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府邸的第三進院子,專門用于處理機密事務,每當侍劍率領一群親信女兵守住進出院子的門戶,秦府的下人等就自覺的不往這邊走。
大廳門窗緊閉,秦林、徐文長、陸遠志和牛大力就坐在廳,听取女兵甲的匯報。
陸遠志朝著老婆嘿嘿直樂,女兵甲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把他瞪了一眼,就打機關槍似的說道︰「最近永年伯王偉有個得寵的小妾,自從做藥面膜嘗到了甜頭,就經常到咱們女醫館來。據她說死老婆子,呃,就是指王偉的原配夫人、中宮王皇後的母親,五年前曾經有一次患了重病,聞香門的人燒香念經之後病就好了,所以全家篤信聞香門,拜三世佛。」
也許是說得太快,女兵甲說到這里就微微喘息。
「還不給我這弟媳婦倒杯茶?」秦林把眼一瞪,拍了陸遠志一巴掌︰「怎麼做丈夫的,連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陸胖子屁顛屁顛的給老婆倒茶,嘴里嘀嘀咕咕︰「那倒是,誰有秦哥你怕老婆啊?有了小師姐、大小姐,還盯著相府那位千金,海還有位金長官,哪個都惹不起嘛!不想我陸遠志,家里就一個,外面不招惹,這行得正、坐得直,就不像某些人吶,心虛……」
哪怕秦林早已修成金臉罩、鐵面皮的蓋世神功,也忍不住老臉一紅,假模假樣的喝了。茶又拍了拍桌子︰「說正事,啊,大家說正事。」
陸遠志、牛大力竊笑不已,女兵甲喝了文夫端的茶水偷偷往他手擰了一把。
徐文長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秦林干咳兩聲︰「咳咳,說正事啊。王皇後是萬歷六年冊封的,以目前掌握的情況看,早在王皇後入宮之前,聞香門就和王家有過接觸,當時很有可能出于偶然。對了,坊間傳言聞香門主王森是王皇後族兄究竟有沒有此事?」
女兵甲皺著眉頭想了想,又取出記錄情報的本子翻看︰「有了!那小妾曾經說過,永年伯王偉一家雖然幾十年前就在京師,原籍卻是浙江,北方並沒有什麼族親,自打女兒封了皇後近年來阿貓阿狗的都來聯宗。」
徐文長點點頭︰「王森在官府登記的原戴是薊州,這樣看起來,多半是後來才聯宗的。陸家娘子,下次那小妾再到女醫館來,請你盡量套她的話,查實王森到底是王皇後的堂兄、族兄,或者純粹是聯宗攀附。」
女兵甲立刻應承下來。
徐文長又轉過頭看著秦林︰「秦長官永年伯府和王皇後篤信聞香門是真,但老頭子看,他們八成不知道聞香門和白蓮北宗一體兩面的關系,很有可能是被魔教妖人蠱惑、利用!」
「不錯,徐先生說得有理「秦林屈起手指,用關節輕輕敲著桌面︰「但事關重大咱們查證必須十拿十穩,十拿九穩都不行!」
陸遠志干笑兩聲看看門窗緊閉,還是把聲音又壓低了些︰「永年伯是新判的外戚並沒有什麼大勢力,听說王皇後在宮中也並不受陛下恩寵,到現在也沒誕下要子皇女,秦哥到底擔心的是……」
秦林笑而不語,賣了個關子。
「是擔心李太後「徐文長伸手抓了抓亂草一樣的頭發,「王皇後雖然不受寵,但老頭子听張小陽說過,這位皇後很會做兒媳婦,很討李太後歡喜,而李太後又極其迷信神佛,供了尊金佛整天燒香、念經、禮拜,還曾幾次叫陛下出錢修建佛寺、塑造金身。」
陸遠志、牛大力、女兵甲听到這里,盡皆面露駭然之色,如果真出現了最壞的情況,貿然行事的話恐怕會弄得萬劫不復呢,怪不得秦長官要這麼謹慎小心。
秦林擔心的,正是白蓮北宗披聞香門的皮,通過王皇後影響到李太後。
不同于剛剛冊封兩年、目前還沒有什麼實際權力的王皇後,慈聖李娘娘真正掌握著權柄,她不僅是當今皇帝的生母,還通過馮保執掌宮中一切事務,通過張居正影響外朝。
秦林沒有充分的證據和恰當的時機,就不顧一切揭出聞香門與白蓮北宗的關系,那麼按照朝堂政爭的慣例,籬信聞香門的永年伯、王皇後會認為這是釷對他們的攻擊,王皇後會怎麼辦呢?找疼愛自己的婆婆哭訴,顯然很合情合理。
到時候李太後會怎麼做?
