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巧容與簾紅也都驚詫莫名,怔在當場.76zw七路中文
清瑜回過神來,起身便要去安息殿。涪陵忙一把將人拉住,急道︰「瑜兒妹妹听我說如今那個什麼無相禪師正在為寶陵姐姐超度,你此時就是去了也進不了安息殿。再說,寶陵姐姐那個病……是會過人的這時候去不得啊」
清瑜停住腳步,渾身無力覺得發暈。吳巧容看在眼里,忙將清瑜扶著坐下來。簾紅手忙腳亂倒了杯茶給清瑜,清瑜雙手捧著溫熱的茶杯,半晌才緩過氣來。她低聲問道︰「涪陵姐姐,寶陵姐姐到底什麼病?我知道她那個身子是嬌弱得緊,只是這些年不是漸漸好了嗎?況且她一直在東宮,面前有要緊御醫看著的,怎麼會說沒就沒了……」
涪陵慘然道︰「誰說不是呢?寶陵姐姐今年犯病的次數比往年少多了,我們都道是她年歲漸長,不妨礙了的。誰知霜降之前變天,寶陵姐姐忽然著了涼,不過幾日功夫便發作得厲害。御醫看了也不頂用,後來更說是癆病……可憐寶陵姐姐咳了幾日,便……便就這麼去了……」
癆病?肺結核?清瑜听了一陣心痛。這樣的病,放在這個時代,便是不治之癥。況且听涪陵這麼說,寶陵彌留之際必定十分辛苦。雖然寶陵是太子的女兒,但是她對清瑜可說是一片赤忱,從無虧待。在那危機四伏的宮中,更是幫了清瑜不少。誰知一轉眼便成永訣,再相逢已是陰陽陌路
吳巧容見清瑜傷心,忙岔開話題問涪陵道︰「郡主,那又為何千里迢迢的把寶陵郡主送到這里來,讓她死後都不得安生呢?」
涪陵悲傷道︰「本來,像寶陵姐姐這樣的出身,雖然沒成年,也可以葬在宮後的萬壽山。不過他們害怕寶陵姐姐的癆病,埋在宮後的萬壽山上不妥當。有人說要葬在萬壽山也行,不過要一把火燒成灰。太子妃為此哭得死去活來,怎麼都不肯寶陵姐姐死後尸骨都無存。後來便折中取了這個法子,送到延州皇陵來。只對外的說法,是說日後要追封寶陵姐姐為公主,所以要葬入皇陵。其實……我們這些女子,就算貴為金枝玉葉又怎麼樣?還不是說拋棄就拋棄,該利用就利用」
伺候涪陵的近身丫鬟秀眉听了大驚,忙拉著涪陵的袖子,暗示涪陵不要再說。
涪陵橫了那丫鬟一眼,冷聲道︰「我怕什麼?這里就我們姊妹,你們這些跟著我們的,還敢出去亂說不成?就許他們隨便將我們搓扁捏圓,我連一口悶氣都出不得了?」
清瑜听了一愣,回想起涪陵開始說什麼嫁到番邦的事,忙問道︰「涪陵姐姐這是怎麼說的?誰敢擺弄姐姐?到底出什麼事了?」
涪陵听清瑜這麼問,越發紅了眼楮,轉過身去,將臉埋在胳膊肘彎里,哭個不止。
清瑜溫言相勸也不管用,秀眉幽幽的道︰「還珠郡主不知道,十月里有一日我們王爺回來說。與咱們陳國疏遠了好些年的大理國,今年主動遣使來朝,執禮甚恭。頗有與咱們陳國重修舊好的意思。皇上鑒于如今天下形勢,也有心安定南疆。加上先皇後的一點香火姻緣,太子在這件事上也十分贊同。如今兩國便有了結親的意思。大理國那邊這一輩沒有適齡的公主嫁過來,便想
為他們二皇子的世子求娶一位咱們陳國的皇女過去。說來說去,便說到我們郡主頭上……」
清瑜一愣,奇道︰「涪陵姐姐這才多大?怎麼可能?」
秀眉一邊安撫自家郡主,一邊解釋道︰「照說咱們陳國,就屬四位郡主是最尊貴的。寶陵郡主本來年齡適當,誰知……應陵郡主深得宮中各位娘娘疼愛,人又十分精明,得了消息早就讓巴王殿下想了辦法,避了過去。結果還不是落到咱們郡主頭上?咱們王爺又是老實不說話的,誰還能幫咱們郡主開句聲?眼下咱們郡主雖然還小,但事情定了的話,過幾年便要送到大理去。這事一旦定下來,便是干系兩國邦交的大事,是萬沒有回頭路的。可憐我們郡主心里苦……」
清瑜听了一愣,這事說起來是件好事啊。雖然大理國是弱小了些,不過那里僻處西南,也少了好些紛擾。涪陵若是將來嫁過去做世子妃,倒真能在這亂世中得享幾年太平日子
只可惜涪陵卻不這麼想,她听秀眉說完,也顧不得哭,直起身子道︰「瑜兒妹妹,我想好了,真要是逼我,我就橫了心將頭發鉸了,也到這感應寺里出家來我若不是心疼父王母妃,我就是一頭撞死了也不怕,還落個干淨」
清瑜忙擺手道︰「何至于如此涪陵姐姐不要自亂陣腳,不是還沒有作準嗎?」
