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
冷卉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原以為這些天她沒提,也是不想要讓這段婚姻就此破裂,也會靜下心來一起挽回。
沒想到只是自己有心,而她原本就無意。
真是諷刺啊,天大的諷刺,敲得他五髒六腑都碎了。
「我確定。」
一一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冷卉覺得這個世界塌了,他寧可七竅流血,寧可千刀萬剮,也不想要听到這足以毀滅他世界的這三個字。
「好,如你所願。」
冷卉先掛了電話,他到底還是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沒給具體的時間。
一一要是還要提這事,肯定會再打電話給自己,到時要不要接听呢?他忽然很想扔掉手機卡,這樣她就再也無法聯系上自己了,可是扔掉手機卡,還是沒用,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輩子。
到底是什麼促使她這麼快就下定了離婚的決定?
是否是冷少華的緣故,想到若真是因為冷少華,一股錐心刺骨的痛,便慢慢彌散到四肢百骸。
她的‘我確定’三個字說的這般輕巧,自己的‘好,如你所願’卻是那般的難以啟齒。落差太大,真的是太大了。
放不下的,原來一直就自己依然,一一她,到底還是不愛自己,不然不可能放手的這般輕易。
他強撐著最後一絲毅力,從床上爬起,拉開窗簾,天空昏暗,夜色原來跟他的心情一樣晦澀不明,最後一絲光亮也消失了,世界一片昏暗,正如他的內心。
冷卉順著牆角緩緩滑了下來,他曲起修長的雙腿,將堅毅的下頜擱淺在雙膝上,感覺很累,他覺得很奇怪,明明什麼都沒做,卻仍覺得累,是不是高燒後遺癥呢?
一一,他的一一,是他的血,是他的肉,是他的骨頭,是他的一切,是他的世界。
可是她卻要從他的世界抽離,硬生生將他一個孤獨寂寞的人,給隔絕在外,不讓他繼續接觸她,不讓他繼續享有她源源不絕的溫暖。
同一時刻,听到冷卉‘如你所願’四個字,一一也是這個姿勢,她維持著這個僵硬發麻的姿勢,想要一直持續下去。
她沒有哭,眼淚在這個時候,流不出來,盡管她很想要用眼淚來訣別。
她雙眸迷惘,神色呆滯,嘲弄地卉起了唇角,他能夠舍棄,他能夠背叛,而她卻在哀悼,這是否是她的悲哀呢?
他說他是自己的親人,可很快,便不再是了。
整個世界都拋卻了她,呵呵,真的,她不需要憐憫。
煩雜的心緒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幸福結束了,四面楚歌,圍困的是排山倒海般的酸楚。
一個人孤獨地呆在房間里,房內寂靜無聲,唯一的聲音還是自己淺淺的呼吸聲跟急促的心跳聲。
一身的傷口,滿身的寂寞。
在不同的地方,兩個人呢,獨自**著各自的傷口。
臉上,失去血色,眼神越來越暗淡,悲哀,越來越濃郁。
一一有些微涼的手指輕輕撫上了她的脖子,真要離婚了,爸爸媽媽,要是你們在就好了。
冷卉深邃的雙眸,積滿了痛楚,他甚至覺得身體內的能量一點點流失,被抽空了,血液全無,骨頭跟肉因為沒有血液的融合,分開了……
我愛你啊,一一。
在身體栽下去的時候,他的薄唇里輕輕逸出這幾個字。
而在另一處的一一,在冷卉倒下去的時候,身子一僵,也跟著倒了下去。
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天空中,閃電雷雨,狂風大作,天氣啊,變得可真快啊。
自那日一一提及離婚後,冷卉又生了一場大病,一一也陸陸續續生了好幾場小病,來勢洶涌,完全沒有征兆。
因為一一自己的病拖著,她一直沒有尋找冷卉,打了幾個電話,而冷卉一直關機,她也只得暫時壓下這事,何況畢業答辯在即,她僅有的時間,都消耗在醫院、學校、家里三點一線奔波上了。
畢業答辯很順利,提前指導老師給了她是個問題準備,上台先做一番論文簡介,再接受答辯委員會的提問,因為之前打過招呼,所以沒怎麼多加為難。
答辯結束後,一一打定了主意去找冷卉。
听冷少華說,冷卉最近對冷氏的下手稍有緩和,只是冷少華不知道冷卉病了,沒精力對冷氏開炮。
冷卉的病,比一一來的嚴重,他又拖著不去醫院,琴素素偶爾過來一趟,給他送點藥物什麼的。
琴素素對他這種自虐的方式極為鄙視,但是他自己要做鴕鳥,不想反省,那別人多說也無異。
有些事,還是需要自己去思考,要是一味沉溺下去,反傷最厲害的還是自己。
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冷卉還是個執迷不悟的當局者。
冷卉養病養了一個半月,總算是可以去上班了。
這一天,一一來到他們曾經共同的小窩,守株待兔,冷卉不接自己的電話,這讓她分外不解,當初那個說如你所願的人,听得她柔腸寸斷的人,怎麼會憑空消失了呢?
