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平安坊的大門剛剛開啟,錢之信便帶著梅娘來了。
「哎呀,姐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短短幾個月不見,你怎麼搖身一變成了儒商?」梅娘親熱的攙著王綺芳的胳膊,笑吟吟的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可是大周朝第一位女儒商吧?」
梅娘說的沒錯,大周民風開放,女人經商的不在少數,但能成為儒商的,近百年來卻沒有一個。
「呵呵,不過是沾了公爹的光,不值什麼!」
王綺芳其實不拿這個做借口,別人听說她跟趙家的關系後,也會這麼猜測。沒辦法,世人的慣性思維。
「若是別人,我信,」梅娘听了王綺芳的話,搖搖頭,認真的說,「但是姐姐你嘛,我絕對不信你是靠關系才得來的儒商會會員。」
「哦,你對我就這麼有信心?」
王綺芳沒想到自己在梅娘心里的地位還這麼高,她突然想起什麼,瞥了眼跟在後面的錢之信,低頭小聲對梅娘說,「對了,那個什麼王妃佷女的事,擺平了嗎?」
「當然擺平了,咱們都把棉花種植園捐出去了,棉布坊也有御賜題詞的招牌,就算他們再膽大妄為,也不敢跟今上過不去呀,」梅娘嗤笑出聲,她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姐姐你可不知道,那天我回到錢家後,當著老爺太太的面,把種植園的事說明白後,他們的臉色都變了。哼,前一刻還嫌我娘家沒了支撐,配不上青州錢家,後一刻便都湊上來說我能干,旺夫旺家呢。」
「那,孩子呢?」王綺芳听梅娘說起過她在錢家的事,只因梅娘是獨生女,父母過世後,也沒有兄弟扶持,夫家就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打起了小算盤,就連錢太太也為著兒子太迷戀兒媳而惱火,直接把孫子抱在了身邊,不讓梅娘踫。
「夫君替我說了話,我們把孩子抱回來了,」梅娘一提到孩子,臉色的刻薄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慈愛,她笑得比溫柔,「還好孩子跟在太太的日子短,還不記事兒,若再拖上幾年,即使要回來和我也不貼心了。說起來,還是多虧了姐姐你呀,若不是當初你給了我種植園的股份,老爺和太太也不會高看我一眼,我——」
「梅娘,你說這話我就不愛听了,我當初在青州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你是知道的,那時不是我幫你,而是你幫我,」王綺芳打斷梅娘的話,語氣中帶著幾分追憶,道,「而且,你入股也不是我允許的,是你用自己的土地切切實實參的股份,不要再說多虧我的話了,好嗎?」
「……好吧,」梅娘停住腳步,深深的看了一眼王綺芳,見她滿臉的堅持,便不好再就這個話題說什麼。再說了,只要她心里記住七姐姐的好,日後多加報答就成了,沒必要掛在嘴上。
想到這里,梅娘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湊在王綺芳的耳邊說,「對了,姐姐,上次你給我家二少爺出的點子,我們試過了,果然很好,女人穿上那種高跟鞋子,走起路來確實分外有種韻味。所以我想把這個生意做起來。」
「好呀,你們完全可以先在京城試試,畢竟這里風氣更為開放些,那些貴族女子們也樂意嘗試新鮮的事務,」王綺芳一听自己的主意被她們采納了,心里也高興,她為了自己的私利,將合伙的買賣獻給朝廷,本身就覺得虧欠錢家夫婦,如今見自己能幫上忙,心里的愧疚感也減輕了些。
「姐姐,不是‘我們’,而是‘我’,」梅娘白女敕女敕的手指悄悄指向身後,小聲說︰「我們家二少爺說這是‘女人家’的事,他一個大男人哪能做女人的生意?但又覺得這項生意丟了也可惜,便想著讓我試試。」
梅娘皺了皺鼻子,帶著幾分撒嬌,道︰「可是,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哪會做生意呀。不如,還是咱們合伙,一起做高跟鞋的生意?」她還是想謝謝這位姐姐。
「合伙?」王綺芳和梅娘一起走進了花廳,分主賓坐好後,沉思了片刻,點點頭︰「恩,好呀,正巧我這里有大批的人手,布料也有貨源,另外鋪子也是現成的,而且還有儒商會的名頭在,估計經營起來會更方便些。」
前些日子三公主還提到過,軍營里還有幾百名受了傷落下殘疾的娘子軍退役,讓她幫忙安置,她正發愁往哪里安排呢。若真如梅娘所說,開一個高跟鞋的作坊,那幾百人也就都有工作了。
而且,正好她可以把錢家在種植園損失的利益,從高跟鞋的生意上補過來,這樣心里也會好受些,唔唔,不錯,值得一試!
