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吵鬧起來,許多茶客已經引頸相望了,胖子進退維谷,正不知如何是好,被掌櫃和茶博士陰冷的目光看著,心里亂糟糟的。
恰在這個時候,沈傲拍案而起,高聲道︰「不就是幾文茶錢,你們也欺人太甚了。他的茶錢記在本公子的賬上,再吵鬧休怪我不留情面。」
掌櫃和茶博士見有人替他付賬,頓時喜笑顏開,不再理會了。橫瞪了胖子一眼,去招呼別的客人。
胖子很感激的走過來,給沈傲行了個禮道︰「多謝公子傾囊相助。」
沈傲哈哈大笑,很豪爽的道︰「來,坐下說話,他們都是小人,跟他們計較做什麼。」
胖子坐下,沈傲又教茶博士給胖子上茶,這胖子望了沈傲一眼,心里說︰「這個人倒還真是個紈褲公子,方才听他和僕人說話,顯然已是囊中羞澀,想不到花錢還這樣大方,好,今日再喝他一壺茶,反正是這紈褲公子付賬。」
胖子想到這里,便安心坐下,口里道︰「鄙人潘仁,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叫我沈公子便是。」沈傲爽朗的搖著紙扇子,口里說︰「潘兄也愛喝茶嗎?」
潘仁道︰「興致倒是有的,平日無事,索性來這喝喝茶。」
沈傲點頭︰「茶能養氣安神,多喝一些總沒有錯。」
說著說著又道︰「只不過這里的茶太劣,雜質太多,哎……早知不該來這里。倒不如回家去洞庭茶呢。」
洞庭茶就是後世的碧螺春,十大名茶之一,也叫香煞人茶,相傳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順手摘了幾片茶葉,泡茶後奇香撲鼻,月兌口而道「香得嚇煞人」,因而得名,價值更是不菲。
潘仁頓時有了興致,他這人愛斂財,難免有些小氣,在醉雲樓里妓女們款待客人的也俱都是好茶,可是偏偏他這個東家卻舍不得喝,寧願來這化幾文錢隨便喝些劣茶。
小氣到他這份上的人,也算是千無古人了,偏偏越小氣的人就越貪婪,更愛佔小便宜,這時見沈傲豪爽,便忍不住道︰「哦?貴府有這樣的好茶?改日我登門拜訪,嘗嘗洞庭茶的滋味。」
「這家伙臉皮好厚啊。」沈傲心里感嘆,他原本是想慢慢和這姓潘的套交情,誰知他竟一點客氣都沒有,于是大笑︰「好極了。」說完皺眉道︰「算了,潘兄今日有空,不妨現在就去舍下,再喝這家店的茶,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潘仁大喜,雖說今日掉了錢袋子,可是能佔這浪蕩公子的一些便宜,總算有了些補償。汴京城里的紈褲公子不少,大多都是沈傲這種脾氣,就是窮到沒有飯吃,還是喜歡擺闊,這樣的人不佔點便宜,潘仁覺得很過意不去。
「沈公子既然極力相邀,潘某只好卻之不恭了。」
沈傲突然覺得自己的臉皮太薄,和這位潘兄比起來實在是差之萬里。他可以斷定,這個姓潘的絕對能上鉤,受騙者往往不是被別人騙去的,而是自己,貪欲越強的人越容易上當。
沈傲收了扇子,笑嘻嘻的道︰「現在就走。」于是站起來會過帳,帶著潘仁出了茶肆。
沈傲停住腳,朝著吳三兒使了個眼色,隨口道︰「三兒,你且先回府去,把我的洞庭茶拿出來,燒好水,莫要讓潘兄等急了。」
吳三兒心知沈傲是讓他先去安排,連忙道︰「公子悠著點走,我先行了。」于是飛也似的跑了。
潘仁道︰「沈公子實在太客氣了。」
沈傲舞著扇骨道︰「這不算什麼,四海之內皆兄弟,你我能在一起喝茶即是緣分,我最喜歡交朋友,這汴京城里誰不知道本公子急公好義?」
潘仁連連道︰「是,是,今日總算見識了。」又說了一籮筐好話,大意是說沈公子重義輕利什麼的,心里卻在偷笑︰「今日倒是遇到個蠢貨,妙,妙極了。」
沈傲故意放慢腳步和潘仁走走停停,給吳三兒多爭取一些時間,一邊與潘仁閑談,隨口問︰「不知潘兄做的是什麼營生?」
