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葉 三百七十一、鷹雞之辯

作者 ︰ 寶瓶齋

「不要再假慈悲了你怎麼就這麼偽善呢?夜里借口求人參,可憐兮兮的拍開門。虧我們還發善心,信了你的鬼話。結果你轉頭就拿刀比在我娘脖子上,那麼大義凜然。你是風光了,可憐我娘夜里就被那幫混蛋用繩子勒死了。陳清瑜,你晚上也敢閉眼沒夢見我娘伸長舌頭找你索命去?」應陵看不得清瑜高高在上的樣子,越發憤恨,喋喋不休的嚷嚷不停。

那兩個婦人也是力氣很大的,今日卻是兩個人都拖不動發了橫的應陵。其中一個脾氣大的婦人發了狠,揚起一巴掌就拍在應陵的臉上,應陵那張本就烏黑骯髒的臉上頓時顯現出五個粗粗的手指印。應陵被這一巴掌打了閉過氣,想她當年是萬眾矚目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郡主,何日受過這種待遇,直氣得白眼一翻,向後就栽倒。

清瑜雖然被應陵這麼劈頭蓋臉一陣痛罵,心中也不舒服。可是見到她這個淒慘模樣,也實在心驚。顧不得污穢,忙沖上前去看。那婆子也怕自己一巴掌就把人打出好歹來,雖然眼下這姑娘是落在地上的泥,可是到底是根正苗紅的貴人,萬一上頭怪罪下來,她可擔待不起。

清瑜見人都已經暈死過去,忙道︰「還傻愣著做什麼?趕緊把人抬進去。再找個太醫來……」

那陪著清瑜來的小太監見清瑜準備跟著進冷宮,急了,忙攔住清瑜勸阻道︰「小姐,這地方您可不能進去。讓這些婆子去料理就是了。您還是趕緊跟我去找王公公他們吧。」

清瑜看了看門里,嘆了一口氣。她的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只得將木樨給她的荷包都掏了出來,扔給那兩個婆子道︰「這些銀子一半賞你們,一半你們拿去給她治病。記住,不要糊弄我。讓我知道了,定當不饒」

那兩個婆子在冷宮這地方當差,平日里哪里有什麼油水,捧著清瑜給的銀子如墜夢中。忙換了笑臉,一口一個小姐的歡實叫著,都拍胸脯保證,一定幫應陵治病。

清瑜蹲子,用帕子將應陵臉上的贓物擦干淨了,這才又嘆息一聲,起身準備跟著小太監走。

誰料今天就真不是一個好日子,這邊剛暈倒過去一個。門里頭又跑出一個。

即便是好幾年沒有見過,即便是淪落到了冷宮。清瑜還是一眼認出了胡賢妃,如今的胡庶人。毫無意外的,因為巴王謀逆,這位自姚貴妃死後,一直是後宮中排名第一的妃嬪一朝便從雲端跌到了谷底。人家是母憑子貴,而胡賢妃則是典型的養了個倒霉兒子。

與應陵的撒潑不同,即便被關進了冷宮,胡賢妃還是保持了高雅的氣度。雖然華服沒有了,滿頭珠翠沒有了,但是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里,胡賢妃還是散發一種久居人上的高貴氣質。

那兩個婦人顯然對胡賢妃有些顧忌,見了她出來也不敢吱聲。胡賢妃瞥了眾人一眼,對應陵躺在地上這事也沒多關注,反而抬頭看了看天色,見到天邊一抹晚霞,自顧自的道︰「外頭的空氣就是好,成天待在這發霉的院子里,悶都悶壞了。」

清瑜看著胡賢妃優雅的長長脖頸,在這種地方還能保持這樣淡定的態度,也不得不打心底佩服。不過清瑜實在不願意與胡賢妃這樣的人有什麼交集,她微微半躬身,見了個禮道︰「見過娘娘。晚輩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先告辭了。」

胡賢妃看向清瑜,冷笑道︰「這里沒有娘娘。姑娘你叫錯人了。不過能在這種地方,也算有緣。我倒是有幾句話想跟小姑娘你說。」

清瑜見她態度尚好,便點頭道︰「娘娘請說。」

胡賢妃捋了捋耳後的頭發,道︰「我在這宮中少算也有小三十年了,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經歷過?如今我們祖孫倆淪落到了這里,也不是宮中的新鮮事。自古成王敗寇,身在深宮,預料到有這麼一天的。應陵這孩子想不通,我倒是第一天來就看開了。」

清瑜不予置評,只敷衍道︰「娘娘閱人無數,也大度得緊,晚輩佩服。」

胡賢妃冷笑一聲,話鋒一轉道︰「說起咱們陳國的這四位郡主,就數你精明。小小年紀深不可測,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到今時今日的我,還能耐著性子陪我說這些廢話。只是我也有一句話送給你,小姑娘,站在高處,享受風光,這沒什麼難的。只要走了好運,自然有機會上位。只是,我們今日的下場你也要有個心理準備,後宮凶險,你那父親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說不定哪天就步了我兒後塵。到時候你可別忘了,今日特意跑來居高臨下可憐了我們祖孫一場。」