「哎呀,姐姐,你可別誤會,我不是看著你當了儒商,才想和你合伙的,」梅娘生怕王綺芳誤會,連忙擺手解釋道,「我、我只是想,那個,我不是想借你的光,只是——」
「呵呵,好啦,你的想法我我知道,」王綺芳見梅娘急得都開始結巴了,忙笑著安撫道,「不過,我只能給你三成的股份,但是前期投入的銀子都要你承擔……我這個儒商的招牌可不是那麼隨便用的。」
「恩恩,好,我同意!」
梅娘雖然單純些,但並不愚蠢,雖然王綺芳的話听著像是她吃了虧,但只要細心一算便知道,她還是沾了不少便宜。別的不說,但是一個天字號儒商的名頭,就價值千萬。
她禁不住想到她們夫妻臨來京城前,那時種植園被捐出去的消息剛剛傳到青州,錢家的人頓時變了臉色,個個明里暗里的說些刻薄的話,就是老爺太太看她也有些不順眼,太太更是把自己的佷女接了來……
說實話,她和夫君正是因為受不了家里的這種氣氛,這才急匆匆的跑到京城來。
只是沒想到呀沒想到,七姐姐還是那個最照顧自己的姐姐,一眨眼的功夫便給了她一個與儒商合伙的機會——錢家也曾經和山東的一個儒商合伙過,本錢全出,利潤卻只有一成,為得只是借用人家的招牌一用。
現如今,她也能跟儒商合伙做生意了,而且七姐姐的身份,可比跟錢家做生意的那個儒商高多了。
她可以想象,若自己和天字號儒商合作的消息傳回清州後,錢家的那些人還指不定多後悔呢。
下午,安置了錢之信兩口子後,王綺芳歇了個午覺,哄三個孩子玩鬧了一會兒,這才叫了馬車,去了折沖府的娘子軍營地。
「哎呀,二少女乃女乃,您來的太及時了,」留守營地的是三公主的副將孫玉娥,她一見到王綺芳,便高興的迎了上去,「三公主陪著今上去主持春耕了,臨行前特意交代末將,一定要去府上拜會二少女乃女乃,只是、只是營地里的瑣事太多,末將一時抽不出時間……您來了,事情就好辦多了。」
「怎麼,營地里出什麼事了?」
王綺芳發現,眼前娘子軍的營地里出現了一些陌生人,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這些軍人都是男丁。氣氛有些不對勁,她禁不住的問道。
「唉,您別提了,」孫玉娥順著王綺芳的目光看了過去,當她看到那些耀武揚威的男兵後,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這些是今年進京換防的府兵,本來我們娘子軍也要換防去南邊,但是營里還有這麼多受傷的姐妹,糧草也沒有準備齊全,這才沒有動身,于是兩下里就踫到了一塊兒。營地和校場都緊張,所以就……平常還好些,一到訓練的時候,我們和對面的府兵們時有摩擦。」
「哦,原來是這樣!」
這個王綺芳知道,大周的兵制,一部分來取義務兵役制,比如娘子軍、南北兩衙的禁軍,便是職業的士兵;另一部分則是沿襲大唐的府兵制,多是地方上抽調的府兵,這些兵不是職業軍人,平日里像普通人一樣干著老本行,唯有朝廷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征集起來作戰,而且糧草都是自備的。
一般這樣的府兵,成分很復雜,組織間充斥著各種社會習氣。
當這種非職業的社會性軍隊和職業的純粹女兵踫到一起,自然不會和平相處。
「那即是如此,我就先把受傷的姐妹帶回去吧,正巧我那里新開了個作坊,需要大批的人手,」王綺芳點點頭,笑著對孫玉娥說,「當然,你放心,我絕不會虧待咱們的姐妹。如果她們去了作坊不喜歡的話,我也會安排其他的工作,絕不會讓為朝廷賣過命、為百姓流過血的巾幗英雄們受委屈!」
「呵呵,放心,當然放心,」孫玉娥聞言,連忙笑著表態,「我們北衙禁軍的姐妹說了,二少女乃女乃最是照顧咱們娘子軍的人。三公主既然把受傷的姐妹托付給您,自然就是信得過您呀。」
開玩笑,她們娘子軍又不是整體換防到外地,京城還留有兩千禁軍呢,若有人敢欺負那些受傷的姐妹,自然有人‘回敬’。
「對了,你們是不是看押了一個誤闖宵禁的人呀?」
王綺芳並沒有忘了某人的托付,故作擔心的問道。
「是呀,那人口口聲聲說是跟著主人來京里看親戚的,可我們問他主人的親戚是誰,他又打死不說。唉,眼瞅著我們要開拔了,如何處置他還真是個問題呢。」
「呵呵,如果那個人姓鐵的話,便是我家表哥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