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間,總是流淌得很快,因為快樂的時候,沒人想到去關注時間,新的一年來了,又將是忙碌和奔波的開始。
這個年過得還算安寧快活,常寧和杜秋蘭母女是在山里度過的,老娘和外公外婆也沒離家遠走,劇團承包給了別人,結束了他們「藝人」的生涯,一家人少見的聚在一起,杜秋蘭經醫院治療後,氣色竟是與以前大為不同,也有膽子陪常寧在高村的小集鎮公開露面,變化是明顯的,原因是模糊的,常寧懶得去探究,這是他生活的基本態度,人是活在現實的世界中,不能總被未知的東西纏繞。
仿佛是約好了似的,正月初六那天,常寧帶著杜秋蘭剛下山進了家門,高飛和丁穎就來了,兩個女人都打扮得特新潮,喜氣洋洋的,沒有平時那份矜持,一同而來的,還有丁穎的兩個寶貝女兒大喬和小喬。
于是,常寧裝出一付大人的樣子,先從杜秋蘭那里要了兩張十元和四張一元的鈔票,平均分開用紅紙包好,遞給大喬小喬,算是長輩給小輩的拜歲錢,這紅包有些重,但一來常寧高興,二來麼,年前發壓歲錢,過年分拜歲錢,是青陽的重要風俗,常寧小時候最喜愛這個過年環節,因此也樂于繼續的被享受。
然後三個女人屋里屋外的打掃一番後,坐在客廳里嘮叨,象家庭婦女般,從穿著開始,聊得海闊天空,給常寧的任務是街買菜,與其陪女人們干耗,不如攜倆丫頭顯擺,大喬小喬姐妹花相陪,左大喬右小喬,走起路來身飄搖,常寧的工作效率,一下子顯得很高,只是他忘了還價又不會砍價,帶著戰利品回來復命時,少不了又要受到女人們的奚落,數落得他自己也心疼起來,經濟學學得不好,吃的虧大了去了。
不過,午飯落肚,坐在沙發的時候,高飛一開口,常寧才明白,兩個女人為什麼要帶著兩個丫頭,來給自己搞所謂的拜年了,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女人給男人拜年,絕對不全是好心。
高飛笑吟吟的,完全是一付討好小男人的樣子,說話也細聲細氣的,若不是大喬小喬在場,常寧的骨頭都要酥了。
「小常,地委組織部關于你的安排,昨天下午肖部長通知我了,決定先派你去省黨校,參加為期三個月的短期學習,報到時間是今明兩天,後天,也就是農歷正月初八正式開課,因此,我和丁姐一起,幫你買好了今天晚去湖城的夜班長途汽車……」
常寧的臉,不等高飛說完,就拉下來了,慣于討厭學習的他,對傳說中的半封閉學習的反應,可想而知,可他沒有發火,也不好發火,因為大喬和小喬就在旁邊看著。
杜秋蘭起身說︰「你們聊,我請大喬小喬幫我,給小常收拾行李去。」說著,拉著大喬小喬樓去了。
常寧朝兩個女人瞪著雙眼,不高興的說道︰「你們兩個臭女人,這不是在害我麼,大過年的來打我彩頭,我說怎麼還把倆丫頭也帶來了,原來她倆是來做滅火器的。」只是怕大喬小喬听見,說話時嗓子壓得低低的。
丁穎含笑不語,沒有大喬小喬在眼前,她的目光也多情起來。
高飛不為所動的說道︰「小常,今天不管你怎麼生氣,都要把火憋在心里,大喬小喬都在呢,沒錯,我們就是怕你生氣,才把她倆帶來的,你是她們心目中的英雄,總不能讓她們看到一個不愛學習的英雄,反正你近期也沒有具體的工作,去黨校待一陣子也好,既可以散散心,順便交些朋,又可以豐富自己的理論知識,對你以後的工作很有幫助。」
愁眉苦臉是可以想見的,常寧象泄了氣的皮球,癱在沙發唉聲嘆氣︰「唉,算了算了,他娘的這是地委組織部干的好事,不怪你們兩個,我就當去于建雲的看守所住些日子了。」
丁穎微笑著說道︰「也別說得那麼嚴重麼,等你找到了學習的樂趣,說不定會樂不思歸了呢。」
「去去,別盡揀好听的說,」常寧翻著雙眼嘀咕道,「那破黨校離之江大學不遠,我去過一回,那里面的人就一個德性,板著個臉不會笑,好象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們錢似的。」
高飛說道︰「黨校是每一個干部成長道路的必經之處,你也無法回避,也不可能回避,你看縣委大院里,科級以干部,哪個沒進過黨校的,按你的想法,你比他們幸運多了,你都快成付處級了,竟然連縣黨校都沒待過一天,其實,這是你個人檔案中的最大缺陷,為了以後的進步,你要乘此機會,好好的補這一課。」
