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葉 七十九、不速之客

作者 ︰ 寶瓶齋

()清瑜好奇的扒著門邊往外一看,就見一個約莫三十多歲,長得牛高馬大的尼姑,站在門外。~那尼姑不僅身形酷似男人,長相也凶惡得緊,尤其是兩道粗眉,不怒自威,跟尋常見到的慈眉善目出家人大不一樣。

鄧厚這邊遲疑著阻住去路,那尼姑淡淡問道︰「你們店里規矩,不是男賓止步嗎?貧尼雖然是方外之人,但也不是男人?」

鄧厚一時語結。古時候尼姑和尚上門,並不是什麼好彩頭的事情。鄧厚攔也不是,放也不是,僵在那里。幸虧素芳有事出門來尋于慶,認出這尼姑,正是本街玉泉庵的廣慈,連忙返身去請了掌櫃出來。

楊娘子聞言立刻迎了出來。她雖然去玉泉庵燒過香,卻並不認得廣慈。合十見禮後便問道︰「小店今日開業,本當邀請庵堂師傅們觀禮,不過俗世瑣事,怕耽誤了師傅們清修,所以不敢打擾。不知廣慈師太此來,有何指教?」

廣慈仍舊垮著一張臉,微微頷首道︰「掌櫃的客氣了,我們方外之人,不講究這個。掌櫃的不嫌棄我貿然登門就好。我此來一不為道喜,二不為化緣。乃是奉了我師傅明鏡大師之命,來尋掌櫃的商量一事,多有打擾,還請掌櫃的海涵。」

楊娘子听後有些遲疑,不過這條街的鋪子都是因玉泉庵所在而聚攏起來的,大家對于玉泉庵十分的尊敬。人家找上門來,怎可拒之門外?只得揚手作勢,請廣慈入內。

清瑜一直躲在門里不曾出來,實則是怕了這些僧尼道士。她與慧有玄明打過交道,總覺得這些方外之人,多少有兩把刷子,生怕這廣慈又是一個眼楮毒的,看出些她的來歷。不料話沒兩句,楊娘子就把人往店里請。清瑜一個躲閃不及,便被高大的廣慈撞了一下,一坐在地上。

廣慈哪里注意到門邊有這麼個小孩,見孩子倒地。連忙蹲下一把將清瑜抱起,拍拍清瑜的衣衫,關切問道︰「這孩子怎麼躲在門邊玩耍?可摔疼了?都怪我不好。」

楊娘子有些詫異,這廣慈一直苦瓜臉,怎麼對這孩子這麼和善?

清瑜自被廣慈抱起,就渾身不自在。低著頭不敢直視她。楊娘子伸手將清瑜接過,對廣慈笑道︰「這是我一個親戚的孩子,沒了父母,跟著我們過活。今天鋪子剛開張,忙了些,就沒顧得上管她。」

廣慈看著清瑜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憐惜,清瑜只得偏頭躲開。鋪子里的姑娘媳婦有認識廣慈的,都近前來打招呼。看得出來,眾人對她頗為尊敬。

廣慈略略與眾人打了招呼,便跟著楊娘子進了後院。清瑜伏在楊娘子耳邊低語幾句,楊娘子便放她下地,任她跑開了。等楊娘子將廣慈請進房間,清瑜才長吁了一口氣。那廣慈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孩子似的,火辣辣真可怕。

屋子里,楊娘子為廣慈沏了杯清茶。便問起此來緣由。

廣慈這才一五一十道了究竟。原來廣慈的師傅玉泉庵主持明鏡大師,一片慈心,憐貧惜弱。常常帶領庵堂里的眾尼,做些善事。自打戰事一起,外頭的流民日益增多,這襄陽城外的難民聚集了怕有近萬人。襄陽知府衙門雖然開了粥棚,一日兩餐的施些清粥,到底周全不了。嚴冬臘月,不少人都是胡亂躺在荒郊野地里這麼過來的,連個棚子都搭不起。這樣一來,受寒生病的不少,凍死的也有。如今雖然交了春,但這襄陽馬上就要進入梅雨季節,到時候如果再這麼繼續下去,遮不得風,避不了雨,難民的日子更是難熬。況且氣溫回升,再有病弱,飲水食物再不干淨,時疫發作起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襄陽衙門里知府大人一心打仗,恐怕操心不到這個。明鏡大師每每想到此事,都是憂心不已。有心想要買些藥品周濟病人,弄些木料搭些簡易棚子,卻哪里拿得出這麼一大筆錢來?所以明鏡大師想開場法會,廣納布施,發動民眾群策群力,來幫那些難民一把。只是這種事情,一個弄不好,就成了沽名釣譽,也免不了有人風言風語,懷疑庵堂的用心。所以遲遲不好動作。今日恰逢十五,有庵堂相熟的高門女眷前來上香。明鏡大師送人出門時,看見姿生堂這邊的動靜頗大,觀察之下,發覺店里的伙計行動舉止落落大方,掌櫃的操持安排樣樣周到,種種設計又別出心裁。明鏡大師便動了心思,立刻打發徒弟廣慈前來拜會。想要請姿生堂掌櫃出面幫著玉泉庵操辦這場法會。

