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定了定神,冷靜問道︰「羅庶人說貴妃娘娘什麼?」
紫蘭回憶起來,有些迷惑道︰「羅庶人似乎很關心貴妃娘娘似的,還問起奴婢貴妃娘娘的身體。奴婢就將貴妃娘娘的腿疾說了。羅庶人听了笑得意味深長,轉而跟奴婢說起一段陳年往事。原來皇上年輕的時候,天下大亂,皇上常年征戰在外,敗多勝少,陳國的國勢岌岌可危。最驚險的一次,讓藏邊大小金川的土司帶人殺進了京城。先皇後雖然只是女流之輩,卻是個奇女子,她從容應對,發動了京城的達官貴族將護院侍衛都交了出來,組織了一支臨時軍隊,在京城與入侵的寇兵打了一場巷戰。最終雖然沒有將寇兵打敗,卻也借著地利拖住了他們,等到了大軍回援將土司逐走。只是當時內宮亂成一團,當時還是德嬪的咱們貴妃娘娘在奔逃的過程中,失足掉進了寒潭,冬月里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浸了兩個時辰,才被人發現救了上來。從此之後就得了腿疾,時常發作。但這還不是最令德嬪娘娘傷心的,最讓德嬪娘娘不能接受的是,後來太醫診治之後,言明因為寒潭凍壞了血氣,引得德嬪娘娘經脈紊亂,導致髒腑失調,德嬪娘娘恐怕這輩子都不能生育了。對于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後宮的女人來說,這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清瑜一寒,咬緊牙關問︰「可見太醫是誤診了,否則後頭哪里來的父王?」
紫蘭道︰「奴婢也不相信,羅庶人卻道,當時的情形確實如此。此後德嬪娘娘用盡了方法,吃盡了苦頭,無論針灸、偏方還是求神拜佛,一日都不曾放棄,只求暖宮求子。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德嬪娘娘終于有了身孕。只是太醫也說了,這孩子很難保住,哪怕是保住了,將來必定孱弱,甚至會禍及子孫。」
說完紫蘭偷看了一眼清瑜,安慰道︰「這太醫是又弄錯了,咱們殿子強健,郡主雖有些小毛病,那也是傳自王妃。」
清瑜笑道︰「沒關系,你只管說,都是些陳年舊事,誰還當作金科玉律一般不成,權當听听解悶。」
紫蘭點頭道︰「羅庶人對這段往事知之甚詳,她說,之所以後頭德嬪、先皇後、賢妃先後有孕,也是皇上慢慢穩定了局勢,經大臣苦勸,為了陳國的大統,宜開枝散葉,多留血脈的緣故。所以咱們殿下、太子還有巴王都在那一兩年內陸續出生。」
清瑜覺得羅庶人說這一番話絕不是無的放矢,但是卻又什麼都不明言。就好像勾引清瑜的好奇心一樣,半遮半掩的。清瑜忙問紫蘭︰「羅庶人有沒有說,先皇後是怎麼死的?」
紫蘭搖頭道︰「奴婢追問之下,羅庶人只說,對待一個奴婢,能說的只有這麼多了,若是殿下不方便見她,郡主有暇,不嫌棄冷宮晦氣,倒是盡可以去問她。」
清瑜不喜歡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冷聲問紫蘭道︰「你沒有暗示羅庶人,我只是在宮中養病,隨時都可能走的嗎?她就不急?」
紫蘭忙道︰「奴婢自然說了。誰知羅庶人卻道,二十年都等了,還有什麼是等不得的,大不了將這件事帶進棺材里去就是了。若是郡主就這麼離宮,只能說她跟郡主沒有緣分。」
清瑜忍不住苦笑,跟這樣一個人比耐心,自己鐵定是很難贏的。雖然雙方都想要利用對方,但是又都彼此帶著提防,誰也不肯就這麼輕易的就範。就像羅庶人說的那樣,她已經到了那個境地,也沒什麼等不得的,而清瑜,若想弄清楚整件事,卻不能無限制的拖下去。
清瑜壓抑住立即動身的念頭,對紫蘭道︰「等我好一些,能下床,能出這屋子,你幫我安排安排,讓我去會一會這位了不得的玉嬪。若是我能打探清楚,也無謂讓父王跟著摻和到里頭了。」
紫蘭聞言有些擔心,不過她知道自家這位郡主,說話做事都是自己拿主意的。紫蘭也不好反駁,只道︰「如今天氣正熱,總要過了處暑,到了白露時分,到時候郡主的傷也大好了,出去也不會爛創口了,奴婢才好安排。」
清瑜听太醫叮囑過幾次,所謂的爛創口便是類似後世的感染,這個時代可沒有抗生素,中藥雖然好,卻見效稍慢,自己這麼大的創面,又在這樣熱的天氣,可不是鬧著玩的。清瑜便道︰「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輕重。這些日子,你依舊往雲霜宮那邊走動走動,只是無須去得太勤,省得被人發現。」
