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盛林尚未來得及說出「車」字,也未來得及跳車,大卡「 」的一聲,重重地撞上了轎車。
雅閣悲鳴著墜入千葉湖,湖水霎間從縫隙間洶涌流入,狹小的空間,很快塞滿了冰涼的湖水。
復銘在雅閣被撞上的那刻醒了過來,想詢問發生了何事的嘴一張開,湖水便肆無忌憚的涌進嘴里,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響,冒出幾縷白白的水泡。
車上其他三人,或被踫撞所傷,陷入了昏迷的狀況,身子隨著車廂內的水流飄蕩。盛林的大張著口,不時吐出一個水泡;紫鵑臉上仍是歡笑的表情,右手極力伸出,似想抓住什麼;紅顏面容恬靜,一絲微笑浮在唇角,長發散落開來,柔順的發絲裹住精致的臉龐,美至極點。
雖不知前因為何,本能反應下,復銘擁住紅顏嬌軀,用力的搖晃著,嘴里吐出的氣泡成串冒往上方。
紅顏沉沉的睡去了,唇角的笑意分毫未改,無聲的笑著睡去了。
復銘強睜雙眼,右手握住門鎖,極盡全力搬挪,門鎖得緊緊的。他翻騰身子,用腳踹向車門、車窗,任何可能踹開的地方,然而,不管是車門還是車窗,沒有絲毫可以打開的痕跡。
時間每過一秒,生命的跡象就遠去一分,死神的陰影慢慢籠罩而來,從腳、到腿、至腰、及胸、漫頂,周邊暗了下來,除了紅顏的臉龐,還散發著淡淡的白光。
復銘下意識地爬向紅顏,窮盡最後一滴力量,把紅顏——最至愛的人擁入懷中,從此後,他們的愛、他們的身體,再也不會分開。
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秒,復銘悔道︰真不該啊!那些已經消逝、再也挽回不了的時間,假如都用來擁抱她,那該是多麼的美好!
懷中的玉人嬌軀一顫,意識回復了過來,雙手遲緩但堅決地擁上復銘的後背。
復銘心中道︰「顏,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合上的雙眼睜開一線,痴想著再看一眼,最後一眼,烙在心上不被磨滅的一眼!
映入眼簾的,哪還是紅顏精雕玉琢的臉龐,而是一張蒼白得沒有任何血色的詭異臉譜,睜到極限的瞳孔內,滿是血絲,幽怨的紅唇張開後,殷紅的血水狂涌而出,映紅了車內的湖水。
「啊——」復銘驚叫著醒了過來,原來,這一切只是個夢。
一個真實的噩夢!
正欲昏昏入睡的紫鵑不悅道︰「死豬,鬼喊什麼?還嚎得那麼淒慘。」
雅閣緩穩的前進,路上並非如夢中有那麼多出行的車,反是出奇的稀少。
紅顏舉袖擦拭復銘額上虛汗,心疼的道︰「夢到什麼了?」
額上的虛汗可以擦去,但夢里的境遇,真實得那麼可怕,怎能一擦就抹去?
復銘受過驚嚇的心還撲通跳個不停,望著一臉關懷的俏臉,深吸口氣道︰「沒什麼。」
在出行的路上,夢里的情景說出來,除了增加大家的心理負擔,于事無補。
紅顏疑惑地看著愛人,道︰「真沒什麼?」
復銘的心緒被現實拉回了許多,但紅顏在懷中詭變的場景,仍牢牢佔據著神思。回想起夢中紅顏就那樣不言不語的離自己而去,痛徹心扉的感覺又灌滿腦海,心肌仿也被陣陣刺痛,不自禁地把紅顏擁到懷里。
「顏,以後,我把所有睡懶覺的時間都用來陪你。」
紅顏笑靨綻放,兩個淺淺的酒窩如兩朵盛開的花兒,甜蜜的愛戀滋味填滿胸腔。雖難明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從認識他至今,復銘第一次表現得對自己這麼依戀,心里的感動可想而知。
「哎哎哎。還有觀眾呢,少肉麻。」紫鵑瞧著又迷惑又感動的紅顏,想來分享點閨蜜的甜蜜。
要不直接取消出行計劃吧,復銘思道,理由該怎麼說出口呢?這次出行,可是他們四人期盼已久的,提議取消肯定是掃興的舉動。直言說自己做了不祥之夢?算了吧,《死神來了》都拍到第五部了,一點創意都沒有!繞開了千葉湖,夢中事故的發生地,結局會有所改變麼?
