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百般無奈地在房里來回逡巡。
驀地,可兒停下了腳步。
「小安子,你沒打算告訴可兒小姐啊!」一個宮女的聲音逗留在可兒的屋外。
「是啊!不過可兒小姐待咱們好,我真是不忍心不讓可兒小姐知道。」小太監說。
「我也于心不忍哪!」宮女思酌了一下,「不如這樣吧,小安子,咱們當是報答可兒小姐,告訴她吧!」
「可是,萬一太子知道了……」
「小安子,你們想告訴我什麼?」可兒拉開房門站在他們倆的眼前。
小安子與宮女互恃了一眼,「可兒小姐,咱們說出來,您可得冷靜點兒。」小安子憂心忡忡地說。他怕可兒小姐受不住,若暈了可不好。
「是這樣的,我們也是听其他公公說的,今日太子和鬼公子約戰在斷魂崖。」宮女看了一下天色。「差不多是這個時辰了。」
可兒聞言矍然失色。
「可兒小姐……」小安子和宮女頓時啞口無言。
他們瞧見可兒小姐飛身向天……
***
「不——」可兒驚見身形往崖下墜落的鬼申月。
可兒不顧一切的凌空向下,卻給趙世晨拉住了手。
「回來。」趙世晨使力將可兒緊抱在身側。
「放開我!我要去救申月。」可兒瘋狂地揮舞著雙手,眼角收不了的淚水不停地下滑。
「沒用的,你救不了他的,忘了他吧!」趙世晨揪著眉,沈聲對著可兒道。
「不……」她竟眼睜睜地看著鬼申月墜谷而束手無策。
可兒心力交疲地癱在趙世晨的懷里,意識漸漸模糊……
***
「姑娘,你可考慮清楚了?」一名美麗婦人問道。
「麻煩你了。」可兒堅決地說。
在見到申月落谷身亡後,她整顆心都碎了,這里已沒有什麼值得她眷戀的了,唯有爹爹……
「孩兒,別擔心我,爹會照顧自己的。」站在一旁年約四十來歲的藍詠,一臉平靜地安慰著可兒。
其實,藍詠的心正暗暗低泣著,他何嘗舍得唯一的女兒,但與其留她下來受苦嫁給不愛的人,不如放她翱翔找尋幸福。
如今有仙人出手相助,他豈能錯失良機。
「爹爹,恕孩兒不孝。」可兒含淚欠身。
「起來,快起來!」藍詠連忙扶起可兒。
「仙人,萬事就委托你了。」藍詠帶著滿臉的無奈,此刻的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
美婦人含笑以對,而後轉身面向站在身側的男子,「開始吧!」
男子頷首應允,接著他舉起雙手在胸前匯集一團氣流,愈來愈大,愈來愈多,直到足以包圍著可兒,然後將她撐向半空中。「行了。」男子看向美婦人。
美婦人輕輕舞動著看似仙女羽衣的緞帶,在可兒的四周形成一個方柱,然後念了一串不知是什麼的話兒,瞬間羽衣幻化為冰石,晶瑩動人。
美婦人凌空飛起,所觸及之牆壁皆凍結成冰,隨後又像織衣一樣在整個谷內編織著一株株的柳樹。
「大功告成。」美婦人又降落在男子的身側。
「玄公子,夫人,老身感激不盡。來日若有困難,必不惜一切相報。」藍詠揖手言謝。
「別這麼說,藍員外,這不過是我倆一番心意罷了!」男子輕聲對著藍詠。
「總之,老身銘記于心。」藍詠的眼神仍溢著揮之不去的悲痛。
「藍員外,請回去休息吧!若思念她,就到此一探便行了。」美婦人體貼地說。
「告辭了!」再瞧了一眼冰柱里的可兒,藍詠懷著滿心的不舍離去。
「為何幫她?」男子細聲問著美婦人。
含笑對男子,美婦人道︰「此乃閻王所托。」
***
拭去可兒眼角的淚水,戚允霈定神看著可兒。
為什麼你連作夢也會流淚?曾幾何時,你在我的心中早佔有一席之地,為什麼你正眼也不看我一眼?我對你難道不好?……不比他好?
不!我對你的愛,絕不輸給任何人!
