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又重新打量了遲鴻野一番,還算滿意,讓那小姑娘重新泡了一壺茶,重新坐在樹下︰「你被我那大徒弟胡亂拉來,想必還不知道這里是什麼所在,我們這些都是什麼人吧?」
遲鴻野有些局促地點頭︰「我叫遲鴻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
老和尚擺手打斷他︰「這里叫做藥王莊,我法號微嗔,剛才你看見的那三人,包括她,都是我的徒弟。」他用手一指端茶出來的女孩,女孩抬頭朝他笑了笑,先給師父斟滿茶杯,又給他也斟了一杯,放在木幾上,遲鴻野連忙說謝謝。
「我有一個遠房的師弟,你道怎麼才叫遠房?那遲青陽和我皆屬佛門白蓮淨土宗,往上算去,倒是共有一個祖師爺,只是各有支派,多年不曾來往,但真算起來,確是同輩師兄弟。」
微嗔大師喝了一口茶,緩緩道來,「我那個師弟雄心壯志,一心想要推翻朝廷,自己做皇帝,借著彌勒淨土的幌子跟人家搞什麼白蓮教,年前來找我出山,跟他一起去做大事。老和尚原來法號叫大嗔,後來叫做一嗔,前些年又改作微嗔,念佛念到清淨自在,把一切貪心、嗔心、痴心都要斷得干干淨淨,對他那個割地封疆的宏圖偉業實在不感興趣。」
「于是他就要讓自己的兒子來跟你學藝嗎?」
微嗔大師笑著點頭,很是喜歡他的機敏︰「不錯,老和尚一生痴迷醫術,在江湖上博得了個‘毒手藥王’的名號,他不能讓我加入,可還是想把兒子派來將我一身下毒害人的本事學去。」
毒手藥王!遲鴻野一口茶水嗆到氣管里,咳嗽不止。
先前听說慕容景岳,微嗔大師,他都沒什麼感覺,現在一听「毒手藥王」四字,頓時想起來,在讀過的小說《飛狐外傳》里面,有一個用毒下藥神乎其神的程靈素,程靈素的師父就是毒手藥王!
怪不得牛家村的那個胖員外說能夠達成願望,原來是到了武俠小說里的世界,這樣真的就可以學到傳說中的功夫,飛檐走壁,單掌開碑都不在話下。
他當年讀書的時候還在上小學,情節人物大部分都忘記了,卻唯獨記住了這位鼎鼎大名,即使在小說中也是傳說里的人物,自己竟然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徒弟,頓時激動不已,只是念著︰「師父,師父……」
微嗔大師見多了听過自己名號就激動的人,也不以為意︰「我那三個徒弟都看中了遲青陽家大業大,想去攀高枝,遲青陽知道他們學藝未成,也信不及他們,便要把兒子打發過來,等過幾年舉事的時候,他兒子學藝成了,正好回去幫忙。」
「結果卻被我撿了便宜!」
「哈哈哈,你能撿到這個便宜,正說明咱們爺倆有緣,本來我收了他們三個之後就打定主意再也不收弟子了,只是看他們鬧得實在不像話,便又收了靈素做關門弟子,以其將來衣缽不會所托非人,年前被那遲青陽煩得實在不行,又想再破一回例,本打算等那遲俊辰來了只教他救人的醫術,挨滿五年就讓他離開,卻沒想到陰差陽錯,把你收了進來,真是佛祖保佑,快哉快哉!」
當天晚上,微嗔大師把所有弟子都叫到一起吃團圓飯,在大師兄慕容景岳,二師兄姜鐵山和三師姐薛鵲以及程靈素的見證下,遲鴻野又重新拜師。
這次他可是誠心誠意,一方面是以後在這個世界生存,能有毒手藥王這麼一個大靠山,最起碼小命有了保障,另外他也真的很敬佩微嗔大師的為人和他豁達風趣的性格,在內心里真的把他當成親人長輩來看。
微嗔大師又親自給他剃光頭發,因為現在是清朝,他又不願在腦後留辮子,索性把頭發全都剃光,好在師父是和尚,他自己剃個光頭也很正常。
他還特地問微嗔大師︰「我這樣只剃光頭,卻不想出家當和尚可以嗎?」
微嗔大師大笑︰「這世界上有四種人,第一種,身沒出家,心也沒出家,你的這幾個師兄師姐都是這樣;第二種是身體出家,心沒出家,就是遲青陽的那幾個師弟;第三種是身體沒出家,心出家了,當朝幾位在家修行的居士大德都是如此;最後一種是身體出家,心也出家,便是為師這樣。」
遲鴻野連忙雙手合十︰「弟子懂了。」
微嗔大師撫模他頭頂︰「不管你身處何地,體做何行,只要你有一副菩薩心腸,你便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你若心黑手辣,那便是殺人的屠夫。藥即是毒,毒也是藥,本身並無分別,分別的是人心。」
這位微嗔大師年輕時候,在江湖上創下諾大的名聲,無論黑白兩道,提起他來無不慘然變色,把他傳說成是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因此才有一個「毒手藥王」的綽號。然而實際上,卻很是慈祥和藹,傳道授業都是不厭其煩,深入淺出,說話也很風趣幽默。
遲鴻野時常感嘆,自己能夠機緣巧合拜在他的門下真是天大的福分。他把微嗔大師當成長輩親戚一樣孝敬,每天洗衣做飯,燒水奉茶,伺候得無微不至,反正這些活他小時候在親戚家里也做得多了,早就熟練無比。
微嗔大師同時也在考察他的人品本質,遲鴻野本來就樸實仁愛,數次試探之後,越發的滿意,最難能可貴的是,遲鴻野在佛法方面也有非同尋常的領悟能力,這一點連程靈素也比不上,大師算算自己時日無多,終于在三個月之後,開始傾囊相授,將自己畢生所學都毫無保留地教給他。
遲鴻野從小養成了隨遇而安的習慣,每天在藥王谷里,跟小他五六歲的師姐程靈素一起跟著師父學習醫術藥理,閑時或後院種花,或前庭曬藥,有時候坐在大樹底下,端著茶水听微嗔大師講他當年行走江湖時候的見聞,以及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掌故趣事,倒也過得悠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