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澤苦笑道︰「跟姐姐在巴州相處的時間雖短,卻是我一生人最精彩的一段。我回到京城,又能做什麼?父王本就是個逍遙王爺,我這個世子也沒有事情做。與其在這里耗費光陰,不如跟著姐姐去巴州實實在在做點事。說大了是為社稷百姓,說小些,也為我自己。」
清瑜見澤不像玩笑,這才鄭重道︰「恐怕福王叔叔那一關不好過呢。」
澤挺胸道︰「父王教我讀書的時候最愛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好歹算是宗室貴裔,怎麼能不思進取,虛度青春?往日是無地可去,只要姐姐答應幫忙說項,不怕父王母妃不肯。」
清瑜低頭一想,澤雖然年少氣盛了些,卻是有些才能的。之前在巴州時,遇到叛亂這樣緊急的大事,他都表現得進退有據,可圈可點。與其留在京城中溜須逗鳥,養成紈褲子弟,還真不如去鍛煉鍛煉。
清瑜便道︰「這件事我可以去向四王叔四嬸嬸開口。但是你也知道,他們是長輩,若執意不允,我也沒法子的。更重要的是,你要有心里準備。這次跟我去巴州跟上次不同,沒有仗給你打,我們面對的,是戰後千瘡百孔的地方經濟民生,以及數以萬計的難民。要做的事情不止困難瑣碎,更加是麻煩辛苦。你若只是想自由,想威風,我還是勸你早一點打消這個念頭為是。」
澤聞言鄭重道︰「公主誤會了,我雖有幾分少年心性,但也不是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之人。來之前我就想得很清楚,這一次純粹是向姐姐學習如何施政。我不會因為這些事煩難而萌生退意的。」
清瑜笑道︰「你能這麼想自然是好。不過說到施政,我也是紙上談兵,還需要不少干吏切實執行才行。你若要去,不妨多帶幾個你們王府的幕僚或者是精干的管事幫手,也好助我一臂之力。」
澤听清瑜這麼說,是答應了,忙高興道︰「公主放心,我一定好生安排。就請公主明日到府上,幫弟弟我在父王母妃面前說說話。只要他們點頭,萬事好說。」
清瑜一直有心栽培他們這一輩的皇室子弟,將來好為澤禮所用。澤是在巴州的時候就被清瑜看中了的,難得這位福王世子如此上進,清瑜心中滿意得很,忙滿口答應。
澤這才喜滋滋的告辭離去。
等澤一走,澤祥忙苦著臉問︰「姐姐要去巴州?可是咱們剛剛一家團聚,父王就為先帝送殯去了延州。如今姐姐也要走了,府里又回到原來的樣子。不,連二弟都入宮做皇帝去了,府里就剩下我一個了。」
清瑜听了不禁莞爾,笑道︰「父王送殯一來一回不過兩個月的功夫,而姐姐呢,一時之間還不會走。哪里就像你說得這樣淒涼了?況且,府里除了你,不是還有側妃跟兩位姨娘在嗎?」。
澤祥悶悶不樂道︰「姨娘總是對我嗦嗦的,慕容姨娘又整天忙著家事。側妃……我不喜歡湊到她跟前去。她也看我不舒服。要是沒有父王和姐姐在,日子別提多無聊了姐姐,你既然答應了澤哥哥,干脆也帶我去巴州,好不好?」
清瑜無奈搖頭道︰「那怎麼一樣?剛才你也听到,澤跟著我是去辦事的。你才多大?還要我們分出精力照顧你。況且,父王也不會答應的。大不了秋天天氣好的時候,你求父王允許,到巴州來看看我,住上十天半個月的。」
澤祥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只能無奈點頭答應。清瑜又鼓勵道︰「不是姐姐嫌棄你,你也知道,你如今剛剛啟蒙,父王才剛給你找了武藝師傅,你還在打基礎。等過上三年五載,你也成才了,姐姐一定幫你。今天的功課做了沒有?不能因為父王不在府上,就偷懶啊。」
