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一章︰聯姻
郭家莊。
周圍的耕地已經荒蕪,據說自從這里換了主人,便順勢將耕戶全部打發走了,好在給了耕戶足夠的銀錢,不至于讓他們失去生路,卻是沒有惹起什麼糾紛。
只兩個月功夫,荒蕪的田埂上雜草更勝,居然一直沒有人清理,就是疇前一條通往郭家莊的土路也漸漸隱在雜草之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蕭條。
暮色西沉,暮靄飄忽,遠處影影綽綽的松枝上停著幾只老鴉,撲哧撲哧地在林中轉悠,哀鳴陣陣。
靠近松林這里的是一處供商旅休憩的小客棧,疇前這客棧還熱鬧得很,後來隨著郭家莊的興廢也就蕭條下去,卻不知是誰突然將這里盤下來,繼續打開門做生意,這掌櫃雇了幾個伙計,只是一天也難得見到一個客人。就算偶爾出城踏青的游人在這里小憩,也不過是進來喝一壺茶,就著一碟茴香豆子胡亂吃一些,生意極其暗澹。
這家客棧的掌櫃其實不常來,每次過來都是行色倉促,正在這日落西沉的功夫,伙計們有一搭沒一搭地倚在門前瞌睡兒,卻听到外頭傳來馬蹄聲。
「是掌櫃的來了。」兩個坐在長條凳上倚著門的伙計打起精神,扶了扶長巾帽子,飛快地過去給掌櫃的牽馬,。
這掌櫃四十來歲,面色陰沉,一雙眼眸如錐入囊,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照例詢問了生意的事,隨即道︰「去把徐塘叫來。」
他進了客棧,上了二樓的上房,過了片刻功夫,便有個短裝服裝的書生進來,上身是開襟的短衣,是馬褲,頭上卻戴著念書人的綸巾,這一身裝扮顯得有些不三不四。徐塘朝掌櫃躬身行禮道︰「店主今日來得怎麼這麼晚?」
掌櫃坐在椅上,其實不與他寒暄,開門見山道︰「最近有什麼消息?」
徐塘正色道︰「又有兩百多個新招募的人進了莊子,這麼算下來,人數至少在一千三百人之上,每日都有從汴京的車馬進去,大多都是運糧食和一些蔬果來的,可是前日清早,卻來了三十多輛大車,大車用氈布蒙得嚴嚴實實的,車軸的印記很深,這車里帶著的工具分量只怕不輕。」
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道︰「你再說明白一點。」
徐塘道︰「車里裝的工具其實不多,卻厚重無比,除金鐵,學生已經想不出什麼工具了,依學生看,那車里裝的應當都是兵器。」
「兵器!」掌櫃吸了口氣,繼續問︰「千真萬確嗎?」
徐塘苦笑道︰「只有九成掌控。」
掌櫃倚在椅子上,著節拍,闔目尋思了片刻,道︰「來不及細查了,老爺說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知不知道,後天就是月中,正是大朝議的時候。」他緘默了片刻,站起來道︰「明日把這客棧撤了吧,該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這麼多人在這里,這就是鐵證。」
徐塘道︰「那待會我就把消息傳出去,讓大家做好準備。」
掌櫃淡淡道︰「辛苦你了。」
二人說了一會兒閑話,掌櫃便在這上房歇下,客棧又沉寂下來,天色不早,生意又暗澹得出奇,因此這里關門得也早,新月剛剛上了枝椏,便開始上起門板準備歇業。
在二樓的上房里,向遠處眺望就可以看到清郭家莊的輪廓,掌櫃在上房推開窗,遠望那燈火通明、人聲喧鬧的莊子。
