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你總是心太軟
「本來可以一直當看客的,不過為了穩妥,更為了抹平之後的遺患,咱們還是攔住李朱綬吧。」
縣獄外,看著急步奔近的李朱綬,段宏時悠悠說著。
可李朱綬主動停步了,他不僅看到了段宏時,還看到了李肆。
「李……李……」
李朱綬不是笨人,隱約想到了一個可能,臉s 青白地指住李肆,卻驚得話都說不利索。
「李縣爺,我這里有一場富貴,就看你有沒有膽子拿住。」
段宏時的話,讓李朱綬的心髒從l ng底徑直躍入l ng峰。
「是……是……」
李朱綬繼續結巴著。
「沒錯,是田克五那樣的富貴,只是能不能走到那步,還看你自己了。」
段宏時撫須微笑,舉起一封書信,那神s ,那姿態,像極了舉著「如來神掌」的世外高人。
「鄭齊……痔裂,死了。」
羅師爺打著寒顫地湊過來,低聲提醒著自家東翁。
「死了?」
李朱綬兩眼發飄,楞了好一陣,血s 猛然涌上面頰,他狠狠咬牙,接過了那封書信。
「就這樣了?」
听到鄭齊的死訊,李肆長出口氣,覺得這兩天的轉折真是有如夢中。
「當然不止是這樣,此事又會攪動廣東全省。薩爾泰的震怒,跟他們正審理的府縣案,還有之前的楊h n案,以及廣州兵在韶州的鬧騰,全都會攪在一起。」
段宏時饒有意味地看住正翻看書信的李朱綬。
「現在……就看李縣爺願不願意t ng身而出,當那攪屎棍,拼上自己的前程,去掙一場富貴了。」
李朱綬苦笑︰「段老先生,我是不得不來掙這場富貴了。」
鄭齊已經死了,他還有什麼退路,只能向前。
「這事沒幾個月扯不出結果,為師也可以安心閉關了。」
回莊子的路上,段宏時卻l 出了一分憂s 。
「外敵暫時去了,內患你有何打算?為師感覺得到,關雲娘之死,對你那莊子可有不xi 影響,你要如何收攝人心?」
李肆這兩天想的就是這個,他眉頭舒展,xi ng有成竹,手里正晃著一把扇子,湯右曾的扇子。有段宏時給李朱綬的「如來神掌」,這把「物證」又回到了李肆的手上。
「我就循天道而行,公平ji 換,自願公正。」
李莊,內堡外,環堡溝渠邊建了一圈xi 院子,這是內堡的延伸。不是最早跟著李肆過來墾田的鳳田村人,以及後來才加入的劉村人,還有一些匠師都住在這里。
斜陽西下,劉瑞扛著鋤頭進了家 n,一臉青腫再一皺,幾乎不h ng人形。
「不公平」
他將鋤頭一扔,徑直叫嚷道。
「連陶富那傻xi 子都領著正力薪,一天拎著棍子短刀到處lu n晃,啥也沒干。像我這樣的苦哈哈成天在包田里忙活,才拿他的一半,真是不公平」
媳f 迎上來本要伺候他,听到這話,忍不住刺了出口︰「說夠了沒?公平啥,你早點來就公平了,誰讓你嫌墾田沒甜頭?陶富人家是賣命,你賣把力氣就能掙一半多,還抱怨啥?不公平也可以不進公司的農社,沒牛沒渠沒種子,那二十畝荒地就咱們一家自個能張羅過來?」
「嘿……」
劉瑞眼珠子瞪了起來,自己這婆姨平日低聲下氣的,今天這是吃了火辣子了?
「林大樹把xi 妹領了回去,說就算丟了臉皮,跟咱們這 n親事也不敢再結……」
劉家媳f 眼眶還紅著。
「這個林大樹,當了司董,不照顧親家人也就算了,怎地變得這麼下作?嫌起咱這個窮人了?」
劉瑞火冒三丈,他的兒子和林大樹的nv兒從xi 結親,半年前還領了回家,現在林大樹悔了親,兩家人這臉面算是徹底破了。
「誰讓你……雲娘那事,你就沒去賠個罪?」
劉家媳f 低頭,乍起膽子嘀咕道。
「屁我有什麼罪好賠的?」
劉瑞啪的一巴掌就掄在媳f 臉上,打得nv人撲在地上,十歲出頭的一個xi 子從屋里沖出來,扶住nv人,昂首對劉瑞喊道︰「不準打娘」
「劉旦你敢對你爹撒潑」
劉瑞更是氣惱,幾乎是咆哮出聲。
「範先生說,暴……暴及f 孺,禽獸不如也。四哥兒也說過,男人打nv人是……是魯什麼s ……」
劉旦在 ng學讀書,也開始能吐個之乎者也,換在往日,劉瑞歡喜還來不及,可這會他只覺得自己的兒子格外可憎。墟市那場變lu n,關雲娘的死,連帶四哥兒這頗有威壓的稱呼,一同在他腦子里攪著,一直被驚懼惱怒壓著的心氣,總算找到了發泄之處。
「狗屁四哥兒狗屁先生少在你爹面前提這些東西」
劉瑞拳腳俱下,將自己兒子連帶媳f ,就像是仇人一般地收拾起來。
「這狗屁的李莊,老子不呆了滿天下都是田地,老子去其他地方種」
想著鳳田村田地賣的錢,加上之前李肆的賠付,自己家底還有三五十兩銀子,劉瑞定下了決心。
李莊內堡,還有個人說到了「走」。
「你在想什麼?雲娘那是她自己想不開,就別自責了,往前看吧。莊子事業剛剛鋪開,就等著你們大展身手呢。」
田大由安慰著臉s 灰白的兒子,他是覺得田青認為自己沒攔住官差,才讓關雲娘遭了難。
田青一直低著頭,話里帶著一種通透的了悟,可這了悟卻像是冷冰冰的。
「爹,咱們去佛山吧,憑咱們的手藝,自個也能過上好日子。」
他本想說得更多,可瞧著田大由還在桌上寫寫畫畫的認真姿態,只將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
「說什麼昏話呢好日子?沒四哥兒指路,沒咱們自個抱成一團,再有什麼好日子,也得給別人吃得骨頭都不剩這些日子經的事,你還沒看清楚?」
田大由正在忙著改良燧發機,李肆嫌之前的設計零件太多,工藝繁瑣,他正跟何貴一起攻關。听兒子這話,不由得心火上涌。田青的娘早死,從xi 就護著這獨子,卻不想護出了一個天生怕事的x ng子。這種話早前田青也說過,後來經了麻風一事,像是變了,現在關雲娘出了事,他又變回來了?