一一每每想起冷卉跟琴素素在歲月流金那浴室里的對話,每一次都心靈受到重創。
疼啊疼,她不能再疼下去了,要一刀斷掉,藕斷絲連是抽絲剝繭的疼,那一刀斬斷,應該會不疼了吧,一時的疼,總比一生都疼來得好。
人啊人,人總要朝前看,不能總是沉溺于過去。過去再好,再美滿,但已經不再屬于你了,何必還留戀,死抓著不放呢。
她寧一一,何必拖著冷家四少女乃女乃的名分,霸佔著,不退位讓賢呢?畢竟有比自己更適合的人,默默地、一直心甘情願地站在冷卉身後、為他掏心掏肺,寧願做情人,也不上門奪自己四少女乃女乃的這個位置。
她的鑰匙,那一天離開這里,她就沒帶走,所以她進不去,只能站著,站著等他回來開門,商談這離婚要事。
等啊等,天色都黑了,他還是遲遲未歸,看了下手機的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他平日里都這麼遲回來嗎?
還是他今天根本就不打算回來,跟琴素素住一起了?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總會揪緊心扉,她站得雙腿都發酸,慢慢地,整個人都蹲了下來,靠著牆角,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指甲。
看到眼前罩下一片高大的身影,一一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抬起頭,給了來人一個疲憊的笑容。
身子慢慢站了起來,有些麻痹掉了,差點歪斜著栽倒,沒想到他反應倒快,一手將自己攬入了他溫暖堅厚的懷中。
原本,想要賴上一回,短暫一回也好,畢竟今後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但一想到這個胸膛、這副肩膀有過別的女人,她忽然失去了興致,一把推開了他。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力,有些大,冷卉冷不防差點被她給推到,或許對她,從來就沒有過防備吧。
「你怎麼來了?」
冷卉皺了皺好看的眉心,心里有微微的刺痛,但也混雜著一股莫名的雀躍,只不過後者被強壓了下去。
好久沒看到她了,真沒想到她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孑然一身而來,肯定不會是跟自己說好听的話。
想到那個一直刻意遺忘的話題,他看著她,又透過她,盯著遠處的夜色出了神。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但一一並沒有往心里去,而是被他的話問的出了神。
你怎麼來了?