楊娘子仔細听後,有些兩難。按理說,她那過世的婆婆最是信佛,如今能成就這一場大功德,她夫妻二人是義不容辭的。但說到這鋪子的策劃安排,幾乎就是小袁夢一手包辦的,她夫妻二人也沒這樣本事。實在是沒法開口答應。只得婉轉道︰「不是我們不願做這件大好事。實在是,鋪子剛剛開業,我們店小人少,根本忙不過來。再者,這開鋪子與做法會是兩碼事。牽扯的後果也大小不同。我們夫妻實在對不住,恐怕得讓明鏡大師失望了。」

廣慈見楊娘子這般說,哪肯死心,道︰「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襄陽城外難民慘狀掌櫃的不必親眼去看,也能估模得出。他們今日不知明日,熬得艱難。我看掌櫃就是個面善心慈的好人,倘若不知道也便罷了,知道了這事萬不會坐視不理。我知道這件事千難萬難,掌櫃的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實在不行,也分神幫我們參詳參詳。貧尼代外頭千千萬萬受苦的難民,感激不已。」說罷起身鄭重施了一禮。

要不人家怎麼說出家人舌粲蓮花,連猛獸都能勸服。楊娘子被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噎得無話可說。借口此事還得跟楊得廣他們商量,想要馬虎糊弄過去。

廣慈哪肯答應,再三約定了明日在玉泉庵明鏡大師親自恭候大駕,好與掌櫃的細談。明鏡大師德高望重,這般禮遇算是給足了楊娘子面子,楊娘子卻有苦說不出,只得起身送了廣慈出去。

等人一走,楊娘子顧不得生意,馬上去找清瑜商量。清瑜提心吊膽生怕那廣慈是為她而來。此時听得來龍去脈,總算放下了心。

轉頭細細一想,也是頭疼。這答應,鋪子剛開業,自己人這邊都顧頭不顧尾,忙得腳不沾地,實在分身乏術。況且這種事情,做得好了,人人都夸玉泉庵,心里感念著明鏡大師。辦砸了,真怕被推出來頂缸。就是豁出去干了,這種無**宗教組織的慈善活動,要經費沒經費,要資源沒資源的。僅僅靠那小部分善男信女,能籌到幾個錢?城外頭那可是成千上萬的難民啊。

這要是硬生生推辭,到底是在人家地頭上混生活的。萬一名聲傳臭了,那姿生堂就得不償失了。

有時候好心真的會辦壞事。比如明鏡大師,一片善心,卻又沒那麼大能耐。反把壓力轉到無辜的楊娘子、清瑜身上。姿生堂開業帶來的大好心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尼姑給攪壞了。

心情由好轉壞的,尚不止她們兩個。回到襄王府里的羽墨正眉飛色舞的跟雪硯描述著姿生堂開業那一場熱鬧,一時講到香琴姑娘如何如何清麗動人,一時又夸畫眉姑娘怎麼怎麼色藝俱佳,說到興頭上,還哼著剛學來的兩首新曲子,依依呀呀起來。這羽墨雪硯雖名為書童,實則伺候在襄王身邊,都是去了塵根的太監,年紀又不大,唱起來還真有幾分韻味。

襄王周景淵雖然在書房里書桌前端坐,耳朵卻沒放過外間兩個小書童的對話。听到曲子都唱起來了,周景淵有些好笑,不過也算放下心來,那小姑娘一家過得好,開業順順利利,也不枉他關心一場。

周景淵正想召羽墨進來仔細問問,突然听到外頭傳來老師歐陽甫嚴厲的聲音︰「還有點規矩沒有,書房里頭也是你們做耍的地方?王爺寬厚,你們就越發不自重了。出去,每人抄十遍《禮記》」

羽墨,雪硯嚇得大氣不敢出,只得哭喪著臉認錯道︰「歐陽先生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歐陽甫懶得管他們,推門進了里間,一張老臉神情嚴肅,眉頭皺成一個「川」字。

襄王微笑道︰「老師不必如此生氣,這次叫他們兩個吃個教訓,以後肯定不敢了。」

歐陽甫搖頭嘆氣道︰「我怎麼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殿下有所不知,適才我得了消息,咱們的知府大人吃了個敗仗,襄陽拱衛軍失了近千人,連驃騎將軍都給陳國活捉了。」

周景淵放下手中的筆,表情凝重問道︰「消息可屬實?」

歐陽甫嘆道︰「九成九是真的,胡衡大發雷霆,當即革了領軍偏將,主將祁公山也被罰降職留用。這種事,想捂也捂不了多久,遲早是要上報的。」

周景淵苦笑道︰「胡衡打了勝仗咱們擔心他恃功自傲,如今大敗,我更憂心國運蒼生。這一仗,怎麼打都是兩敗俱傷。當初,怎麼就鬧到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君子堂)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金枝菜葉最新章節 | 金枝菜葉全文閱讀 | 金枝菜葉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