胡賢妃這話听上去一片好意,其中隱藏的惡毒卻是清瑜始料未及的。她深吸一口氣,忍不住回擊道︰「胡庶人一片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想解釋,今日我確實不是為了看你們笑話特意跑來的,只是機緣巧合誤打誤撞正好出現在了這里。至于我父王,他胸懷國家黎民,一心為公,絕非謀逆之輩可比的。若胡庶人沒有別的計較,那我就告辭了。胡庶人還是早點回去歇著,免得這些婆子發起橫來教訓人。」

胡賢妃見清瑜受激,哈哈一笑道︰「听我這幾句就惱羞成怒了?我當你這孩子還真是心機似海深呢原來也不過如此。你放心,此後,在我們祖孫有生之年,必定日日祈禱咒怨,那些害我們一家的小人,會惡有惡報。他日必定受盡我們今日之苦」

清瑜被胡賢妃惡毒的賭咒惹得生了氣,轉身道︰「若是躲在冷宮咒罵幾句,就能成真,那這宮中早就沒人可活了。身陷囹圄還要胡吹大氣,你也不是我以為那種真正優雅高貴的女人啊。你可听說過高飛的雄鷹,害怕地上家雞的叫囂?很抱歉,隔得太遠,我不屑一听。」

說完這個,也不顧胡賢妃被噎在當場,清瑜走到那兩個婆子面前,將送出去的荷包拿了回來,邁步就走。

清瑜想︰既然你們這麼硬氣,那我就不「偽善」。何苦拿銀子膈應你們,就讓你們自生自滅好了。

那引路的小太監本來見清瑜一直彬彬有禮,還當對方是個嫻靜的大家閨秀。突然听到清瑜說出這麼一番話,實在有些大出意料。不過回頭想想,這位嘉王府大小姐那番話說得真過癮。尤其是將賞給那兩個婆子的銀子拿回來這一招,實在是狠。那兩個婆子到手的好處飛了,回頭不知怎麼找胡賢妃和應陵郡主撒氣呢

清瑜邊走邊生氣,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胡賢妃應陵這些人,做錯了事從不認為自己錯。而清瑜自己呢?明明沒有錯的事情,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發著廉價慈悲,替人著想。她只是看不得應陵多遭罪,想伸把手。結果被人扣上那麼多莫須有的罪名,惹下一身騷。

對不起,我不樂意了。你們祖孫愛咋咋地,跟我沒有半點關系。

身後傳來那兩個婆子喝斥怒罵的聲音,驕傲矜持的胡賢妃此時也沒了風度,被人撕扯著頭發往冷宮院子里拖。

清瑜回頭又看了一眼,將胡賢妃與應陵的丑態深深印在腦海里。是的,她不能讓自己,還有木樨她們將來也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清瑜深吸一口氣,問那小太監道︰「離王公公華公公住的地方,還有多遠?」

那小太監今日帶路沒帶好,也怕清瑜怪罪,連忙道︰「小姐這邊走,再快走一刻鐘便到了。」

清瑜點點頭,面色鄭重的望向前方。宮中層層疊疊的宮室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在她眼前不斷延伸。清瑜攥緊了拳頭,這一次,一定要盡全力幫父王躲開這場大危機

王寶善一個人坐在屋子里喝茶。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即便是個奴才,也到了該惜福的時候。想到早上見到的吳春和,王寶善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老吳當年也是宮中叱 風雲的人物,姚貴妃寵冠後宮的時候,親王見了老吳也客氣幾分。結果後來晚節不保灰溜溜出了宮,如今也就混個日子。

他王寶善不同,作為曾經勤政殿的掌事太監,只差一步便可以升做大內總管。只可惜啊,他膽子太小,不敢接東宮拋來的橄欖枝,結果,被馬簡生這小東西爬了上來,踩在他老王的頭上作威作福。想到這里,王寶善就覺得心里一陣陣絞疼。拿今天太子祭奠禮來說,他都要出宮去做引導太監,忙乎大半夜,沒臉沒皮的。要是從前,王寶善只要在勤政殿偏殿里候著,喝茶吃著點心,比皇上還要自在……

就在王寶善在追憶流金歲月的時候,門上忽然傳來弱弱的一句探問聲︰「請問,王公公在嗎?」。

王寶善眉頭一皺,冷哼道︰「哪個小兔崽子,敢來攪你爺爺的清淨?」

「王公公,是我,嘉王府清瑜,有事來拜會王公公。」門外換了一個清脆的女聲。

清瑜?王寶善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不是今天自己引導進宮的嘉王府大小姐的閨名嗎?老太監立馬起身,給人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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