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看起來很悶的樣子。」
石美瑜坐上車,看高晉風眉宇不展,眼神憂郁,好奇地問。
他不說話,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似是正沉思著什麼。
「怎麼了嘛?」石美瑜用手肘推推他,甜膩地嬌嗔。「知不知道你這種表情很嚇人啊?我在飛機上認識的那個陽光男孩哪里去了?」
高晉風一凜,望向她。
她甜笑。「心情不好,恩?沒關系,讓本姑娘來安慰你。」說著,她主動伸手勾住他脖子,本想在他唇上印吻,他卻撇過頭。
「我要開車了。」他淡定地說,等于給她踫了個軟釘子。
石美瑜不悅地蹙眉,笑容凝斂。當她刻意施展魅力的時候,還真沒有哪個男人不樂得失魂落魄的,也只有他,膽敢給她吃閉門羹。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對她一直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難以捉模,她才會這般迷戀他,剛下飛機便開始思念他,甚至厚顏地主動約他出來。
難道在情場無往不利的她,會敗在這個浪蕩子手上嗎?
她不願相信。
但高晉風確實沒怎麼將她放在心上,他想的,是另一個女人,來到天母商圈附近,他發現自己更想見她了,即使昨夜兩人是那樣不歡而散。
他不自覺地將車子開到善雅的店門口。
「這是哪里?」石美瑜往車窗外張望。「你帶我來這兒干麼?」
是啊,他來這兒干麼?
高晉風暗暗自嘲。「我訂了兩樣玻璃藝品,你等等,我進去拿。」
他開門下車,走進店里,店員小姐認出是他,笑著迎上來。
「高先生,我正想打電話通知你呢,你訂的東西已經包裝好了。」
「是嗎?那太好了。」高晉風心不在焉地應。
店員將兩樣仔細包裝好的禮物抱上櫃台。「你開車來的嗎?要我幫忙抱上車嗎?」
「不用了。」高晉風擺擺手。「你們老板娘呢?」
「哦,她不在。」
「不在?」他心一沉。
「她剛剛出去了,才走沒多久。」
才剛走嗎?高晉風定定神,將兩樣禮品掃進懷里。「那我走了,謝謝你。」
「高……」店員小姐本還想有機會跟他多聊幾句,見他急著離開,只能可惜地嘆氣。
他沒听見,一心只想追上心中牽掛的那個女人,將禮物丟進後車廂後,急著跳上車。
「那家店門面看起來很不錯耶!」石美瑜贊嘆。「你買了什麼?能讓你看中的東西一定很有品味,我也想去店里逛逛。」
「改天吧。」高晉風匆忙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他急速倒車,雖說駕駛技巧很流暢,但仍讓石美瑜嚇了一跳。
「干麼開這麼快?我們又不趕時間。」
他沒答話。
她奇怪地打量他英挺的側面。「你想去哪里?我們去看電影吧!或者去海邊喝咖啡也不錯。」
「恩,都好,隨便你。」他隨口漫應,一面利落地駕車,視線一面左右搜尋,如一頭警醒的豹,尋找著獵物。
不出幾分鐘,他便找到了,一道翩翩倩影正穿越馬路。
他緩下車速,注意她的去向,她過了馬路,停在一間汽車賓館門口。
他愣了愣,正不敢相信時,她已經舉步走進去。
她去Motel那種地方干麼?那不是專供情侶幽會的地方嗎?難道……
高晉風面色微變,也不管路邊沒停車格,逕自便在人行道旁停下,開門下車。
「喂!你去哪兒?」石美瑜愕然,見他頭也不回,只好跟著下車。
高晉風走進賓館,善雅已不見人影。
石美瑜追上他,眸光一掃大廳裝潢,嫣然一笑。「這家Motet格調感覺還不錯,不俗氣。不過你也真是的,大白天就來這種地方,不覺得有點太超過了嗎?」
她朝他嬌媚地眨眨眼,顯然完全誤會了他進來的用意。
高晉風不理她,只顧著尋人。忽地,眼角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連忙追上去,經過一道流水玻璃牆,穿過幾盆大型綠色植栽,他看見了她,她站在一扇半敞的房門前。
「荊善雅!」他粗魯地喊。
她一怔,回過頭來,一見是他,神情顯得驚愕。
當然要驚愕了,在這種地方被他抓包,她應該恨不得鑽進地洞里吧!
