出了,也不管真假,好歹順氣了些,卻又懷疑陳林拿話誆她,兀自不信道︰「卻拿話誆我,幾曾見你練過什麼拳來。」
陳林這會兒卻在郁悶自己方才的表現,若是早得幾日,即便來了母夜叉,只要是個母的,那他也不會聳。卻不曾想,這才只過得幾日,心態便起了偌大變化,歸根結底,還得怪到這副孩童身板頭上。
趙雲娘見陳林不說話,立馬便覺得陳林是被自己拆穿了心虛,不由又怒氣勃發道︰「就曉得你騙我!」陳林方才是猝不及防才失措,更有開始的莫名奇妙作鋪墊的原因,這會兒卻回過神了,見趙雲娘風向又要變化,趕緊插話道︰「你哪里不曾看見了?我練拳,這兩日你不是都看見了麼?你看我這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證明我的拳鍛煉身體的效果還是不錯的。技擊嘛,我這身板太小,也顯不出來,反正比你練的那玩意兒要厲害就是了。」
趙雲娘面露恍然之色,少頃卻又滿臉疑竇,扭頭向天癟著嘴唇嘴道︰「別的不學,倒學會些吹牛騙人的下三濫,你那明明是氣功,軟綿綿慢吞吞,能打人就怪了。」
陳林將牙齒咬得發酸,扭頭看地,僵持了半晌,終是忍不住要洗月兌冤枉,道︰「我這身板就這樣,你且看我演示一招,少時便向你拆解其用法,能否打得人,你看過便知。」話音未落,兩手緩抬至肩,又緩緩垂下。
演完招式,陳林正要講解用法,耳朵里卻听趙雲娘「哼」了一聲,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屑。陳林是個有限度的好脾氣,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終究冒起火氣,兩腿略微張開站定道︰「來,你來推。」話說出口,見趙雲娘果然過來,陳林又不由得懊惱起自己莽撞來,若今日不能掙得些贏面,折了面子事小,日後恐怕更要被她輕賤了。
趙雲娘吃了上次的教訓,倒不想真動手,怕再失手傷了陳林。只是看陳林那自信滿滿的模樣,倒好似自己真推不動他似的,便忍不住伸手往他肩膀上推去,卻沒用什麼力道,只想把他推得退後一兩步便罷。卻哪曾想手推到對方身上,竟給小陳林頂住了,便下意識加大了力道。
陳林畢竟力小,能頂住,全耐身體重心下移,腳下有根,自然比平時站得穩些。趙雲娘一加力,陳林便頂不住了,只得側身讓過趙雲娘力道,又怕趙雲娘這便收手了,未能演示招式用法,豈不等于變相承認自己先前是吹牛?便又投去個輕蔑的眼神挑釁。
趙雲娘正發力時突然失了受力點,險些立足不穩,惱怒間見陳林的挑釁,氣得她七竅生煙。怕再被陳林閃開,改作雙手同時發力,也不給他閃躲的機會,是使足力氣往陳林兩肩推去。力氣發出去,趙雲娘心里卻後悔了,這一推,指不定又要鬧出什麼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