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一倒,楊老實夫婦大驚失色,忙著幫呂品將他扶到床上。楊老實見此情景,再也抑制不住,一下子蹲在屋角,低頭垂淚去了。楊夫人看著呂品,更加不知所措。這時候,倒是呂品清醒得多。他強力鎮定心神,為父親把脈,見他脈像奇特,似有兩股力量在互相爭斗,或「數」或「緩」,或「弦」或「浮」,飄浮不定。
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脈象!呂品至少可以肯定這一點。他自幼和父親學習,對醫易感悟都較父親更深,雖然經驗尚嫌不足,但這樣的脈象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甚至在書中也無記載。
那麼,這樣不正常的脈動象又意味著什麼呢?
可以肯定的是,父親的病是源于多兒的,而多兒的病又來自哪里呢?
呂品心中忽然一動,想起玉孤山上的那個道姑來。多兒從山上回來就精神恍惚,直到晚上病情加重。難道是因為她的緣故?他當下決定,馬上上山前去找她。
呂品叮囑楊老實夫婦,不要亂動這兩個病人,只說自己要回去一下,回來再想辦法。隨即就匆匆出門,向後山跑去了。
路並不遠,他天天在山上放羊,對于這路是熟悉不過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好在正在上半月,上弦月正在中天,雖不十分明亮,但足以叫他看得見路了。更兼他是鬼母所生,並不怕黑,夜里視物也比常人強出許多倍。
他一口氣跑到「左眼洞」前,只見洞內一片漆黑,看不分明,也不知那道姑是否在里面。呂品不敢貿然進去,只好在外面大聲吼道︰「你在里面嗎?快點兒出來!」
里面有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傳出來︰「是小兄弟嗎?你怎麼來了?」
呂品並不回答她,只是叫著︰「快點兒出來,我有話問你!」
「好的,你稍等一下!」道姑答應著,里面傳出一陣陣衣服抖動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呂品等著著急,但是毫無辦法。過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從里面慢悠悠走出來,衣冠整齊,神態莊重,月光之下,更是飄飄有神仙之態。
「小兄弟,怎麼貪黑把東西送來了?真叫我感激不盡!」她說著,一邊沖著呂品打了一個稽首。
這一下,倒叫呂品沒話可說了,嘴巴動了兩下,不知如何回答。忽然一下子想起自己此來的目的,急忙板起面孔,直盯著她的眼楮,說︰「我不是送東西來的。我是來問問你,是不是你在多兒身上做了手腳?她怎麼一回家就病了?」
只見道姑面色徒變,眼楮瞪得溜圓︰「怎麼?小妹妹病了?怎麼會這樣呢?」
看她神色,呂品實在判斷不出是真是假,但他至少還不能完全相信她,繼續問道︰「你會不知道?多兒一回家就病了,而且病得蹊蹺,我父親為她針灸,也昏倒了。不是你又能是誰干的?如果你不和我說實話,我們的約定就此作廢,你也別再指望我來幫你了。」說完,轉身就要回去。
道姑一見,急忙叫聲︰「小兄弟!」呂品回頭看時,見淚水瞬間又充滿了她的眼眶。她上前兩步,拉住呂品,再一次跪倒在他面前︰「小兄弟,我這回遭此大難,怎麼還敢害人?況且你們答應救我,我更不能恩將仇報。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給他們卜算一下,看看病情如何。你再怪我也不為遲啊!」
這一下,倒弄得呂品無話可說了。他也才想起來,既然她精通奇門遁甲,叫他佔算一下也未嘗不可。況且自己本有基礎,又和她學了半天工夫,應該能看出她是否說謊。
當下道姑口中念叨不停,按照此時此地、此一時空起盤。呂品基礎牢固,听她口里說著,頭腦中已經清清楚楚的映出一個奇門遁甲的圖盤來,八卦、九宮、三奇、六儀、八門、九星,天、地、人、神四盤無不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道姑口里念得極快,分析日時關系、所佔卦宮;又佔病以天芮星為用神,同時分析天芮星所在卦宮、旺衰;再分析奇儀、八門,片刻之間便得出結論︰這兩個病人沒有生命危險,最遲到明日午時必然痊愈。
一通話把呂品說得目瞪口呆。她說得沒有絲毫可以懷疑的地方,以他的水平,至少也可以斷出吉凶,只是不能斷得這麼細致,更不能有這樣的速度。這樣的結果更和他父親呂德先前說的完全吻合。看來,他再也沒有任何理由懷疑她了。
呂品得到這樣一個結果,真不知心里是什麼滋味,再也無話可說,只是告訴她,明天他一定把她要的東西帶來,幫她布陣。于是和她告別,匆匆下山。