***
「為什麼?為什麼你情願被冰封在這里也不願與我成親,為什麼?」帶著怒意與悲淒的叫吼,不停地徘徊在冰谷中。
「是誰將你封在冰里,讓我查到,我要誅他九族。」趙世晨不斷地將匯成氣團的力量擊向冰柱,但冰柱卻絲毫不受破壞,冰內的可人兒依舊沉睡著。
喪失氣力的趙世晨,疲憊地單膝跪地,忿忿地仰看著在冰里沉睡的可兒。
「我對你難道不好,千萬佳麗我獨鐘情于你,我也答應一生只愛你一人,絕無二心;我怕你受寒,怕你餓著,怕你無聊,對你無微不至的照顧,紆尊降貴的迎合,柔情似水的噓寒問暖,難道不夠好?」
「你說話啊!」趙世晨低聲地央求著,「別不理我,你出來和我說話啊!讓我再看著你的笑,听你撫琴,听你唱歌……你出來啊……」
「『太子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一生的榮華富貴就在你眼前,只要你向前跨一步就可得到它們,而你卻情願回頭尋找淡泊人生,你想等鬼申月轉世嗎?你甘願冰封該死的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好!你想等,我陪你等,今生,來生……」
***
「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論財富,論權勢,論地位,我每一樣都不輸他,你說,你還不滿意什麼?」
幾乎震穿天際的狂吼回響在戚允霈的辦公室里。
可兒飛得半天高,毫不畏縮地回答︰「愛。」
「我也愛你啊!前世我放棄了大片江山,為你;今生我也願傾我所有,只求你在我身邊。」戚允霈轉語為輕。
「但我愛的是他!」可兒糾正著。
「你愛的是他,愛的是他!你口口聲聲說愛他,那他呢?」戚允霈再度拉開嗓門。
「同樣喝下了孟婆湯,我在六年前就想起了你,跋山涉水,不畏艱難,只為了能快點找到你。而他呢?到現在連你是誰也想不起來,你說,他愛你嗎?」戚允霈怒聲質問著。
「不,不,不,別說了,別說了——」可兒掩著耳不願再听,淚水掛上了她的臉。
「他只是不小心忘了,會想起來的,他會想起來的……子冥會想起來的……」不停地低語呢喃著,可兒覺得意識逐漸模糊。
伸手接住身軀下滑的可兒,戚允霈緊皺著一張臉,「看,又發燒了,沒有我在你身邊還是不行。昨夜的雨,又讓你生病了。」多少次他總是這麼接住她,但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柔順地依偎著自己……
***
「好了,終于可以出院了,開心了吧!」常幽宇一邊替顏子冥整理著行李,一邊調侃地抬杠著。
白了他一眼,顏子冥低斥︰「你害我遲了二天去找可兒,她要是有差錯,我唯你是問。」
「別擔心,戚允霈不敢對可兒怎樣的。」常幽宇輕松自然地回答。
這兩天在醫院,他不停地說服子冥將想起的一切都講給他听,所以現在他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始末。
「要是他敢,我會讓他後悔。」顏子冥的眼神頓時轉為冷厲。
「可以走了。」提起行李,常幽宇走向門口,並拉開門。
一陣淒喊與玻璃的破碎聲傳進他們的耳中。
听了好一會兒,顏子冥的臉色愈加嚇人,「是可兒的聲音。」他火速地拉開腳步朝對面的病房沖去。
「放開她!」推開了門,顏子冥冷冽的壓迫感令人不容反抗。
房內四名著黑色西裝,正意圖抓住可兒的男子,紛紛愣在原地,每個人的表情全寫滿了驚恐。
霎時,顏子冥主控了房內混亂的情況。滿地零零碎碎的玻璃殘片,被撞翻了的茶幾,位置不正的病床……
「可兒!」顏子冥展開雙臂迎接向自己飛來的可兒。
沒等那四個依舊處于呆滯狀態的男人回過神,顏子冥迅速摟著身軀微熱的可兒踏出病房。
***
「飯桶,我養你們干什麼!四個大男人竟守不住一個女人,還讓人給搶走了。」戚允霈極度忿恨地摑了其中看似領頭的男子一巴掌。
「少爺,對不起!」男子語氣里全是惶恐與歉意。
他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那突然沖進來的男人,渾身充斥著一股霸氣,獨特的領導氣質不容人有一絲的反抗,而他們便被震懾在其中,無力動彈。
「對不起有用嗎?人都給擄走了,真不知道付薪水給你們這群飯桶有什麼用。」戚允霈氣憤地握拳擊向桌面。
顏子冥!