澤祥紅著臉笑笑,低聲道︰「因為宮里傳來消息,姐姐封了公主。府里上下都高興得很,我今日還沒做功課呢。不過姐姐放心,我知道業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這就去做功課。姐姐什麼時候定下日子要走,可要提前告訴我一聲。我還有許多問題想請教呢。」
清瑜含笑點點頭,澤祥雖然不如澤禮聰明懂事,也不如澤干練積極,但是本質還是好的。只要祛除了些軟弱膽怯,將來一定能成才。
清瑜讓紅藥送澤祥回去,紅藥卻指使簾紅去了。紅藥剛伺候在一旁,這才知道清瑜要去巴州。紅藥急忙問清瑜道︰「公主要去巴州?這是怎麼回事?您難得回到京城,還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又剛剛晉封……」
清瑜微笑了笑,將事情經過大致對紅藥說了。紅藥听後也只覺得無奈,她嘆息道︰「早知道太後沒那麼好心,原來封了咱們小姐一個公主,卻是要小姐去巴州操勞。這朝廷里男人都死光了嗎?」。
清瑜正色道︰「你這話倒是自己把女人看扁了。莫非女人就做不了這種事嗎?況且,我留在京城,始終是各方關注的焦點,就是想幫父王,也是不能輕舉妄動的。與其這樣,倒不如遂了他們的願,去巴州做我的公主。再者說,我自己也是有心的,本是感應寺俗家護法,沒理由看到這麼多難民掙扎在生死邊緣而不顧。」
紅藥本想著清瑜回到京城,自己可以常伴在清瑜身邊了。可是清瑜這一走,紅藥畢竟是個嫁了人的媳婦,家里還有婆婆相公在,紅藥跟去巴州便不合適了。心中不免悶悶不樂。
清瑜看出紅藥心思,笑道︰「本就是暫時無人,拉你過來陪我一陣子。如今簾紅已經回來了,她跟在我面前的時間長,如今也大了,該讓她接接你的手。況且,你身上本就是有職司的,沒你幫我看著點心鋪子,我還不放心呢。」
紅藥吶吶的道︰「奴婢就是舍不得公主。」
清瑜正色道︰「話說起來,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們兩口子,畢竟你們出去替王府當掌櫃的也日子不短了,對于咱們陳國,尤其是京城的商業應該是熟知的。我這邊有一個龐大的商業計劃,需要懂得內情的人幫著打點,我看,就交給你們兩口子吧。你們家寶柱是母妃生前就看重的人,一直兢兢業業的,這些年來幫我打點的賬務也清清楚楚。你又是我身邊人出去的,我如今也只有你們可托付了。明兒你幫我安排一下,等我去了福王府回來,便召你家寶柱進來,我好仔細問問。」
听說公主要重用自己家男人,紅藥是又高興又感激,忙謝了又謝。清瑜不放在心上,忙讓紅藥去請木樨,清瑜要去巴州,要做這麼大一件事,少不得跟木樨這個嘉王府「內總管」商量商量。
木樨過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到了頤瓏軒。一進門就向清瑜請罪道︰「公主恕罪。因為忙著給王爺送信報喜,又預備給公主擺個家宴熱鬧熱鬧,事情耽擱了。來遲了還請公主見諒。」
清瑜哼笑道︰「知道你是個大忙人。父王早就知道這事,你要送信也不用這麼急巴巴的。至于擺家宴,反正咱們府里就這些人,大不了多添幾個菜。這還難得倒你?」
木樨笑道︰「可不能那麼簡慢。妾身預備選在後日。頭一個,司徒府舅老爺家必須知會一聲吧?這些年王爺跟公主都不在京城,里外不少事多虧了舅老爺舅夫人援手。公主可不能讓人說是一朝富貴忘了恩情。」
清瑜點點頭道︰「這話倒是。不過也教我為難。不請他們,恐怕讓人說我目中無人;可是請了舅舅舅母,我是主他們是臣,到時候反而惹得他們行禮,我心里又過意不去。再就是表哥那邊……」