對了,她怎麼來了,她終于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差點忘記了最初的目的,只想要好好抱抱他。
「我想跟你談談離婚的事情,你一直沒接我電話,我找不到你人,只好來這里了。」
一一驀然回神,淡淡地道。她說這話時,神色認真,仿若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
冷卉的眼底浮現濃濃的哀傷,這哀傷不是為了一一,而是為了自己。他慶幸她說這話是在夜晚,也慶幸夜色幫了他一個大忙,沒讓她看出失常。
他唇邊勾起一抹冷笑,他可以面無畏懼地面對全世界,卻沒有勇氣面對眼前這個縴弱的女人。
想到這兒,他不由悲哀地笑了笑,「我手機最近送去維修了,沒想到你如此迫不及待,來很久了麼,要不要進來坐坐,這大晚上的,就算你想要離婚也離不成。財產分割跟贍養費,至少需要律師清理出來,擬定下,我會讓秘書送過去給你查看下,你滿意了到時再簽名即可。」
一一看著他專注而又冷漠的神情,心頭一痛,這是她自己想要的,他應了自己,沒有多加為難,反倒被攪亂了心扉的這個人,卻是她。
一一看著他的眼楮,無比堅定地道,「贍養費什麼的不用給我了,我不需要。限你一星期內準備好離婚協議書,我來簽字。」
腦海中,又情不自禁浮現了十八歲那年,自己被迷迷糊糊騙了婚,冷卉舉起兩個紅色的小本本,笑得溫柔又奸詐。
如今呢,到底是什麼,讓兩個人走到了這等地步?從十八歲結婚到如今二十二歲,除去他出國的兩年,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原來屈指可數,只有兩年。
兩年中,除去吵架、鬧別扭,除去在冷家的偽裝,在一起的時間,也就一年多點,原來,兩個人真正在一起是如此的短暫。
又或許,這短暫便是幸福提前結束的提示,而自己,卻沉溺在幸福中,一直沒去審視,當真正被當頭一擊了,才去正視。
到底是她內心不願意結束,還是潛意識里還妄想永遠和和美美跟他過下去呢?
「贍養費什麼的,怎能不給呢?我怕人家說我小氣,虧待了你。」
冷卉深深看了一一一眼,他眷戀的目光逐漸冷冰了下來,猶墜寒潭,結成了冰。
他悲哀什麼,她能夠做到心平氣和,他又豈能在氣勢上,輸給她呢?
「那隨你。」
一一知道在推諉,或許他會良心不安,便不再推辭,既然他想要送錢給自己,想要讓他自己心里好受些,那就隨他的願吧,何必死死糾纏不放呢?
人家夫妻離婚,都會因為財產分割不平衡而鬧上法院,倒是自己,不要,對方還不高興,那麼就要了吧。听冷少華說,冷卉留學回來就在洛城開了家公司,自己卻被埋在鼓里,呵呵,或許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重要吧。
又或許,就算告訴了自己也沒用呢。也對,自己似乎跟他搬出來之後,理所當然地吃他的,花他的,穿他的,還跟他鬧脾氣反過來讓他哄自己。
他,都快成了二十四孝好老公了,都快成了二十四孝絕種好老公了。
「我先走了,電話聯系。」
一一搖了搖頭,甩去滿腦子的遐想,既然都不是自己的了,何必想他的好壞呢。離開才是正道,或許他也想要進屋了,卻被自己擋著,不高興地應付著自己,或許心里頭還指不定怎麼罵自己呢。
一一轉身的那一刻,冷卉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低沉,略帶沙啞,「等等,既然你不打算進來坐下,那麼我送你回去,這麼晚了,要是發生了意外,我怕人家會懷疑到我身上來。」
他知道他只能用犀利的言詞,不然她肯定會拒絕,就自己對她的了解之深,她是這樣的人。
呵呵,都要走到離婚的境地了,冷卉,你就不要做夢了,還自以為是認定自己是最了解她的人,要是你真了解她,就不可能鬧到如今反目成仇的地步了。
一一見他這麼說了,倒是沒有再拒絕,只是不著痕跡地從他手中抽了手回來。
上了車,兩個人一直保持沉默,一一抬頭見,就瞧見他神色認真。
而且,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冷卉似乎對自己的住的地方輕車熟路,連問都沒問自己該怎麼走。
到了自己的小區門口停下來的時候,一一忍不住開口,「你怎麼知道我住這里?」
冷卉低頭略微沉思了會,「我想要知道的話,就能知道。」他眼底的凝重卻比夜色還要深沉。
一一皺了皺眉,脾氣原本想要發作,他這麼肆無忌憚的說辭,潛台詞便是他跟蹤自己,又或者派人跟蹤自己?