***
「王媽,拿冰枕上來。」顏子冥抱著意識不清的可兒往二樓房間走,後面跟著顏子冥的家庭醫生。
小心地放可兒在床上,顏子冥忙為她蓋上被子;林醫生立刻為可兒打了一只退燒針。
「怎麼樣?」顏子冥焦急地問。
「不是很樂觀,她的眼楮很混濁。」林醫生回答。
懊死的!罷剛為什麼不把她留在醫院。「那怎麼辦?」
「我給她吊點滴,今晚必須守著她,要是吊完點滴還沒退燒就要送入醫院。」
「不能現在送嗎?」顏子冥感到疑惑。
「她現在的情況不適合再移動,除非不得已,否則最好不要冒險。」林醫生忙著手上的點滴瓶,繼而將滴針插進可兒的手腕。
「行了。」林醫生略松了一口氣。
其實,當顏家的專屬醫生並不容易,因為必須承受他們世世代代每個人特有的一股壓迫力,足以令人流出滿滿一個水杯的汗呢!
「麻煩你了。」顏子冥沒正眼看林醫生,只用帶著誠意的語氣送走了他。
被迫遺忘了一千年的摯愛,熟悉的睡顏略帶了幾分淒美,緊抿的唇瓣已沾染的毫無血色的蒼白,絕美的容貌上覆蓋了一層憔悴,看得他好心疼。
一千年了!再次見到她,多了股溫柔婉約,多了份成熟高貴,添了些許淒美動人。
她漂亮的柳眉微微上揚,是他帶給她的悲傷與苦楚。他發誓,一定要化開她糾結的眉心……
***
「小姐,您讓小虹跟著您吧!小虹要給小姐在黃泉路上做伴,伺候小姐……」小虹紅著眼眶,低泣哀求著。
「小傻瓜,這怎麼能陪呢?我走了以後,你可要好生伺候著爹爹,知不知道?」可兒一臉的平靜漠然,絕美的臉龐是不容改變的堅決,彷佛即將得到解月兌。
「不要,小虹打小就一直跟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更衣、沐浴、上妝、飲食、就寢、游街、玩樂,無一不是小虹親手打點料理,小姐怎麼能舍得拋下小虹獨自離去……」小虹一串串的淚水不停地滑下她略為雅致的臉蛋。
「小虹,我也舍不得啊。只不過,鴛鴦尚知雙死,我又豈能獨活于世間。」可兒輕嘆了一口氣。
「小姐……」小虹欲伸手阻止小姐喝下早已準備好的毒酒。「小姐,您別丟下小虹啊。」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身影破窗而入,適時打掉可兒手上的毒酒。
「你是誰?」小虹將可兒護在身後,用著略帶驚恐的口氣問。
「請恕在下唐突,我乃玄恩子。」男子表現出友善。
「玄恩子!江湖上人人敬仰崇信的先知?」可兒不敢相信他竟出現在這里。
「不敢當。」男子拱手回敬。
「玄公子為何駕臨寒舍?」可兒不解。
「藍小組是否將追隨所愛而去?」玄恩子問。
「不瞞玄公子,我正有此打算。」說到此,可兒的眼神黯然失色。
「這份愛,當真令藍小姐甘願殉情?」玄恩子似乎別有用意。
「唯有追隨他,我才會感到快樂。」可兒答。
「為了他,藍小姐可願用歲月做犧牲?」玄恩子的話暗藏著玄機。
「歲月?」可兒不明白。
「一千年!他再次轉世將在一千年以後,如今唯有將藍小姐封在冰石中,毫無知覺的沉睡一千年。不知藍小姐可否願意?」玄恩子為可兒說明,並同時提出問句。
一千年!她必須沉睡一千年,醒來後面對的將是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
正當可兒猶豫著,玄恩子又說︰「相信藍小姐必定听說過陰界『孟婆湯』一事,每個亡魂在渡過奈河橋前,一定要喝過孟婆湯,忘卻塵世記憶;若藍小姐也追隨而去,如何能再在來生覓得他,共續前緣!」
是啊!申月忘了,她也忘了,他們如何再相愛?