木樨知道清瑜顧慮,笑道︰「我知道公主性子和氣,不想舅老爺為難的。特意請了陸管家親自走一趟,只說是家宴,不分君臣。咱們也不請外人。陸管家辦事,您就放心吧。至于表少爺……畢竟是這麼親的親戚,將來少不得謀面,難不成一直這麼躲著?我看公主平素向來豁達,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矯情,倒不如該是這樣就怎樣,光風霽月些好。表少爺也是聰明人,明白了公主的心思,不會糾纏的。」
清瑜苦笑了笑,半埋怨半嘆息道︰「你就會給我出難題。到時候有尷尬的地方,你可不許躲著,得來給我解圍才行。」
木樨想了想,道︰「我這個身份,怎麼好上正席?就是有心相幫,恐怕也無可奈何。公主若是需要陪客。妾身倒是有個好人選推薦。」
清瑜忙問︰「是誰?」
木樨小聲道︰「公主忘了保靖侯那一家人?怎麼說,保靖侯也是跟咱們王爺親兄弟一般的關系,公主這家宴不請他們,于情說得過去,于理有些不合。保靖侯一雙兒女也跟公主、表少爺差不多年紀,平素又關系好。人多些,總沒那麼尷尬。」
清瑜瞪了木樨一樣道︰「你這是變著法兒打趣我吧?表哥這邊我還頭疼,你又把吳世子請來。還嫌不夠亂還是怎麼的?」
木樨知道清瑜不是真生氣,忙道︰「妾身怎麼敢?妾身只是看保靖侯夫人前陣子才打發吳小姐過來看了您,您怎麼也該表示表示才是。王妃彌留的時候,保靖侯夫人一直在我們府上幫忙,若是一般的長輩也就罷了。她這樣的人,您怎麼能不請?至于吳小姐,我多嘴說一句,那天我幫您送她出去,她跟我說了一會話,我听著那意思,除了關心您,她還挺關心表少爺的。萬一,我是說萬一,小姐你能幫他們牽上線,豈不是美事一樁?」
清瑜一愣,這才回憶起那晚吳欣元的古怪來。原來這位姐姐對司徒玄應有意?想想也不奇怪,他們四人認識得極早,司徒玄應少年時常跟吳迢遠一塊兒,吳欣元也慣常一塊兒相處的……
清瑜忙問︰「這可不能亂點鴛鴦譜,你看得準?」
木樨掩口笑道︰「這我可不敢打包票。不過以公主和吳小姐的情分,若是公主去問,說不定能問出個端倪。到時候不僅能成人之美,還能補上小姐對表少爺的愧疚之心。」
清瑜鄭重的道︰「這事得鄭重。我那吳姐姐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家閨秀,最是好面子的。你再不可說給第三人知曉。這事我會仔細斟酌。」
木樨連連點頭應下。
清瑜有些苦惱的道︰「要不干脆不辦這一場好了。保靖侯這一家也是請也不好,不請也不好。再讓其他王府知道了,我又麻煩了。連保靖侯這家人都請了,難得那些叔叔嬸嬸不請嗎?」。
木樨小心的道︰「那要不辦大些?咱們王府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雖說時間上有些緊,不過有陸管家在,府里還有不少精明干練的外務管事,應該來得及的。」
清瑜想也不想就駁了道︰「這可不行。封公主這事本就是惹人眼紅,再要鋪張大肆操辦,只會遭人攻訐。再說,父王也不在府上,我一個晚輩這麼做顯得不莊重。這公主雖然人前風光,背後卻有許多辛苦之事。你又不是不知。」
木樨想來想去,也替清瑜著急。只得道︰「那公主今晚再斟酌斟酌。我這邊先布置下去,不能耽誤了公主的事兒。」
清瑜嘆息道︰「好吧。你也別累著。前日我在宮中與皇上私話時,皇上可許諾了,將來有你的好日子。你可要好好顧惜著身體。」
木樨听了,眼眶立刻紅了,輕聲道︰「一晃眼,皇上離開妾身也有好幾個月了,也不知道太監宮女們照顧得周到不周到。」
清瑜見自己一句話惹得木樨這樣,忙勸慰道︰「澤禮如今是皇上,吃穿用度自然是陳國最好的。這點你不用擔心。只是將來我去了巴州,他在京城連個可心的人都沒有。要是有機會召你入宮,你就好好陪他說說話。你雖不是他親生母親,但情分就如同親母一般。我可把他托付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