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從自己的床上站起來,一邊收拾東西往行李包里裝,一邊笑著說道︰「三位哥哥,對不起了,我先走一步,你們在這里慢慢耗著吧。98」
茅雲鵬一怔,心里暗暗佩服常寧的果斷,如果再在這里待著,領導們主意一大堆,出個招讓你在這里留下去,甭管怎樣,進入這種落後分子學習班的記錄,在檔案上是抹不掉的,以後的仕途升遷,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
陳雷上來說道︰「小常,要不,在這里住一晚再走吧。」頗為不舍的樣子,兩次一起,都匆匆而別,陳雷有些難過了。
常寧說道︰「陳哥,不是我說你啊,你就是太軟了,怕什麼,該硬就得硬,當不了干部,咱回家做農民照樣過日子,你要是逆來順受,就再好別在這個體制里混,听我的,把自己的腰板挺直了。」
雷玉國也有些遺憾,畢竟是剛認識就處得這麼投機,「小常,尤輔導員叫你過去一下,你是不是……」
常寧聳聳肩,掏出香煙扔了一遍笑道︰「請你們轉告她,老子現在沒心情跟女人婆婆媽媽,呵呵,留給你們慢慢欣賞了。」
電話又響了起來,陳雷拿起一听,嚇了一跳,忙捂住話筒對常寧說︰「小,小常,是地委田,田書記,找你的。」
常寧奪過話筒,想也不想,月兌口罵道︰「田鳳山,去你娘的,老子問候你祖宗十八代了。」
重重的扔了話筒,一手把行李包往肩上一背,一手把香煙往嘴上一叼,邊走邊朝後揮著手,「三位哥哥,請記住青陽的小半仙,他日有緣重逢,兄弟一定和你們一醉方休。」
茅雲鵬和雷玉國陳雷三人,看得目瞪口呆,既忘了相勸,也忘了說聲再見。
……
元霄節以後的一個早上,水洋街常寧家的門口,杜秋蘭和往常一樣,打開院子的門正要上街去買菜,抬頭朝外一看,一下驚呆了。
風塵僕僕的常寧,一手提著行李包,肩上挑著兩個偌大的帆布包,正沖著她微笑。
「蘭姐,幫我寫一張辭職書,他娘的,這回來真的,鐵飯碗也不要了,真的不干了。」
坐在沙發上的常寧,一邊吸煙一邊喝著涼水,笑呵呵的說道。
杜秋蘭默不作聲,拿手撢著常寧衣服上的灰塵。
常寧把杜秋蘭拉到懷里,吻一下她艷紅的臉,低聲的問︰「怎麼,你怕我養活不了你?」
「你辭得了嗎?你是誰啊,」杜秋蘭輕輕嘆息一聲,「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有多少人在找你嗎?听劉月紅說,單司令知道以後,氣得差點要把黨校領導辦公室的桌子給掀了……京城也來了好幾次電話,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說好……」
「呵呵,差點掀了?這不是還沒掀麼,唉,老單這人那,還是不得勁喲,要是我,肯定掀他個底朝天。」
杜秋蘭白了常寧一眼,低聲問︰「小常,這些天你去哪兒了?」
「嘿嘿,蘭姐,咱們要發財了,發大財,」常寧指著那兩個帆布包說道,「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這里面,全是我在深圳那邊市場上販來的外國貨,便宜呀,可惜帶不了更多啊,噢,對了,還有四大包,我暫時存在縣長途汽車站的行李房了。」
「我的天,你怎麼跑那里去了。」杜秋蘭說著,走過去打開兩個帆布包,發現里面裝著的,全是現在市面上最新流行的牛仔褲。
常寧得意的說道︰「我離開黨校,心里那個氣喲,差點要直奔青州拆地委大樓去,後來一想,咱一個農民,犯不著跟那幫官僚計較,咱還得過自己的日子不是?就這麼想著,氣消了火沒了,尋思著當干部太不好玩了,還是想著怎麼發家致富吧,于是,我就上了火車南下而去,那里是祖國對外開放的窗口,憑我的能耐和眼光,往窗外一瞧,那肯定是金子銀子滾滾而來,就這麼著,玩了幾天,站在窗口往外瞧了幾眼,就這麼著,滿載而歸嘍。」
杜秋蘭笑道︰「算你有點眼光,咱們這里的市場上,最缺的就是原裝版的牛仔褲,拿到市場上肯定搶手。」
「呵呵,那當然,我是誰啊,江湖人稱鐵口神算小半仙,天上事曉一半,地上事全知道,發財這種小事,我腳指頭都能算出來唄。」
杜秋蘭好奇的問︰「小半仙,你哪來的本錢啊?」