常寧趕緊的舉起雙手搖起來,「哎哎,我馬要進省黨校學習了,還用得著你們來說教嗎?」說著,站起來挺著胸膛,煞有介事的說道,「你們老老實實的等著,等我讓理論武裝好以後,我來給你們課,听听我常氏理論的精妙之處……他娘的,學習學習,越學越稀,學習個屁,老子不學習,照樣能領導一方,照樣能為老百姓造福謀利,不就是一個破黨校麼,老子豁出去,就當陪那些老夫子玩玩了。」
那時候的干部,可沒有現在的待遇和福氣,更沒有現在的嬌貴和享受,動不動的轎車接送,秘侍候,常寧拎了個行李包,帶點衣服和零花錢,揣著車票和工作證介紹信,就被高飛丁穎送了去省城的長途汽車。
唯一的特殊,是坐在客車的最前面,應該是領導打了招呼的緣故,兩位司機顯得很殷勤,春節後是出行的高峰,車是加班車,連過道都坐滿了外出打工或做小生意的人,常寧對這種環境蠻熟悉,也倍感親切,以前在湖城大學時,每年都有這種經歷的。
乘夜里路的長途客車,常寧倒是頭一回,乘著新鮮勁,和兩位中年司機聊了好一會,給每人塞了一包牡丹香煙,惹得兩位司機激動不已,後來,常寧靠著椅背,蓋外套,在兩位司機領導長領導短的嘮叨聲中,自然而然的進入了夢鄉。
待到他告別兩位司機,擦著睡眼拎包下車,外面已是晨曦初露,寒意習習,走出湖城長途汽車站,武林門廣場早已人流不斷,望著那一個個肩挑背扛的匆忙人影,常寧心里感嘆,要不是進了大學,也許自己的命運和他們一樣,也是如此辛勤,踏著春意抬頭的時景,在寒風剌鼻的凌晨,去尋找人生的下一個驛站。
「小常,我在這里。」
不用回頭,就听出那是劉月紅的聲音,不禁心頭一熱,有女人就是好啊,臭娘們安排得周到,劉月紅沒回京城,帶著兩個孩子在父親家過年,正好當了他的接待員。
劉月紅的臉,被寒風吹得象名字一樣的紅,跑過來,帶著驚喜來了個洋味十足的擁抱,常寧樂得享受,反正周圍都是匆匆而過的陌生人,沒有人會注意他們的親熱,何況劉月紅全身包裹得只露著一張臉,掩飾了兩人年齡的差距,誰敢說他們不是一對戀人,尚未婚配就是有這個好處,離國家規定的晚婚年齡還差三歲,有的是時間享受這美妙的誤會。
在路邊的小吃攤前坐下,每人花五毛錢,痛快的享受了油條饅頭,和熱氣騰騰的豆漿,然後劉月紅牽著常寧的手,走到廣場邊的一輛轎邊邊,掛著紅字帶頭的車牌,一定又是劉月紅順來的軍車了。
轎車在街道間穿梭,常寧笑道︰「劉姐,這是你爸的車。」劉月紅嗯了一聲,「高飛說。你這次不想打擾單司令,所以只好我來接你了。」常寧虛情假意的來了一句,「劉姐,辛苦你了。」
劉月紅嗔道︰「別把我忘到爪哇國去就行了。」常寧樂起來︰「哪能啊,劉姐你待我這麼好,我想忘也忘不了,只可惜,你馬要回三零六基地班,我又是孤苦伶仃啊。」劉月紅笑說︰「看你還算順眼,我就請幾天假,多陪陪你了。」常寧嘿嘿一笑,「那我得想點辦法,糊弄黨校那些老夫子了。」劉月紅問︰「為什麼?」常寧壞笑道︰「不能讓你去黨校陪我呀,所以我得學會開溜,溜到你為我暖好被窩的床去,呵呵。」
劉月紅啐了一口,腳踩油門,轎車跑得更歡了,「小常,先去我那里休息一下,下午我再送你去黨校。」
常寧應了一聲,心說,娘們,你那點心思咱還能不知道,好不容易逮著個吃獨食的機會,還不敞著瘋天去,休息,我能休息麼。
轎車在一幢五層宿舍樓前停下,天剛蒙蒙亮,外面還沒有人,樓時,劉月紅依舊牽著常寧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
進了屋,常寧詫異起來,這是個單身宿舍,看陳設一定是女性的房間,可不象是劉月紅的,劉月紅關門打開空調,接過常寧手中的行李包放到地板,紅著臉解釋說,這是她父親一個學生的宿舍,人家出國進修去了,她是從父親那里借來的。
常寧曖昧的笑起來,「那豈不是,讓劉院長也知道我們的事了?」
劉月紅掛到常寧胸前,輕輕的說︰「我這個年齡的女人,拖著兩個孩子再婚不易,總得想辦法解決嘛,別人,別人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