「小姐……」小虹也出聲相勸。與其讓小姐喝下毒酒離去,她寧願小姐選擇玄恩子的方法,至少她可以偶爾去跟小姐做伴,陪小姐聊天。
唯有如此了……
「若續未盡情緣,斷思千年無悔。」再見到鬼申月的希望,緩緩地在可兒心里升起。
***
從朦朧里依稀找到一絲意識,可兒慢慢地睜開雙眼。
「可兒。」始終握著可兒的手,顏子冥欣喜地喚著。
「子冥……」可兒虛弱的回應。
「舒服點了嗎?」顏子冥的眼里盡是擔憂與不舍,她這個模樣,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頭有點昏昏的。」可兒想坐起身,動動發酸的脖子和肩膀。
出其不意地,顏子冥說了這麼一句︰「我走了以後,為什麼沒好好照顧自己,到現在還是這麼容易生病。」他扶起可兒,並調整枕頭的位置讓她靠著。
先是一愣,而後可兒喜出望外的露出一抹燦爛的笑靨,隨即投身進他懷里。
「你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了……」可兒因喜悅而流下的淚水控制不住的涌出。
是的!是的!這種無時無刻不憐惜她的神情,炯炯有神的深眸里全是對她無以復加的眷寵,溫柔如羽翼的健臂總是庇護著她……是的……
熟悉的軟軀,熟悉的發香,熟悉的楚楚動人的嬌顏,熟悉的輕細暖語……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
熟悉的情潮在顏子冥的心里決堤,「可兒,我的摯愛……」他緊摟著的她手,似要抱夠一千年的份。
墜谷時的他,是多麼的悔恨交加,怪自己的不小心,怪自己的輕忽趙世晨,怪自己的背信承諾……
「對不起……對不起……」他低聲歉意著。
「你好可惡,丟下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看你墜谷的那剎那,我的心全碎了。為什麼那麼不小心?為什麼還未實現承諾便離我而去?為什麼……」滿月復的思念全化為輕呢的指責。
「趙世晨在六年前便想起了一切,為什麼你卻在見到我之後也想不起我?是不是想就這麼放棄一切不再觸踫?是不是我們的深情摯愛不足以讓你刻骨銘心?是不是所有的甜蜜時光你都任它隨風而逝?還是你對我的愛不比趙世晨深……」可兒一連串地質問。
「不是的,不是的!」她的痛苦,她的悲傷,她的心碎,他全感受到了。
「就是因為我對你的愛太深、太真,所以連喝三杯孟婆湯,仍舊可听見你一顰一笑,看見你的一言一行;在閻王答應幫我之後,我才無奈的吃下仙界中物『忘魂丹』,忘得深,遺失得多,它讓我連你在眼前也僅存有一絲飄忽的熟悉,它讓我見你哭泣卻只有幾分的不舍。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他不斷的責備自己。
「你讓我覺得,失去了你,世間已不再值得我眷戀。我情願喝下毒酒與你共赴黃泉,做一對冥界夫妻,朝夕相依,你知不知道?」即使是最疼她的爹爹,最貼心的小虹也不足以令她有存活的念頭。
「毒酒?」這讓顏子冥大皺其眉。他輕輕地把可兒安頓靠在枕頭上,再把椅子拉近。「你怎麼可以如此輕生不愛惜自己?」
「換成是你,你又如何?」可兒反問。
頓了一下,他輕笑。立場交換時,他一定也會與她同做冥界鴛鴦。「若非蝶兒雙飛,僅有鴛鴦雙死。」
他與她若不能同活在人世,他也情願追隨她一起死。
「後來,人稱先知的玄恩子與他的妻子將我冰封在赤山,預言一千年後你會轉世。」可兒陳述著。
「為什麼他們要幫我們?」他並不認識玄氏夫婦。
「說是受人所托。」可兒至今仍舊不明白。
受人所托!?「對了!是閻王,他答應我要盡一份力的。」果然不失為一個領袖。
「閻王?」何以閻王要幫他們。
「是啊!我在地府……」顏子冥娓娓地說著在地府的一切,就好像在說書一樣。
可兒也听得時而巧笑倩兮,時而低頭輕泣。
顏子冥深情地將她輕擁入懷。
此時,千年前醉人的綺旎情愛又即將在千年後的今天悄悄拉開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