在查清她對聞香門的態度之前,沒人能猜到,但秦林知道有個成語叫「疏不間親「他不會無謂的去冒這個險。
秦林又敲了敲桌子︰「咱們屢次和白蓮北宗作對,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王皇後這條線一定要挖出來,否則就永遠是咱們的心月復之患。
當務之急,是查清永年伯、王皇後、李太後三位,與聞香門的關鼻究竟到了哪一步。徐先生,你有什麼好主意?」
徐文長捋了捋亂糟糟的山羊胡子,很快就定下三管齊下、明察暗訪的策略。
首先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體系,以查訪白蓮教為名,調查白蓮北宗與聞香門,搜集確鑿證據,但範圍僅限于宮外,絕對不踫涉及到的宮女、太監,也絕對不沾永年伯府,以免過早刺激到王皇後。
其次是女醫館,從女眷入手,調查聞香門在永年伯府活動的情況,尤其注意王皇後沒進宮之前,王家就和聞香門有過接觸,所以一定要查清她本人是否受到蠱惑。
最後是宮內,由張小陽提供大範圍的消息,秦林則旁敲側擊套朱堯瑛的話,調查聞香門對皇後和太後有沒有產生影響,如果有的話,這種影響又到了什麼程度。
不愧為天字第一號的紹興師爺,徐文長的布置三管齊下,但又互不交叉重疊,直到秦林這里才匯總,可謂萬無一失。
「我有意見!」秦林表示反對︰「為什麼要我去套長公主的話?本官以為,由徐大小姐去問比較自然。」
徐文長擠眉弄眼,胡子都翹了起來︰「秦長官去問更好,小姨妹在姐夫面前說的話,肯定真心真意嘛。」
老不修!秦枚低聲罵了句,朝徐文長豎起了中指。
外頭響起一串腳步聲,侍劍站在門外大聲道︰「並廠寅科管事劉老爺子來拜!」
並三刀?
秦林在薊鎮總兵開府的三屯營,戚繼光帥府曾與劉三刀有過一面之緣,記得他原本是去遵化查案,後來被監軍太監梅相請到軍中查驗死尸的。
「雖然廠衛一體,但秦長官和馮督公涇渭分明,東廠的人怎麼找門來?」徐文長想了想,模不著頭腦,就算一起解剖過尸首,秦林和劉三刀也談不有什麼交情啊。
秦林笑道︰「既然找門來,見一見也無妨,搞不好他要拜師學藝呢。」
切!牛大力和陸遠志同時鄙視秦林,咱們這位長官啊,臉皮真是鋼澆鐵鑄的。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出去,他官大,劉三刀官小,就不必迎到門口,站在正廳門檻里面相迎。
劉三刀目不斜視的走進來,看到秦林立刻滿臉堆笑,恭恭敬敬的行了兩拜禮節︰「下官東廠寅科劉三刀,拜見掌北司秦將軍!」
秦林打個哈哈︰「稀客接客,劉爺來訪,請要面坐。」
請到廳寒暄幾句,劉三刀說話吞吞吐吐很不痛快,秦林與他從來沒有什麼交情,見狀便直言不諱︰「劉爺有什麼話,只管直說便是,下官雖然和您也談不多大交情,一般的事情還可以替你辦,要是太強人所難,下官也只好拒絕,劉爺實在不必如此勉強。」
劉三刀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的問道︰「秦長官,實是門せ的有了難題,不得不求教于您。早知秦長官精于用鉛筆描繪人像,請問你能不能從一具白骨,畫出他生前的樣子?」
白骨?
秦林登時來了興趣,想了想,要是後世,對付白骨案的辦法餓是不少,比如從骨髓質中抽取物質,查驗凹,比如計算機顱相復原。
但現在他能用的技術比較有限,算下來也只有用粘土來搞顱相復原了。
「如果是一具白骨,我倒是有辦法還原出他生前的模樣,能有八成相似「秦林模著下巴,望著劉三刀微微一笑︰「不知道劉爺合不合用?」
八成相似?劉三刀有些渾濁的眼楮一下子精光四射,似乎察覺到態度有些明顯,趕緊收斂起喜色︰「八成雖然不是很完美,但也差不多夠用了「
靠,丫還在老子面前裝相!
秦林心知肚明,也不給他點破,對這送門的買賣他是絕不會往外推的,就叫劉三刀把白骨取來,咱們一塊兒參詳。
「小的已經帶來了,請秦長官驗看「劉三刀說著,就解開隨身的包袱,取出一只光溜溜的玩意兒,就這麼擺在桌子面給秦林看。
那是白森森囀僂頭,黑洞洞的眼窩似乎深不見底,沒有了嘴唇的包裹,張開的嘴巴格外磣人,看起來怨氣沖天,要把活人生生咬掉一塊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