紫蘭點頭,見到天色不早,便勸清瑜早點休息。清瑜雖然白天睡了一天,並不犯困,不過她也想獨自一人靜一靜,好好消化消化從羅庶人那里得來的這些消息,便也不違紫蘭,任由她伺候著寬衣放帳。
帶著問題的清瑜當然睡不著,時至今日,清瑜雖不知父親身世的真相如何,但是各種證據已經漸漸指引了方向,差只差清瑜去弄明白罷了。只是面對那個可能,清瑜心中也有些忐忑。知道了會怎麼樣,父親是怒是悲是怨是恨?姚貴妃會不會采取什麼行動?玉嬪又想得到什麼?可惜這些問題,不到最後都不知道答案,清瑜就是再聰明,再機智,也沒辦法在這雲山霧罩一般的往事里頭揣摩出最後的結果。
眼看就要到中秋了,紫蘭隔三岔五的偷偷去一趟雲霜宮給羅庶人送藥,卻再也沒能從她口中套問出什麼東西。嘉王陳洪愷的重建麻雀里條陳不出意外的得到了陳帝的支持,這時節,既不用國庫撥銀子又能安定民生,陳帝正是求之不得。不僅特批了嘉王主辦此事,陳帝還非常爽快的答應了陳洪愷策動計劃的幾件政策,是故陳洪愷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少有機會再來看清瑜了。
前線的軍情始終牽動著陳國自上而下的目光,保靖侯到底是年輕一輩中的老成之將,又有熟知北方地理的鄧獻公輔佐,總算沒有一敗再敗。只是陳帝想要延續之前的勢頭是難為了,如今不說擴大戰果,就是守住佔領之地也是有些力不從心。畢竟戰線如此之長,前線的補給算下來,可是個天文數字。那支大破陳軍的騎兵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在陳軍突進的時候,大發神威阻住去路,卻也不深入敵後,仿佛只是一支牽制防御的部隊。
朝堂上下為了是攻是守陷入了曠日持久的爭論,但是清瑜卻不去操心了,雖然她沒法確切知道鄧厚這樣一個無名小卒的情況,但是既然鄧獻公健在,那麼作為鄧獻公嗣孫的鄧厚,應該是無恙的。
隨著天氣逐漸轉涼,加上太醫診治的精心,清瑜的傷便漸漸大好了,不僅下床無礙,偶爾還能出了房門到院子里轉悠轉悠,只是紫蘭看得緊,生怕清瑜吹了風中了暑,絕不讓她在外頭久站。
這日清瑜剛到院子里見見光,韓媽媽便喜滋滋的進來了。清瑜有日子沒見她,忙把人讓進屋子里。
韓媽媽倒是上前扶住清瑜,笑道︰「郡主一日好過一日,老奴看了也替郡主高興。回去讓王妃知道了,定教王妃寬心。也不枉費王妃日日朝香晚祝,在佛祖面前一片虔誠了。」
清瑜忙問︰「母親的身體如何?雖說信仰虔誠,韓媽媽還是要幫著勸導些母親,太過費神念經或是叩拜總是不合她那個身子的。」
韓媽媽陪著清瑜回到屋里,等坐下了才開口道︰「郡主放心,木樨、銀霜兩位姑娘時刻不離王妃左右。王妃除了害喜癥狀有些重,精神弱些,別的倒還好。只是念叨郡主不在身邊,王爺又忙于公務,王妃難免寂寞。」
清瑜便道︰「韓媽媽回去幫我請外祖母、舅母和表哥常常去我們府上陪陪母親。我這個傷再有一陣子便康復了,這段日子只能讓親戚們多陪陪母親。」
韓媽媽點頭道︰「司徒老夫人倒是常來的。昨兒個老奴給司徒府送咱們‘裕興齋’的月餅,倒是看見了表少爺。表少爺還問起老奴郡主的傷。老奴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跟表少爺說了。表少爺很是擔心的樣子。郡主若是有暇,不妨親自寫封信讓老身帶去給表少爺,一來讓表少爺放心,二來郡主親自關說,表少爺必定願意替郡主多陪陪王妃。老奴是知道表少爺的,除了郡主,他是誰都不願意去招呼這些人情世故的。」
清瑜知道司徒玄應那個性子,尤其自己的母親是王妃,司徒玄應對這位王妃姑姑雖說不上疏遠,也不會可以巴結。清瑜便道︰「韓媽媽說得有理。表哥素日也挺關心我,今日我便寫封信拖你帶去。」
紫蘭將韓媽媽帶來的食盒打開,立即一股濃香彌漫開來,紫蘭笑道︰「這就是咱們王妃‘裕興齋’出產的月餅嗎?果然與素日吃過的不同。」
清瑜轉頭一看,果然這月餅包裝尤其精美,紫蘭打開一個,用竹刀切了,擺在碟子里,呈到清瑜面前。清瑜笑問韓媽媽道︰「鋪子里的生意怎麼樣?」
韓媽媽笑眯眯的,回答道︰「鋪子生意挺紅火的,昨兒魯管事回府里送月餅的時候就說,節前的月餅就是晝夜不歇也做不完。只好推了一部分訂量。王妃也說可惜。」
清瑜夾起一塊月餅,嘗了一口。月餅餡兒里竟然用了現今糕點里少用的來自胡人的干酪,香醇酥軟,不禁讓清瑜想起了在襄陽的時候,襄王周景淵第一次招待自己吃的那晚酥酪來。
轉眼分開已經半年,人月團圓之時,他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