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回到臥房,淨了手,捻著佛珠念了會經文,卻見春兒還沒有走,便問︰「春兒,你回去歇了。」
春兒繯首稱是,腳卻沒有挪動半步,臉窘的說不出話來,欲言又止。
夫人道︰「你這丫頭今日是怎麼了?可有什麼話要說。」
春兒閉著眼,鼓起很大的勇氣道︰「夫人,我听說沈傲這個人油奸嘴滑,好吃懶做,識得幾個大字便四處炫耀,平日做事總是拖拖沓沓…我……我……」
她一口念完,眼楮卻不敢睜開,臉色更加窘了。
「哦?」夫人嘴上含笑,眼眸落在春兒處︰「這是誰教你說的?」
春兒呼吸加重,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我不知道。」
夫人卻是笑了︰「傻春兒,你跟了我這麼久,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性,瞧你這模樣,肯定是有人教的。」
春兒便不敢說話了。
夫人放下佛珠,眼眸中掠過一絲冷然,道︰「是趙主事教你說的?」
春兒不出聲。
夫人卻也不蠢,春兒這孩子不會說謊,可是誰能支使她?內府里頭不會超出三個人。春兒編排沈傲,又是誰支使呢?
夫人想到的只能是趙主事,她雖然慈善,卻也不是蠢人,否則這府上又如何會井井有條?想及此,夫人的臉色已有些冷了,漫不經心的道︰「好啦,你下去歇了,以後再不許說這樣的話。」
沈傲是和外府主事一道兒回去的,劉文很興奮,覺得沈傲為外院爭了光,而且前途很無量。做了書童,就是少爺的親信,又很得夫人的喜歡,將來在府里頭也是個能說的上話的人物。
因此劉文對沈傲很熱絡,笑嘻嘻的慶祝一番,又約定將來相互扶持,沈傲對他笑︰「劉主事太看得起我了,一個書童罷了,比起劉主事來差的遠了。」
劉文听了心里很舒服,覺得沈傲很會做人,便悉心教導他道︰「今日你駁了趙主事的面子,往後到了內府一定要小心在意。若是那趙主事為難你,就來和我說,不是我吹牛,這府里頭我劉文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沈傲應承下來,口里說︰「趙主事哪里劉主事,依我看,這個內府該讓劉主事來管才是。」
內府和外府的主事雖然權利相若,可是內府的油水比之外府要大的多了,不說別的,就是夫人、小姐們采買的衣飾、書畫,一年就有數百貫的油水。外府是苦差,辛辛苦苦的打理著,可是國公和夫人都看不見,劉文早就惦記著去內府了。听沈傲這樣一說,很是心花怒放,一直把沈傲送到住處,才掌著燈籠回去。
吳三兒見沈傲回來,興沖沖的問︰「怎麼樣?打敗了秀才沒有。」
沈傲哈哈笑,很張狂的道︰「對付他還不是小菜一碟,從明天起我就要搬到內府去了,每月的工錢四貫,賞賜另算。」
吳三兒很興奮又有些懊惱︰「你搬出去,這屋子就我一個人了。」
沈傲道︰「放心,劉主事很精打細算的,他不會讓你白白佔著一個屋子,過兩天,說不定就會安排別人住進來。」
吳三兒很傷神︰「就怕換一個有臭腳、睡覺打呼嚕的。」
沈傲點點他的頭,哈哈笑道︰「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三兒,你做家丁很沒前途知道不知道?」
吳三兒攥著拳頭,很生氣的說︰「怎麼沒前途了?我一個人做的活比兩個人都多。」
沈傲搖頭︰「所以你沒有前途啊,這說明你這人腦子不靈活,連偷懶都不會,怎麼能做好一個家丁?」
吳三兒很沮喪,沈傲說的沒有錯,他和沈傲一起干活。每次這個家伙都是偷懶耍奸,自己卻一個頂兩,結果現在沈傲就要進內府了,自己還在做雜役。很不平衡啊。
沈傲道︰「放心,我是不會拋下你的。你有沒有想過出府去做點生意?」
「做生意?」吳三兒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期期艾艾的說︰「我不會做生意,而且,做生意也要本錢……」