莫非她這些時日,一直都被他的人,緊密監視著,還妄想自己擁有了自由,原來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放心,明天開始,我會撤掉的。」
冷卉看出她的不悅,他原本是該注意下自己的行為的,該問的,卻都沒問,心不在焉的緣故,她的氣息,讓他亂了神。
結果,一切都月兌離了原先的軌道。
「不請我上去坐坐?」
冷卉見她開門就走,皺了皺眉。
一一的背部本對著他,車門已經被她打開了,听他這麼一說,微微一僵,跨出的那條腿停在半空,沒有收回,也沒有立刻踏了出去。
「這麼晚了,算了,以後再說。」
一一想也沒想,月兌口而出。
「以後或許就沒什麼機會了,」冷卉繼續游說她,「我有些口渴了。」
听他的言外之意,他今晚就打定主意要上去坐坐了。
一一驚愕了兩秒,迅速勾起毫無血色的唇角,「那好。」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讓他喝口水。
一一先下去了,冷卉將車駛入了車庫,再出來,跟她一起上樓。
她住在五樓,冷卉進了屋,目光四處打探,跟私家偵探呈送上來的一模一樣呢,不過親眼目睹,更具有人氣。
一一將這里布置的很溫馨,客廳中明明有沙發,她卻放了個軟骨頭,然後周遭是三個橘黃色的抱枕,在柔和的燈光照耀下,更加溫暖。
冷卉不客氣地侵佔了軟骨頭,高大的身子一坐下去,軟骨頭便顯得很小、很小,深深塌陷了下去。
但是很舒服,這估計是她的寶座吧,冷卉伸了個懶腰後暗想。
廚房里傳來一一的聲音,「你想要和什麼?」
「你這有什麼?」
「水,純淨水,速溶咖啡,還有牛女乃。」
「那純淨水好了,要溫的。」
冷卉有個壞習慣,純淨水喜歡熱水加冷水兌換,都說過n次這樣喝是不對的,但是他偏偏屢教不改,還說他身體健康,甚少生病,以前老是用這句話堵死一一。
一一不慌不忙地弄好他要喝的,端了出去,她喝水的杯子只有一個,是個卡通磨砂的杯子,小巧精致,卻是她在大學城附近的夜市淘來的,好看又實用,她很喜歡,但還是沒給冷卉用,她遞給他的是一只紙杯,冷卉手抖了下,水就這樣灑到他衣服跟軟骨頭上。
他的動作,看起來絕不是故意的,反倒是看起來像是她的錯,因為兩個人一遞一接這個過程中,他還沒接住的時候,她已經先松了手。
他深色的西裝濕了大片,蔓延到西褲的大腿上,一一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抽起餐巾紙便往他身上濕了的地方猛擦。
「有沒燙傷?」
一一見水仍不停地沿著他的褲腿往下滴,有些著急,整個一次性紙杯里百分之八十的水都灑在他身上了,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倒是灑在軟骨頭上了。
「溫水是燙不死人的。」
冷卉對于她臉色大變、倉皇著急的模樣很滿意,至少她不是渾然的無動于衷,他是故意的,但他的偽裝卻是無懈可擊,看不出這錯誤的主因歸結的該是他本人。
一一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剩下的僅存呼氣的力氣。
她又惱又怒,怒瞪著他,不早說,浪費她力氣。不過他身上濕了,這倒是個問題,看他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她也扭頭不去看他。
冷卉偏了偏身子,伸手拿起她專屬的卡通杯子,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水。
一一忙叫道,「這是我的被子。」
伸手阻攔,他遞給她的,卻是一個空杯子,里頭的水,被他喝得一干二淨,速度還真是快到了極點。
「喝完了就給我走人。」
一一不想他賴在這里,面對冷卉,她有些沒有把握,小時候受慣了他的欺負,很多難以解決的事情,經過他一點撥,便很容易解決。
想到自己因為他用自己的杯子喝水,心頭沒由來一悸。
寧一一,你也太不成氣候了,一一琴素素,一一他們的旖旎情事,一一他們浪漫地在浴室愛愛,你拿出勇氣,是他,是他對不起你,你為何還要為他著想。你要知道,你要知道你今後都跟他毫無關系。
琴素素三個字從腦海中蹦出後,重重敲打在一一的心頭,她心口一窒,喘了口氣才緩過這一波的痛楚。
「你給我走,給我走。」
一一站了起來,便去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