郭家莊與那客棧相比卻顯得熱鬧多了,一排排屋舍里燈火通明,每排屋舍都舍得給油燈添油,燈光明亮;在燈下,是並肩而坐的探子,他們白日操練,夜間也不得閑下,都要在室內听博士講學。
這里自然不教授什麼四書五經,課程多以各地語言、飲食、習慣為主,偶爾也會教授一些做生意、算賬、做工、還有隱語、夜行之類的常識。
從郭家莊出去之後,他們會改頭換面,或稱為店伙,或去做貨郎,有的甚至去衙門里做差役,甚至還有人成為船工,所以許多知識未必讓他們精通,至少也要他們有所涉及。
這樣的日子枯燥到了極點,不過對這些流民來說,能有個營生,每月有銀錢養家糊口,實在是幸運的事,所以不管教官、博士如何折騰,他們都能忍受,也沒有人發出什麼怨言。
靠近校舍的大堂里,就是陳濟起居辦公的處所,一處獨門的廳堂,兩邊還有耳室,夜已經深了,功課也已經安插了下去,陳濟獨自斟了一壺茶坐到榻上,榻上是一個長幾子,幾子上是棋盤,棋局顯然已經亂了,陳濟隨口喝著茶,目光幽幽地落在這殘棋上,一動不動。
燭光冉冉跳躍,映照在陳濟平靜的臉上,他喝了一口茶,臉上浮出一絲疲倦。
過了一會兒,外頭傳來倉促的腳步聲,陳濟並沒有動,比及一個人影踏入這耳室里,陳濟只是道︰「城里有什麼消息?」
來人隱在昏暗的燭光照不到的處所,看不到他的臉,他淡淡道︰「殿下已經入宮了,從宮里平安出來,李邦彥從門下省出來就立即去了東宮。」
「嗯,那吏部尚書如何了?」
「程江也去了東宮,他們出來的時候並沒有說什麼話,像是產生了爭吵。」
「爭吵?」陳濟抬眸。
「是,李邦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而那程江卻是遲疑滿志。」
陳濟頜首頷首道︰「還有呢?」
「當天夜里,李家的下人拿了名敕四處去造訪朝中各家大人了,都是平時和太子、李邦彥交恩哦,拜見了的人都已經記下來,總計是七十三人。」
陳濟吁了口氣,道︰「看來他們是要在大朝議的時候有所作為了。」
「要不要將這些消息送去給殿下?」
陳濟搖頭道︰「沒必要啦,殿下比你我清楚,你下去吧,再有什麼消息立即告訴老夫就是。」
陳濟喝了一口茶,剛剛進來的人已經不知什麼時候退了出去,陳濟突然喃喃道︰「校尉、探子、還有十億貫的家財,如今又是監國西夏,他會君臨天下嗎?」陳濟仰起頭來,看著房梁,一雙眼眸像是穿破了屋瓦,臉上浮出一絲冷笑,淡淡地道︰「這麼多人的身家富貴維系在他的身上,他月兌不開。」
一夜過去,清晨的曙光從雲霧中揮灑而出。
平西王府已經裝束一新,幾十輛馬車停在府外頭,除此之外還有一千校尉騎著馬,披紅帶綠,熱鬧到了極點。爆仗響了起來,沈傲跨上馬,滿意洋洋的坐在馬上,大叫︰「解纜。」
步隊開始動了,前方校尉們騎馬開路,還有京兆府的差役打著銅鑼舉著牌匾,沈傲被人擁簇著過了街道,看熱鬧的人已經堵住了半條街,幾個稚童拍著手,蹦蹦跳跳地在人群中穿梭,大叫道︰「平西王又娶新娘咯!」
沈傲坐在馬上大感郁悶,心里想,他們為什麼要說又?實在太壞了!這麼小的小孩子就曉得諷刺人了。
沈傲的心情極好,倒不是真要去娶新娘子,而是去晉王府那邊送六禮,時間還是在昨天定的,他從宮里出來,突然道︰「明天不錯,是訂婚的好日子,好,就這樣決定了,明日去求親。」說罷,把劉勝叫來,好一通的叮嚀,彩禮連夜就準備好了,京兆府、武備學堂都已經通知過去,就是晉王府那邊事先也打了招呼。晉王府那邊連夜叫了個人來問︰「怎麼這麼快?」
沈傲回答說事不宜遲,擇日不如撞日之類。
這樣的回答,讓晉王很不滿意,覺得這家伙有什麼陰謀似的,可是人家要來,那也擋不住,干脆就不理睬了。