沈傲坐在鋪上︰「本錢我們一起湊,不會做我來指點,我們一起合伙,置辦些產業,家丁是不能做一輩子的。」
「好。」吳三兒很興奮,掰著指頭道︰「我有個同鄉也在汴京做生意,如今日子過的不錯,我明天就去向他討教。」
「哇,不得了,原來吳三兒還認識生意上的朋友。」沈傲很欣慰,說︰「這人是誰?做的什麼生意?」
吳三兒見沈傲對他另眼相看,已經有些飄飄然了︰「他叫吳九,在城隍廟賣炊餅,生意好的時候,一天能賺三百文錢呢。」
沈傲很受驚,再不提這位生意場的朋友了,轉開話題道︰「我的意思不是去賣炊餅、糖葫蘆什麼的,這雖然也是生意,但是太有前途,你這麼笨,做不來。所以我打算開一家私人會所。」
「私人會所?」吳三兒對這個陌生的名詞很難消化。
沈傲解釋道︰「相當于茶室,當然要顯得有點兒檔次,讓汴京城的名流才子們去那里喝茶。要提升檔次,首先考慮在汴河河邊上盤下一個大宅子來,再裝點一番,就差不多了。」
「汴河河畔的大宅子?」吳三兒底氣一下子沒了︰「沒有幾百貫,不,就是一千貫,只怕我們也做不來這樣的買賣啊。」
「錢的事好說。」沈傲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對于他來說,錢一向不成問題︰「這件事我去辦,我身上差不多有二十貫,這些錢你先拿去。」
沈傲拉開鋪子,在枕頭底下是一個嵌進床的小盒,盒子里琳瑯滿目的碎銀、制錢,這是沈傲的全部身家。
之所以讓吳三兒去開店,是因為沈傲對吳三兒比較放心,他這些錢放在枕頭底下吳三兒也知道,可是一文不少,說明吳三兒雖然有賭癮,但是並不是一個不懂克制的家伙,和他一起合伙做生意並不擔心揪扯不清。
把小盒交在吳三兒手里,沈傲伸了個懶腰,哈欠連連︰「睡了,明天我就要去內府熟悉環境,哈哈……」
第二天天蒙蒙亮,沈傲起了個早,內府那邊已經有人來催了,沈傲隨著來人進了內府。昨夜雖然進來,但是畢竟夜色朦朧,因此並沒有細看。可是今日再看,這內府中又顯現出別樣的大氣磅礡,金碧輝煌。既融合了江南特色的清雅,又兼帶了北方的厚重感。
過了一條長廊,遠遠便看到周恆正托著下巴坐在石階下發呆,沈傲走過去,發現周恆捧著一幅畫卷。
「你來了正好,郡主又送來了一幅畫,看看是不是假的。」周恆看到沈傲,臉色頓時舒展開。
沈傲展開畫卷,一幅山水畫出現在眼簾。
「這是董源的大作,名叫《瀟湘圖》。」沈傲失了會神,董源被後世稱為北宋三大家,其畫技出神入化,想不到今天竟能遇見名聞已久的瀟湘圖,令他大開眼界。
「瀟湘」指的是湖南瀟河與湘江,二水匯入洞庭湖,「瀟湘」也泛指江南河湖密布的地區。圖中繪畫出一片湖光山色,山勢平緩連綿,大片的水面中沙洲葦渚映帶無盡。
「好畫!」不管真假,單這一幅栩栩如生的瀟湘美景,已讓沈傲沉醉其中,隨即又看了一會,才道︰「可惜仍然是偽作。」
「又是假的?」周恆顯得很沮喪,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可是沈傲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沈傲指著畫中的小舟道︰「這一幅比上一幅有點進步,可是畫風仍有生硬。董源以畫筆厚重見長,而這幅畫的主人力度欠缺了一些,雖大致臨摹出董源的神韻,臨摹的痕跡還是不少。」
周恆道︰「郡主又送來偽畫是什麼意思?」
沈傲將畫卷收起來笑道︰「她是不服氣,想和我們比一比。」
周恆叉手很張狂的大笑︰「跟我們比,沈傲幫我教訓教訓她。」
「好一個狗仗人勢。」沈傲白了這家伙一眼,點點頭︰「我也臨摹一幅瀟湘圖來,讓她大開眼界。」
隨後又想起春兒的事,問︰「春兒的事和你娘說了嗎?」
周恆氣勢一下子弱了,可憐巴巴的道︰「正在辦,正在辦。」
沈傲覺得這家伙很不靠譜,卻也無可奈何。
周恆笑嘻嘻的道︰「你來我書房,看看一幅畫值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