涪陵冷笑道︰「我看是早就作準了咱們陳國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什麼德性你還不知道嗎?欺軟怕硬,最是沒有風骨。文不修,武不舉,會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只會編排欺凌我們這些弱女子我詩書讀得少,但唐人李山甫有一句詩我卻記得牢︰誰陳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兒為國羞自家沒有保國守土的能力,就拿我們這些皇女去和番去換……哈哈……什麼君子,什麼能臣,都是一群王八」
說到最後,涪陵神態激動,幾近癲狂。秀眉又害怕又心疼,只得眼淚巴巴的拿帕子幫涪陵掩住嘴巴,不讓她再說出那些不像樣的話來。
清瑜見到涪陵這樣,也有些心疼。她明白涪陵是如何想的。
涪陵自然不知道大理國是亂世中的安樂園,她只知道那是山長水遠的異國他鄉。一去便是再無歸日,骨肉永訣。所以才會這樣傷心難過甚至怨恨憤懣。
清瑜用帕子將涪陵哭花的臉擦了,將這位姐姐摟住,輕聲安慰道︰「姐姐別哭了,免得哭壞了身子。人道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莫說現在事情還沒定,就是定了,焉知不是姐姐一輩子的造化呢?我早就說,姐姐這封號取得最好,涪陵不就是福臨?姐姐一口一個和番,其實哪里是那麼回事?一來,陳國大理並沒有起戰端,姐姐嫁去也不是漢時昭君,唐代文成那樣。二來,大理雖然地處蠻邦,皇族卻是正統中原後裔,也絕對不是什麼番子。先皇後就是大理國的公主,咱們雖然無緣一見,但也總听長輩說起,先皇後是如何溫婉端莊,又氣度非凡。她的後輩,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听清瑜這麼一說,涪陵氣也漸漸順些。不過她還是固執己見道︰「就算妹妹說得有理。可是兩國結親,考慮的都是國策大事,誰為我們女兒家想過?我一人遠嫁異國,身邊連一個親人也沒有。這輩子也沒機會再回到成都,父母家人再也不能相見……」
清瑜知道這不是一時半會能勸解得了的,只得溫言道︰「姐姐也有道理。姐姐實在不願意,那就回到成都後想辦法,只自己一個人悶著苦在心里又有什麼用?快別哭了,哭壞了身子,還拿什麼精神去為自己籌謀?」
涪陵怔了怔,嘆氣道︰「我就是想籌謀,又能有什麼辦法?父王顧自己都顧不到,他雖然心疼我,卻也沒有半分主意。怪只怪我沒有早……」涪陵本想說怪只怪自己沒早定下一門親事,之前自己看中保靖侯府世子吳迢遠,可惜沒來得及籌算便發生了這事。只是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只得閉口。
清瑜見涪陵止住了哭,忙岔開話題問道︰「姐姐怎麼又到感應寺來了呢?」
涪陵嘆氣道︰「總要有人送寶陵姐姐一程,咱們這一輩里弟弟們都小,又沒有長輩來送葬的道理。便只有我和應陵兩個。應陵那個人你也知道,莫說她早就跟寶陵姐姐不睦,就是兩人關系尚好,寶陵姐姐是得癆病沒的,這種晦氣的事情應陵又怎會願意來?況且她一向手段多,這差事便落到我頭上。其實送寶陵姐姐最後一程,我倒是願意的。說到底,寶陵姐姐在世的時候,我也沒怎麼盡過姐妹間的心意。能有這個機會,還能來看一看妹妹你,我是巴不得的。」
清瑜听了涪陵這話,心里還是挺安慰。比起應陵來,涪陵雖也有些小心思,人到底還是良善。清瑜便對涪陵道︰「正是。虧得涪陵姐姐在,寶陵姐姐最後一程總算不那麼冷清。如今加上我,咱們姐妹便在這里用心送送寶陵姐姐。她著實是個好人……」
涪陵點點頭,想到寶陵早夭,清瑜幽閉,自己又前途未卜,心里忍不住一陣悲傷,又要落下淚來。清瑜好說歹說,終于將她勸住,清瑜便借口問這些日子以來京城、宮中發生的事情,轉移涪陵的注意力。
涪陵輕嘆道︰「妹妹在這感應寺潛修,卻不知道,如今天下亂象紛呈齊國國主驕奢yin逸,倒行逆施,導致民不聊生,盜賊橫行。如今許多地方都發生殺官造反,嘯聚山林的叛逆之事。梁國從黨項退了兵,卻借機兵壓齊都。保靖侯在前線獨臂難支,只得回軍固守。咱們陳國雖然沒有首當其沖,但是自上而下,也都人心惶惶。到處有謠傳說,天下要大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