這迎親的步隊迤邐得老長,所過之處,卻是有很多人歡呼,雖說咨議局那邊把沈傲罵了個狗血淋頭,可是沈傲在民間的聲望倒算不錯,沈傲見大家捧場,便滿意洋洋地坐在馬上對大家招手,叫人分發糖果一路散出去。
這就惹來了更多的孩子如飛蛾一樣蜂擁地跟著沈傲的馬跑,校尉們又欠好驅趕,弄得沈傲很是尷尬。
偶爾會有幾個書生過來看看,隨即露出鄙夷之色,不過這樣的人究竟?結果是少數,足足用了一個時辰,送彩禮的步隊才到了晉王府門口。
沈傲穿戴尨服戴著梁冠下馬,看晉王府大門緊閉,後頭的校尉道︰「殿下,我們去拍門。」
沈傲叉著手,道︰「這種事固然是本王親自來,讓開,讓開。」說罷,走上前去,狠狠地拍門,道︰「開門,開門,乘龍快婿上門來了!」
里頭門房傳來嗡嗡的回答︰「殿下恕罪,我家王爺說這門不開的。」
周恆突然竄出來,大叫道︰「他們這是逼我們破門而入了。」
沈傲去拍周恆的腦門,訓斥道︰「破門而入?你當這是打家劫舍嗎?懂點規矩,這門撞壞了,最後還不是要花老丈人的錢去修繕?老丈人的錢就是表哥的錢,你這是砸晉王府還是砸你表哥?」
周恆立即心虛,整個人矮了一截,道︰「那怎麼辦?」
沈傲呵呵笑道︰「架梯子!去,快叫人去搬梯子!」
幾個校尉一哄而散,要去尋梯子,那些好事的人便大叫︰「到我家搬,我家里有梯子。」
還有人大笑道︰「沖進去把郡主搶出來!」
人就是這樣,聚在一起膽量就肥了,以前不敢說的話這時候在人群中肆無忌憚地說出來,隨即再淹沒在哄笑之中。
這時梯子已經有人取了來,大家紛繁給抬梯的校尉讓開一條道路,晉王府里頭似乎也覺察了不對勁,這時候終于打開了一條門縫,晉王趙宗賊眉鼠眼地探出半個腦袋,吹胡子努目道︰「臉皮太厚了!」
沈傲立即去推門,周恆幾個過來輔佐,一下子將這中門打開了。
趙宗便一本正經地攔住沈傲的去路,對沈傲道︰「平西王來本王這里有何貴干?」
沈傲毫不客氣地道︰「來給泰山大人送六禮了。」
趙宗瞪大眼楮道︰「本王只愛王妃,又沒有斷袖之癖,你給本王送六禮做什麼?」
沈傲大是汗顏,立即作偮道︰「是給郡主送六禮來了。」
趙宗端著架子道︰「清河郡主確實待字閨中,可也沒有許給你,你為什麼來送六禮?」
沈傲語氣不善起來,道︰「王爺這話我就听不懂了,明明是你在催促說郡主嫁不出去,再不來送禮就要成老姑娘的,。」
趙宗吹起胡子,道︰「是嗎?本王說過嗎?」他立即心虛了許多,只好道︰「好吧,你先到廳中去坐。」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到了廳里,晉王妃已經披著鳳霞危襟正坐地等待多時,趙宗與王妃並排坐下,沈傲毫不客氣地坐在左側,周恆幾個校尉也不客氣地要坐,卻被幾個王府的僕役叫罵︰「喂喂,王爺沒讓你們坐,到外頭去等著。」
周恆叫道︰「豈有此理!為什麼叫我們到外面等?我們是奉命來呵護平西王的。」
僕役道︰「王爺不消你們呵護。」
一個校尉瞪大眼楮道︰「天子門生在這兒,你也敢攔?你好大的膽量!」
沈傲連忙過去勸︰「罷了,罷了,吵個什麼?真不像話。」他瞪大眼楮,對那僕役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來的都是客,哪有趕客人的事理?來,來,沒必要客氣,大家都坐。」
那僕役咕噥了兩聲,朝晉王妃看了一眼,晉王妃只是淡淡頷首,僕役才退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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