回到楊家,楊老實夫婦已經等著不耐煩了,見他回來,便如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忙問︰「你到哪里去了?究竟想出來辦法沒有?」
呂品只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只是說︰「我又卜了一卦,他們並不要緊的,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楊老實的眼淚再次順頰而下,不住地捶著腦袋︰「還要明天啊!明天……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啊!」
楊大嬸兒還算清醒,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忙問呂品︰「多兒身上還扎著針呢,這可怎麼辦啊?我們也不敢亂動啊!」
呂品也想起來這針刺下去也有些時候,早該取出來了,于是忙說︰「我來!」便來到多兒跟前,打算將他父親所刺的針一一拔下,放回父親專用的針盒中。他也是按照呂德刺針的順序取針,先取手足的,最後再取頭上的三針。
就在他取下「通天」、「神廷」兩穴的銀針,再要取下最後一根刺在頭頂「百會」穴上的針時,忽然听見呂德大叫一聲︰「品兒,住手!」
呂品的手剛要捏在針柄上,听見這一聲吼,急忙縮回來,回頭一看,不由得大喜過望,原來父親呂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過來,正掙扎著要往起坐。
呂品急忙跑到父親跟前,扶起父親,高興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呂德一把拉住呂品的手,問道︰「品兒,你是要拔針吧?」
呂品點了點頭。
「我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這針是早該拔了。」呂德嘆道,「不過你一定要小心了,百會穴的那根千萬不要用手去踫。我這里有磁石,針刺得不深,你將它吸出來就是了。」
呂品疑惑不解︰「為什麼?」
呂德搖頭苦笑了一下︰「听我的話就是了。快去吧,我不要緊的,你自己千萬不要大意了。」
呂品知道父親有不得已的苦衷,這話又沒法當著楊老實夫婦說出來,于是便不再問,拿了磁石,吸出多兒頭頂「百會」穴上的銀針,加上手足的四根,全部七根都收好了。再回來時,見父親已經整理好衣冠,坐在炕邊了。
呂德看起來身體還有些虛弱,勉強站起來,沖著楊老實夫婦一拱手︰「實在慚愧之極!是我學藝不精,令愛我已無能為力。還是另請高明吧!明日午時之前,應該會有高人相救,到時再來拜會!」
于是由呂品攙扶著他,一道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呂品將飯桌收拾下去,侍候父親躺下,也便上炕睡下了,只是心中還在想著問題,久久不能入睡。
呂德听見兒子沒有睡著,于是輕輕地叫了一聲︰「品兒!」
呂品急忙應道︰「父親,有什麼事嗎?」
呂德說︰「看來你一時也睡不著,還在想著問題吧?」
呂品說︰「是啊。我終究不明白……」
「既然都睡不著,說給你听听也好。」呂德便把自己的經歷給他講了一遍。
原來,就在他為多兒針刺頭頂「百會」穴時,突然一股寒氣順著銀針涌入身體,他只感覺到遍體冰涼,就暈過去了。然而就在矇之中,竟然體內還有感覺。他只覺得似乎落入一個無底的深淵,那深淵里都是刺骨的冷水,將他整個浸透,冷得他全身麻木,似乎只有心頭的一點熱氣維持著,在與那股冷氣抗衡。這股寒氣是如此強烈,幾次都要將他心頭的那絲熱氣淹沒,然而每一次都沒有成功。
突然之間,他的意識竟然清醒過來,而心頭的那點熱氣在此時就變得異常清晰,似乎只要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將寒氣驅除一些,叫身體也溫暖一些。他這樣想著,那股熱氣果然就向外擴展了一點兒;他念頭再一動,那股熱氣就又增長一點兒。他一陣欣喜,急忙將所有心神都凝注在那股熱氣之上,不斷向外擴展。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將體內寒氣驅逐干淨,他也在一瞬間清醒過來。
听完父親的敘述,呂品嘴張得老大,半天才恢復過來。如果不是父親親口訴說,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的事。
然而,他更想不到的是,父親又告訴他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