可田大由嘴笨,也說不了更多,只覺著好好訓訓,估計田青就能明事。
「我看清楚了……」
田青低聲嘀咕著。
田大由當他是受了教,不再多話,再勾抹幾筆,尋著了又一個關鍵,匆匆出 n去找何貴商議。渾沒注意田青捏著拳頭,指節已然發白,官差那腰刀的冷風像是罩住了他全身。
「不是我沒護住雲娘,我已經做了該做的,全都是他的錯,全是李肆的錯」
他面目扭曲著,心中本有的自責,被另一股h 水淹沒,也不知道那h 水是原本就有的,還是為掩蓋那自責而生的。
「我看清楚了,李肆就是個災星,我早看明白了的。雲娘……他給了手鏈,出了事卻不伸手,他就看著,他就是來害人的接下白總戎的生意,帶著大家來這里墾田,攀上練總去剿賊匪,到現在死了多少人?他還要害誰?我絕不能讓他害爹爹……」
回到莊子,李肆先去看望了關家父母,見著關還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樣,李肆憐惜地抱她入懷。
「關,爹娘就你一個nv兒了,你得堅強起來,讓爹娘安心。可不要再當自己還沒長大,該懂得照顧爹娘。」
李肆很無奈地用出了後世安慰人的手段,他很不樂意讓關這麼xi 年紀就如h ng人般懂得人情世故,可自己沒護住身邊人,教那禮教吃了,這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一樁惡果。
「關懂得,關還要照顧四哥哥,四哥哥別擔心。關……關是你的婆姨,要照顧你一輩子的。」
被熟悉的懷抱擁住,關神智歸位,一邊h u泣一邊說著。
「就是……就是總覺得是自己害了大姐,是自己壞……不想哭的,可就是忍不住……嗚嗚……」
李肆嘆氣,擁緊了xi 姑娘︰「不是關害的,是四哥哥害的。」
關可不想讓李肆擔罪,就一個勁地搖頭︰「不,是我害的」
恍惚間,李肆的思緒回到了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一幕,兩個窩頭的歸屬引發了兩人一番爭執,也讓李肆飄浮不定的心境找著了駐泊的港灣。
「是我們一起害的,好了吧。」
這話讓關平靜下來,她低低嗯了一聲。
「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你大姐在天上可不會答應,所以……關。」
李肆摩挲著關的發絲,滿心愛憐地說著。
「四哥哥做四哥哥的事,你做你的事,咱們一起努力。」
關皺眉︰「我能做什麼?」
李肆微笑︰「讓自己快樂,讓四哥哥我快樂,還不夠你忙的?」
關轉著那淚水 朦的大眼楮,像是懂了,緊緊抱住了李肆,用力地說道︰「我會讓四哥哥每天都笑的」
李肆笑了,感受著他xi ng膛的震動,關低低自語道︰「我也會讓自己快樂的,然後……讓天上的大姐也能快樂。」
見著關平定下來,李肆安了心,開始著手解決段宏時說到的「內患」。
「劉瑞有問題這種人可不能讓他h n進來」
內堡听濤樓頂層,李肆和五個司董召開了秘密會議,本念著關鳳生的狀況,沒讓他參加,他卻不願沉浸在憂傷里,用他的話說,男人怎麼能憋在屋里哭哭啼啼,該做什麼還得做。
李肆說到第三次歃血為盟,想將剩下的鳳田村人,還有劉村的劉興純和大爐頭米德正都納為真正的自己人。林大樹首先就點出了這個人。之前墟市之事的細節都整理出來了,正是劉瑞為官差指認出了關雲娘。為此林大樹果決地悔了兩家的親事,同時堅決反對將這人納入歃血為盟的名單。
「田青……還是緩一緩吧,感覺他不怎麼對勁。」
田大由也把自己的兒子列為動搖分子,盟約是一份權利,同時也是份責任,他擔心田青還擔不起來。
李肆呵呵輕笑︰「是人都會出錯,也不能不給人機會,還是先問問他們自己的意願吧。」
眾人听著李肆的笑聲,想著之前為村人作的諸多盤算,都是為著不傷到村人,心中都道,李肆的心腸還是太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