潘仁道︰「讓公子取笑,潘某不過是給人跑跑腿,賺點錢糊口罷了,營生談不上。」
沈傲心知他在扯謊,心里冷笑︰「這個人好重的心機。」
說著說著便談起茶道,沈傲說細數自己喝過的茶,什麼黃山毛峰,廬山雲霧,六安瓜片,君山銀針,信陽毛尖,武夷岩茶等等,又評說各種茶的口感,說的頭頭是道。潘仁在一邊听,心里卻是感慨,此人的家世果然不簡單,想必家世還未敗落時必定是腰纏萬貫的巨富。
走著,走著,沈傲在一處幽深庭院前停步,臉上就有點兒不自然了,對潘仁道︰「讓潘兄見笑,從前本公子住的宅子比這要寬敞十倍不止,只不過……哈哈……」
潘仁望著這小庭院,心里便明白了,這敗家子把家宅也給賣了,搬到這小庭院來住,想來囊中已經空了。
這宅子不大,只有三兩個廂房,正中是個籬笆圍起來的院落,沈傲帶著潘仁進去,吳三兒便迎了過來,哭喪著臉道︰「公子,洞庭茶沒了。」
「沒了?」沈傲勃然大怒,罵道︰「明明上次還有剩余,怎的就沒有了?是不是你偷吃了?你這狗才。」說完舉著扇骨就要去打吳三兒,吳三兒連忙避開,畏畏縮縮的道︰「小的冤枉,這洞庭茶讓小姐拿去當了,怪不的小的。」
沈傲臉色陰沉的可怕︰「家姐當我的茶做什麼?你胡說。」
潘仁很失望,原來他還指望今日佔點這紈褲的便宜,誰曾想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猶豫著要告辭。
吳三兒道︰「小的哪里知道小姐的心思,反正這茶已當了,不信公子盡可去問小姐。」
沈傲森森然的道︰「好,我這就去問她,若是有出路,我打斷你的狗腿。」昂步要進廂房去。
潘仁道︰「既然無茶,那麼潘某便告辭了。」
沈傲拉住他,道︰「這麼急著走做什麼?潘兄少待,我去見見家姐便來。」
醉雲樓是妓院,除了晚上要去照顧生意,白日里潘仁是無所事事的,想了想,便道︰「好。」
沈傲進了廂房,口里道︰「家姐,你為什麼把我的茶葉當了?害我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廂房里有女聲在抽泣︰「你這沒良心的東西,爹爹死前留了偌大的家業,你拿去四處結交些狐朋狗友,不去進學倒也罷了,卻每日帶人回來吃拿。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擺什麼闊氣?這茶是我拿去當了,家境到了這個地步,還吃這麼好的茶做什麼,我自己添幾樣首飾,將來做嫁妝。離了你,你姐姐能多活幾年。」
沈傲進了屋,嘿嘿的笑,低聲道︰「周小姐很有天賦,演得跟真的似的。」
周若還在大聲說︰「父母死了,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瞧瞧你是什麼樣子,這個家你還要不要過?」她說著說著,對沈傲冷著臉低聲道︰「辦法到底管不管用?」
沈傲高聲道︰「家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不過是交游廣闊些罷了,怎麼就敗家了?你說說看,說說看,你化的錢少了嗎?你把茶葉賣了,錢在哪里?當了多少銀子,我去沽點酒來招待客人。」低聲道︰「周小姐放心便是,保準教這姓潘的傾家蕩產。」
「嚇!」周若又是哭聲,埋怨道︰「你還好意思向我要錢?前幾日你拿了母親給我的玉佩到哪里去了?你還我玉佩,我就把茶錢給你。」她說完,抿了抿嘴,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都羞紅了,她是官家小姐,哪里說的出這些話來,要不是沈傲教她練習了幾遍,又一心要為劉小姐討回公道,只怕她一輩子也說不出這些話來,尤其是身邊還有個男人,很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