他忿忿然走向她,在她面前停定,逼視她的黑眸燃燒熊熊火焰。「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可以隨便來這種地方嗎?令尊令堂蒙是知道他們的女兒在外頭這麼放縱,會怎麼想?」
他話里,充滿濃濃的諷刺,還有一股說不清的怒意。
善雅听了,秀眉顰起,卻是默不作聲。
他以為她百口莫辯,更加惱火,一把拽起她的手。「光天化日的,你就跟男人來上賓館,這算是有教養的名門淑女嗎?難道你忘了自己還有個——」「未婚夫」三個字才到嘴邊,他立刻警覺地吞回去。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總算開口了,語氣清冷。
他是管不著,事實上,他反而該覺得高興,這下抓到她的把柄了,這件丑聞爆開來,看老爸老媽還會不會逼大哥娶這個女人!
他應該開心,但不知怎地,他只覺得狂怒,還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請你放開我。」她冷靜地要求。
太冷靜了,教他更加氣惱,他更握緊她的手,握得她發痛。
「高先生,請你——」她還沒說完,石美瑜嬌甜的嗓音便插入。
「晉風,我辦好Check-in嘍!」
看清兩人對峙的場面,石美瑜一愣。「你們在干麼?」
善雅咬牙,用力甩開高晉風的手,他也沒再堅持,放開了她。
氣氛尷尬,兩女一男彼此對望,各懷心思。
怎麼不說話?高晉風挑釁地瞪善雅。說啊!就說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五十步不用笑百步。
但善雅什麼也沒說,明眸清澈,他看不懂她想些什麼。
「善雅,你怎麼還不進來?」又有另一個人插嘴,是個年輕美女,穿著俏麗,迷你短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的玉腿,肩後飄著一頭染紅的長鬈發。「我們決定每間房都放不同造型的玻璃花器,你來瞧瞧,這間房適合放哪一種?」
原來她不是跟男人上賓館,而是來協助房間布置。
高晉風怔住,霎時覺得好窘。他誤會她了。
「怎麼了?」紅發美女發現氣氛微妙,悄聲問善雅。「是你認識的人嗎?」
她沒解釋,只淡淡地發話。「我們進去吧。」
兩個女人相偕進房,紅發美女偷偷問︰「那個男人很帥耶,你認識他?」
「嗯,算是吧。」
「真的認識?」紅發美女好奇地回頭,又看了高晉風一眼,然後低聲問︰「該不會就是你那個未婚夫吧?」
「不是。」她搖頭。
「也對,這種大白天就上賓館的男人,你不可能會喜歡。」紅發美女笑道。
她自以為說得很小聲,但高晉風都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
這下可好,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肯定更壞了,大白天就跟女人上賓館開房間,她一定認為他是個不檢點的浪蕩子。
雖說他的確是個浪子無誤,他也從來不故作清高,但……
他想起她那清澄透明的眼眸,想起她轉頭進房前,拋給他最後的眼神,那是批判嗎?或是完全的無動于衷?
該死!不論是哪一種,他都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堪。
他焦躁地扒發,愈想愈惱,驀地握拳,狠狠在牆面槌了一記,砰然聲響嚇著了一旁怔怔望著他的石美瑜。
為何總是遇到他呢?
也太巧了吧!在街上遇到,在店里遇到,連她去賓館幫朋友的忙,也能與他不期而遇。
更奇怪的是,每回相遇,他似乎都為她帶來某種觸動,平靜的心湖總會起一絲波瀾。
為什麼?