「蘭姐,你是裝傻呀還是充楞?衛國的部隊從南疆撤下來後,就駐扎在深圳附近,我下了火車,當然就直奔他那里去了,你想想,老山英雄連連長、大英雄常衛國的哥哥,又是他當年參加革命的領路人,還在去年同時獲得全國十佳優秀青年榮譽稱號,哎呀,部隊首長那個重視和歡迎啊,從司令員這樣的最高首長到普通的新兵連戰士,地毯侍候,夾道歡迎,那真是人山人海,鑼鼓喧天,他娘的,象歡迎聯合國秘書長一樣……軍民漁水情,盛情難卻嘛,就這麼著,我在衛國的部隊里住了幾天,同時,向他們借了些做生意的本錢。」
杜秋蘭噗的笑起來︰「你就吹吧,誰不知道,衛國所在部隊駐地,滿打滿算就一個連,你口中的最高首長,就是衛國本人吧。」
「嘿嘿,他娘的,吹得有些過了,」常寧撓著頭笑道,「蘭姐,我離家出走這麼多天,你好象一點事也沒有麼,怎麼著,怎麼著也得表現表現嘛。」
「去你的,你永遠不回來才好呢,省得我煩……」杜秋蘭坐過來,趴到常寧懷里,輕輕的說道,「他們在瘋找……我知道,你累了,想一個人躲起來清靜幾天,我不焦急,因為,因為你飛得最遠,也永遠在我心里……」
說得常寧心里熱了起來,抱著杜秋蘭起身,要直奔樓上「革命」去,無奈茶幾上的電話吵了起來,常寧泄氣地放開杜秋蘭,「唉,該死的電話。」順手就把電話線給扯斷了。
「瞧你,再扯,又要買新線了,扯電話有什麼用,只要我不接電話,過不了幾個小時,高飛和丁姐就會知道你回來了。」杜秋蘭埋怨一句,起身說道,「你快去洗個澡睡一覺,我買菜去了。」
常寧拿出一張發票遞給杜秋蘭,「蘭姐,你讓我老舅拿上這單子,去縣長途汽車站行李房領東西,順便給衛國匯五千元錢過去。」
杜秋蘭笑著問道︰「小常,你真準備上街擺地攤麼。」
常寧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了,合法經營,發家致富,理直氣壯,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麼。」
大白天睡覺,做的夢不少,當然都和發財有關了。
他娘的,原來在街上擺攤也不是容易的事,工商局的人老來搔擾,追著你拎著包滿大街的跑,好不容易溜到小街拐角處,靠著牆根蹲下正要吸口煙,卻見四個工商人員圍了上來,他娘的,跑不了嘍……嘿嘿,原來是四個娘們,天助咱也,女人好對付,不是說咱眼光有磁性麼,嘿嘿,咱來個故伎重演,**這些臭娘們,然後乘機逃之夭夭……哎喲……
睜眼一看,身上的被子被掀開了,床前站著的不是四個女工商隊員,卻是四個粉臉嗔眼的女人,杜秋蘭、高飛、丁穎和劉月紅。
「干什麼,干什麼,一幫沒教養的臭娘們,大白天的,想耍流氓啊。」常寧拉起被子蓋回到身上,口中罵罵咧咧的,又閉上了沒睡透的眼楮,「我警告你們啊,誰敢再掀我被子,我馬上修書休了她,他娘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還反了你們,真是的……」
話音未落,被子又被掀掉了,這回是飛走的,飛到了四個女人的手中。
「哈哈,小常,現在是下午三點了。」這是劉月紅的笑聲。
「咯咯,我們等你的休書呢。」臭娘們高飛的笑聲。
「嘻嘻,這位小行販,我們是來買褲子的。」丁穎的笑就輕柔多了。
常寧無奈的又睜開了眼楮,杜秋蘭的笑總是無聲的,但能看得見,能用心體會得到,他沖她苦笑著說道︰「蘭姐啊,你看看,你看看,現在笑不出來了吧,當初我是怎麼勸你的,你旁邊這三個女人,個個如虎似狼,我這麼優秀得天下少有的男人,肯定被她們虎視耽耽……唉,誰讓你引狼入室呢,害得你無法獨享,欲哭無淚……」
這回招來的,是六只粉拳雨點般的襲擊,常寧一邊抱頭挨打一邊尋思,還是領導無方啊,什麼叫領導能力,得千方百計讓她們互相斗起來,才是領導的最高境界喲。
沒辦法,只好起身下床了。
坐在樓下的客廳里,女人們沒問常寧這幾天去了哪里,也沒說省地縣有關方面的反應。
常寧心里奇怪起來,這幫娘們都怎麼啦,難道真的是來領休書的?
「你們干麼,我不就是去了趟南方,站在祖國的窗口,往窗外看了幾眼麼,有什麼好奇怪的呀。」
高飛在常寧身邊坐下,從隨身的黑皮包里拿出一張報紙,遞到他手上,「小常,你先看看這個,這是香港文匯報前天出的報紙,你看第一版。」
常寧拿過報紙一看,楞住了,忽地,又哈哈的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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