復銘再用力擁了下紅顏,放開小鳥依人般的戀人,對紫鵑的挑戰之言不聞不問,說道︰「盛哥,車上有去櫻花山莊的路線圖嗎?」
盛林道︰「副駕駛座的儲物櫃里好像有一張。」
復銘情緒低落到沒對紫鵑嬉皮笑臉,直奔主題的請求後者翻出地圖,一言不發的開始研究路線。
櫻花山莊並非什麼名勝古跡,只是作為城里不願遠行的人聊以自慰的出行地,可見能到達的路線也不會很多。
復銘細看了一番,方發現一條彎彎曲曲的線條,能避過千葉湖到達櫻花山莊。
假如他不經思考說出要更改路線,定沒什麼說服力。因為更改後的線路在圖上就小得那麼不顯眼,路況肯定好不到哪里。此外,千葉湖是去往櫻花山莊的人都不願錯過的景點。
為了能杜絕夢中場景發生的可能性,無論如何,線路必須更改,他再細致觀察地圖,終于找到了一個勉強能說出口的理由。
「盛哥,咱們能臨時更改條路線嗎?我的意思是,我想去瀾燈古寺禮佛上香。」紫鵑是三人中最為難纏,想要她站在自己一邊宛若痴人說夢,但如果盛林同意了,再來說服她必收事半功倍之效,至于紅顏,百依百順的她定會支持自己的。
「去瀾燈寺?那就得錯過千葉湖了,那里破破爛爛的,也沒听說過神明顯靈的事呀。」盛林只比對了兩個勉強可以稱為景點的地方的優劣,並沒說路況如何,可見也是個大度的人。
「什麼什麼?我們要繞過千葉湖?怎麼行啊!」紫鵑果是大大不滿,抗議強烈。
復銘在心里醞釀一會,沉聲道︰「是這樣的,持續一段時間來,我都會夢見過世的祖父,平時又少有時間,所以想趁這個機會去燒點東西寄給他老人家。」
盛林道︰「難得你一片孝心,我沒啥意見,兩位大小姐有何建議?」
紫鵑習慣性的嘟起嘴,道︰「我怎也不想去那個破破爛爛、雜草叢生的小寺。」
復銘哀求道︰「娟姐,你就成全下小弟吧,要是祖父知道你阻攔我的孝心,他老人家難說會來你夢中找你理論的,他可記仇了。」
紫鵑心里一陣發虛,顫聲道︰「少來!我才不怕。除非你還能找出其它理由,不然趁早斷絕這份妄想。」
小中見大,她能給復銘例舉理由的機會,顯是心里還是有點害怕,想找個台階下下。
復銘低咳一聲,清清嗓子道︰「第一,平時大家都少有外出時間,禮佛燒香、緬懷先人雖不可盡信,但也非不可見人而言之事,還能讓良心得到安寧,孝心得以哀思,何樂而不為呢?第二,前往的路上錯過千葉湖是有點可惜,但返回的時候還可以彌補,不存在得失。總之呢,機會難得,禮佛和欣賞千葉湖,我們都可以兼顧,娟姐以為然否?」
紫鵑呵呵笑道︰「臭小子,還似模似樣的,我勉強接受你的理由了。紅顏,你覺得呢?」
在三人輪翻發言的時候,紅顏靜靜旁听,復銘想禮佛的借口她一萬個不信,平日里想罵天就罵天,想咒佛就咒佛的人,他知曉禮佛兩字,已經大大出乎意料了。她覺得今天的復銘怪怪的,具體哪里不對頭卻說不上來。瞧著他期待得到肯定的可憐模樣,道︰「那就先去瀾燈寺吧,今天出發遲了,太陽挺曬的,明天起個大早再去千葉湖也好。」
紫鵑怪聲道︰「人還沒嫁出去,就先學會了夫唱婦隨,哦喲。」
後面的倆字,是紅顏掐她而發出的。
復銘的憂慮暫時得以緩沖,不由輕吐了口氣。夢里的情景,但願能永不發生,爛在夢里!不不不,想到這里復銘呸了聲,補道︰夢里也是一次足矣。
瀾燈寺,果如紫鵑所言,破破爛爛、雜草叢生。斷壁殘垣間惟剩孤零零的一間房屋,房檐殘破不堪,檐下橫放的匾額,匾上只留有「門丁寸」。屋前路階野草成叢,入目極為荒涼。不知情者瞧見,十有**會猜它是狐仙出沒之地,哪會料想它是一座荒疏的古寺。
四人步入古寺,陣風吹拂而來,一股枯葉腐爛的氣息沖鼻而入。寺內佛像金光早已月兌離,滿目瘡痍的大佛肚上,先人還留下了「某某到此一游」的標記。佛像前的功德箱徒有虛表,箱圍正面不翼而飛,箱內尚留硬幣幾枚。地上殘留的幾個蒲團,也被蹂躪得不成樣形。
瀾燈寺香火如此不濟,就算復銘真有心燒點事物給先人,也無處可買。
紫鵑笑道︰「小銘銘,禮佛了,禮吧,我們做你的見證人。」
復銘虔意十足,默默祈禱佛祖保佑他們四人此次出行萬事順利,然後大聲道︰「佛祖保佑紫鵑來年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禱告佛祖保佑,只是求個心安,避開了千葉湖,他的心早已落定。
「心中有佛,萬般皆佛。」驀地,一聲佛號驚雷般響徹破爛的古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