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怎麼了?」
李靖闊與眾人嘖嘖有聲的瞧了半天菩提子樹,突然想起什麼事,抬起頭想問李昌叔,抬眼卻看到他擰著眉頭沉思的模樣,忙關心的問道。
「沒什麼,走,咱們去看看棉花吧」
李昌叔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對眾人說道。
「好,走吧,」李靖闊見李昌叔並不想深談,便掩下腦海里剛剛升起的念頭,順著他的話對兄弟們吆喝著。當他路過躬身站立一側的趙嬤嬤時,隨口問道,「對了,綺芳表妹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
說實話,雖然大家既是親戚又是合作伙伴,但主人不在,他們這些做客的人待著也有些不自在。
「回表少爺,我們二少女乃女乃去請織布高手了,說是當天就能回來,想必此刻已經在路上了吧」
趙嬤嬤微微蹲了蹲身子,語氣平穩的說道。
「哦?」李靖闊定住身形,轉過頭問向李昌叔,「三叔,表妹請的是不是那位吳氏傳人?」
王綺芳和他們談合作的時候,曾經提起過。說是這位吳氏,是當年織出周氏精紡棉布的吳天工吳師傅的獨生女,也是他唯一的傳人,會熟練操作神秘的三錠紡車。比那些豪商收買的所謂吳氏嫡傳弟子,不知正宗了多少倍。
不過,在沒有見到真人前,李靖闊對王綺芳的說話持保留態度——不是他不相信王綺芳,只是這個「三錠紡車」自二十年前曇花一現後,世人便只聞其名,卻從來未見其身呀。
更有數不清的豪商世家想得到三錠紡車的設計圖,財力物力不知花費了多少,卻連個車 轆都沒有得到。偏偏被王綺芳這個變相下堂的棄婦輕易找到,這、這怎麼不讓人疑惑、懷疑?
「沒錯,那個吳氏我也讓人調查過,的確是吳天工的親生女兒。」李昌叔點點頭,將府上俠客們調查來的資料細細的告訴李靖闊。
只不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並沒有把報告的後半段說出來——吳氏雖然是吳天工的女兒,但沒有任何信息證明,吳氏會棉布精紡技術。
「那表妹所說的印染秘笈,三叔可曾見到?」
李靖闊還是沒有忍住,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來。
不是他什麼都沒有搞清楚就投資入股,當時李靖闊的想法和李昌叔大致相同,之所以痛快入股,更重要的是看中那團品相出奇好的棉花。他們的想法也很簡單,哪怕王綺芳手上並無紡織印染的高人,單憑這些棉花,他們的投資也不會虧本。
不過,來到清泉山莊後,山莊上下給李靖闊的感覺很奇特,似乎這里真的氤氳著某種靈氣,當他站在菩提子樹下時,竟有一種心情徹底淨空的感覺,仿佛某種感覺直沖他的胸膛。也讓他對王綺芳產生莫大的信任,或許,王表妹真的能帶給他們奇跡和驚喜呢。
「沒有,不過,我相信七娘」
李昌叔微微一笑,甚是篤定的對李靖闊說道。
因為王綺芳沒有理由騙他。
接下來的事實,也證實了李昌叔對王綺芳的信任。
中午,王綺芳滿臉欣喜的坐著馬車回到山莊。這一趟,她可謂是滿載而歸,不但順利帶回了吳氏,更拿到了她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就是三錠紡車?」
李昌叔眯著眼楮,雙手上下模索著做工精致的腳踏式紡車。
「沒錯,舅舅,這就是紡織精棉必備的三錠紡車」
王綺芳點點頭,把吳氏推到眾人面前,先介紹了她的身份後,接著請她給大家詳細講解。
「等等,這是什麼呀?」
李靖廣並沒有湊在紡車邊,而是蹲在角落里仔細的端詳著某件木質器皿。他反復觀察了許久,還是沒有搞清楚這個小方盒子是個神馬東西。只好拎起盒子,向安靜的站在一旁的林木匠請教道。
「這個是去棉籽的工具」
吳氏掃了一眼,淡淡的回答道。
「唔,那這個就是彈棉花的工具咯?」
李靖闊也沒有閑著,他單手舉起一個弓狀的工具,另一只手輕輕撥了下緊繃的弦子,好奇的問道。
「沒錯,二表哥,這正是彈棉花的工具,」王綺芳前世的時候,曾經在電視里見過,很確定的說道。
接著,李茂祥也把視線從紡車上移開,轉身去模索其他的工具。
王綺芳見眾人滿臉好奇的模樣,沉吟片刻,對大伙兒說道,「這樣吧,與其讓吳姐姐空口講解,還不如請她現場給大家演示一番?」
「好,奴家這就給幾位東家把各種工具操作一遍。」
吳氏听了王綺芳有些冒失的話,並不在意,也沒有一絲為難的神情。而是落落大方的頷首同意,絲毫不在意圍觀的人或許會借機偷師。