這天晚上,善雅坐在臥房窗台邊,讀一本新詩,卻偶爾會走神,翻頁的時候,會看著自己的手發愣。
沒想到她的手竟會掌人耳光,那麼激動的她,不像她。
她從來不發脾氣的,從小到大,她個性便是出了名的溫和,處處與人為善,即便有不平之處,也學會用笑容化解。
她脾氣好到達說話都是輕輕柔柔的,幾乎不提高聲調,別說小扮了,有時候連大哥都受不了,說她這種性格在外頭肯定受欺負。
可這樣的她,卻生氣地打了他一巴掌。
她是怎麼了?
那個男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她回憶與他三次的短暫相會,除了第一次,他及時救了她一把,幫她護住那珍貴的玻璃海豚,之後兩次見面,都是在不愉快的情形下收場。
他那人很放肆、很猖狂、有一點自以為是,在女人關系上感覺也很復雜。
他可以當街與女朋友親熱,也可以對初識的她做出輕薄舉動,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男性魅力很有信心。
但他,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他平常跟女人怎麼放縱她管不著,憑什麼質疑她的教養,又憑什麼挑釁地吻她?
憶起那個猝不及防的吻,善雅腦子有些昏亂了,臉頰微微地酣熱,食指抵住柔軟的唇瓣,回味著。
那是震撼吧!當他吻上她時,她神智整個空白,太驚駭了,從不曾有人膽敢對她如此僭越,即使大學時代的初戀男友,也只敢在征求她的同意後,蜻蜓點水地掃過她的唇。
那樣輕狂又索求的吻,她不曾經歷過。
或許便是因為太驚訝了,回過神後,她才會那麼憤怒,賞他清脆的巴掌。
他把她,當成什麼樣的女人了?
「過分……」善雅呢喃,合上書本。
那男人真的很過分,他怎能過著那般放蕩不羈的生活,又以為她懂得陪他玩那種男女游戲?
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的,這樣的男人,與她分處兩個世界。
最好離他遠一點……
一念及此,善雅幽幽嘆息,下巴抵在曲起的雙膝上,撇過臉,望向窗外迷蒙的月色。
他瘋了嗎?
大概是瘋了,否則不會像個偷窺狂似地跟蹤她,昨天跟蹤她到賓館還不夠,今日又來到她的店附近,坐在車里,遠遠地注視店門口的動靜。
她在店里嗎?或者不在?有個方法能讓他迅速確認這一點,只要他走進店里問那個店員就可以。
但他做不到。
高晉風,一向于情場上瀟灑縱橫,將女人當成飯後點心的花花浪子,竟然會怯于面對一個女人。
他怕她。
說是怕也不盡然,該說在她面前,在那雙清澈透明的眼楮前,他總覺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了,有點莫名的自慚形穢。
他不喜歡那雙眸子,不喜歡她看他的眼神,卻又自虐地想再看到她,想分辨清楚她注視他的眼神到底隱含著什麼……
不對,她的眼楮不是重點,眼神如何也與他不相干,他是為哥哥來的,只想證明這女人不值得哥哥的犧牲。
他是來引誘她的,引誘她摘下淑女的面具,讓爸媽與哥哥認清她的真面目。
他想證明,她跟一般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並沒什麼不同,她們都是眼高于頂的,只懂得批評別人,自己卻是膚淺沒內涵。
這種表里不一的名媛淑女,他見多了,她也不會是個例外。
不該是例外……
高晉風陰郁地尋思,將近半個小時後,店門口有了動靜。
一輛休旅車駛過來,停在門口,接著一個男人下車,進店里幫忙抬了幾個紙箱上車,然後,是她娉婷的身影。
他看著她與那個男人一同上了車。
那家伙是誰?他們要上哪兒去?
他擰眉,發動引擎,悄悄尾隨于後。
善雅來到朋友經營的賓館。
于承歡,她的高中同學,兩人情同姐妹,一年前承歡接下家里的事業,決定成為這間汽車賓館的老板娘時,老實說,她很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