這邊,頗有眼力見兒的紫苑,早就利索的將曬好的棉花抱了來,放在去棉籽的木盒旁邊,以便吳氏隨時取用。
「恩,這些棉花果然很好,」吳氏隨手捻起一朵,用手扯了扯,滿意的點頭道,「少女乃女乃,咱們是在暖房里演示,還是回屋里?雖然奴家不怕被人偷學了技術去,但還是希望現場不要有不相干的人圍觀」
听了吳氏的話,王綺芳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言語有些不妥當,她訕訕的笑了笑,隨即吩咐趙嬤嬤和紫苑把其他的下人打發出去,暖房里只留下共同開發棉布生意的幾位合伙人,以及忠心的趙嬤嬤和剛剛立了大功被王綺芳當做心月復培養的紫苑。
「首先,棉花摘下來要去棉籽,」吳氏見暖房里沒有了閑雜人等,便開始動手操作起來。
只見她先捧了一大把蓬松的棉花放在木盒里,輕輕轉動木盒一側的木柄,隨著盒里齒輪轉動的 聲,棉花上包裹的棉籽被利索的剝離開,盒子底部的開口處則緩緩的流出雪白的棉花。
「接著,是彈棉花」
吳氏把去掉棉籽的棉花捧到一旁的活動木床上,將棉花平鋪開,然後把弓狀的弦子斜架在肩上,一手用木 子有節奏的敲擊弦子,身體則緩緩的移動著。那些去棉籽時被壓擠的棉花,隨著跳動的弦子輕盈的飛舞著。
「第三步,則是居撅」
一面解說著,吳氏一面把彈好的棉花搓成一根一根的小卷兒,整齊的排在一邊。
「然後,便是紡紗」
這時,吳氏拿著三根棉花卷兒坐在紡車邊,雙腳利索的踩在紡車的踏板上,紡車上端的三個木錠子迅速的轉起來,只見她左手拿「居撅」在不停旋轉的錠子上抽出棉線,抽棉線的時候,身子不停的前後移動著,努力使抽出的棉線又細又長。
陽光明媚的暖房里,李昌叔和幾位李家的少爺們,雙眼瞪著溜圓,一眨都不眨的死死盯著吳氏上下翻飛的雙手,以及錠子上越來越粗的棉線團。
不多會兒的功夫,吳氏便將棉花紡成了又白又細的棉線,她紡完最後一組居撅,這才慢慢停住踩踏的雙腳,站起來指著紡車上三個玉米棒子般的棉線團說道,「這樣,棉線就紡好了。接下來便是用織布機織布。近年來咱們大周朝,織布技術日益純熟,用三錠紡車紡出的棉線織布,便可以織出比絲綢更細膩柔軟的精細棉布」
吳氏說完了,現場卻一片靜寂。
李昌叔也好,王綺芳也罷,大家都被吳氏熟練的紡紗技術看呆了。
瞧著細如發絲的棉線,再看看貌不驚人的笨拙紡車,李昌叔幽幽的嘆口氣,「好,真是太好了」
李靖闊和李靖廣兄弟對視一眼,並沒有說話,心中則是重新考慮他們的合作計劃——或許,他們可以把大哥拉進來,這樣李家才算是真正的入了股。
而王綺芳呢,則是滿滿的感動。因為她比現場的任何人都知道,事情之所以如此順利,全靠吳氏的全力相幫。
傍晚,回到臥室,王綺芳叫來紫苑,仔細的詢問她趙家的情況。
「三公主?」
听了紫苑精彩的復述,王綺芳輕聲念叨著。三公主的大名,她也曾听說過,據趙嬤嬤說,這位三公主是先皇最寵愛的公主,自小愛紅妝更愛武妝,騎馬、打球、兵法、武藝樣樣精通,比一干皇兄御弟還要出色,讓先皇經常感嘆「為何不是男兒身」。
先皇駕崩時,三公主更是旗幟鮮明的支持自己的同母兄長爭奪皇位。幫皇兄成功登上龍座後,她更與同是武將出身的駙馬,一起守衛西北邊塞,成為大周朝唯一擁有私人武裝的公主。
只是,王綺芳怎麼都沒有想到,她竟會和這麼一位傳奇公主有關系。
「回少女乃女乃,正是三公主,」紫苑揚起小臉兒,無比感激的說︰「若不是三公主的仗義執言,奴婢這趟差事也不會辦得如此順利,想必趙太太也不會這麼快就服軟」
「恩,我知道了,這趟差事你辛苦了,打明兒起,你就跟在趙嬤嬤身邊吧,好好跟著嬤嬤學規矩」
王綺芳對紫苑的表現很滿意,毫不吝惜的給出獎勵。
「謝謝少女乃女乃,請少女乃女乃放心,奴婢定當好好伺候少女乃女乃」
紫苑聞言,雙眼閃過驚喜。趙嬤嬤是什麼人,那是主子最最信任的心月復。少女乃女乃讓她去跟著趙嬤嬤,顯然已經把她當做自己人在培養了。
「七娘,你這是?」
趙嬤嬤把炖了小半天的燕窩粥遞給王綺芳,看到紫苑難掩興奮的模樣,有些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嬤嬤,明天你讓陳冬生快馬給京里的三公主和大舅母送些新鮮蔬果去,唔,水果嘛,就送我帶回來的李子吧」
王綺芳接過溫熱的瓷盅,拿起小銀匙,享受的彎起眼楮小口小口的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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