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葉 二百八十二、有朋遠來

作者 ︰ 寶瓶齋

二百八十二、有朋遠來

竇銘感覺到清瑜的眼神變化,低頭看了一下這位小皇女。

清瑜連忙將頭偏過,她心中猜測卻不能宣諸于口。竇銘是太子的伴當,是太子處心積慮培養的羽翼。現如今父王也沒有輕舉妄動,自己千萬不能露出什麼痕跡。

竇銘見無相躊躇不語,已經失去了耐性。他起身道︰「竇某言盡于此,還請住持仔細斟酌人選。不出半月,新任護陵將軍便要到任。到時竇某人交接完畢,便要啟程回京。」

無相雖然心中不願,卻也不想因此得罪了儲君,只得嘆息道︰「悟空是戒律堂執掌,不能離開。我便遴選八個三代弟子隨將軍北上。只是還請將軍轉告太子殿下,感應寺百年來都不干預政事,這些弟子人微言輕,只是為太子護駕,其余之事,請恕感應寺不便過問。」

竇銘只為太子下令,將感應寺綁在自己這方勢力的戰車上,倒沒有寄希望這群和尚能干預朝廷政事。無相既然已經松口,竇銘便點頭微笑道︰「多謝住持。住持只管放心,太子乃是國之重器,對于感應寺的底細也深知,不會為難眾位師傅的。時候不早,竇某打攪已久,先行告辭」

無相點了點頭,悟空便起身代送。清瑜看著竇銘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無相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到清瑜出神,便問道︰「這件事護法怎麼看?」

清瑜心底盤算了片刻,也不瞞著無相,低聲道︰「恐怕朝堂上會有大變動了。」

無相皺了皺眉頭,無奈道︰「我們感應寺雖不問政事,有些事情還是略有所聞。巴王與太子針鋒相對,已經有些年頭了。如今太子這番動作,是到了攤牌的時候?聖上擅于平衡之道,應該不會……」

清瑜冷靜道︰「若是聖上天年不久呢?畢竟皇爺爺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太子蟄伏已久,若不是到了緊要關頭,豈會輕舉妄動?」

無相聞言悚然一驚,失聲問道︰「護法是得了什麼消息嗎?」

清瑜搖頭道︰「只是純屬臆測。巴王把持兵部,竇將軍今次能夠回京,絕非正常升遷。太子叔叔既然不再避忌,恐怕是情勢所逼,已經到了雙方排兵布陣,最後一戰的地步。皇爺爺若是還能控制局勢,他們雙方又怎會輕易打破這種平衡?」

听到這里,無相也有些坐不住,他起身在禪室內來回踱步,半晌也拿不定主意。感應寺雖然地位尊崇,與整個朝堂比起來,畢竟只是一座小廟。關鍵時分如何站隊,也關系到感應寺未來的榮辱。無相此時真想破關而入,去向了空請教。只是他又不敢。這位中年住持,一時間也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一旁的清瑜看在眼里,出聲安慰道︰「師叔不必煩憂。竇銘此舉明顯是得了太子叔叔的授意,想要將感應寺拉在太子這一方。師叔既然已經答應下來,不妨走一步看一步。畢竟太子是名義上的儲君,感應寺這般作為,也算不得出格。倒不是我不看好巴王,不過我們遠在延州,如今朝堂雲蒸霧罩,恐怕積年的老尚書也看不出究竟,我們煩惱也是白搭。」

無相默然點了點頭,復又坐下。他這個新任住持也不好當,接掌之後內憂外患,接連不斷,讓無相那顆堅定的禪心,也忍不住有些紛亂。

清瑜卻是想到遠在隴南的父親,不知父親在那里如何了。說起來,太子與巴王爭斗,父王能夠遠遠避開隔岸觀火也算是上策。只是終究離開朝堂中心太遠,若這邊爭斗有了個結果,父王再想完成夙願,就更難了。

清瑜抬頭看天,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天外風雲匯聚,隱隱一場風暴就在醞釀之中,不知何時這場暴風驟雨就要降下人間。

延州這個季節總是下雨,不過今年相比前兩年那場冬汛,今年的雨水倒是沒有造成那麼大的損失。清瑜自從那日湊巧遇到竇銘來感應寺的事後,斟酌了幾日,還是寫了兩封信。一封自然是送去給遠在隴南的父親的,她當然知道父親對于京城的局勢必定一直關注,只是牽扯到感應寺這邊的情況,清瑜還是要告訴父親一聲,讓他心里有個數。

另一封信則是送給舅舅司徒博言的。說起來清瑜自從來到這感應寺,因為通信不便,就一直沒有與舅家聯系過。了空在的時候,雖然允許她收閱家書,卻也管束得頗嚴格。無相接掌感應寺之後,倒是稍微寬松了些。或許是清瑜這個俗家護法的身份起了作用,或許是無相對于朝局沒有了空那般眼力的原因,總之無相總是或多或少願意跟清瑜商量這方面的事,對于清瑜與外界的交流,也給予了更多方便。

清瑜知道舅舅司徒博言幾年前便是宗正寺少卿,依照司徒家人的性子,必定處事是四平八穩,不會被人抓到什麼錯處。不過時局如此,舅舅也難獨善其身。清瑜送這封信去,一半是為了了解情況,一半也是為舅舅提個醒。說起來,若是以前,清瑜必定不會繞過母親直接與舅舅通信,只是清瑜也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家書里對于大事只字不提。或許是家事瑣碎,父親又不在京城,母親無暇顧及吧。清瑜只能這麼想。

清瑜的信送出去一時半會也沒有回音。來接替竇銘任職護陵將軍的人選卻是如期抵達。說起來,這位姓佟的將軍清瑜雖然不熟悉,卻依稀記得父親提過,好像是鄧獻公的門生故舊,往日里不顯山不漏水的。只是清瑜沒有想到,這位佟將軍的副手,竟然是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

那日竇銘帶著佟將軍上山拜會,順便將感應寺選出的八位武僧帶走。佟將軍雖不精于世故,對于感應寺倒是尊敬得很,竇銘有事不便久留,那佟將軍便帶著副手與幾個侍從留在寺里,與無相敘話。

無相知道此人就是往後與自己打交道的護陵將軍,自然也不願意怠慢了他。特意選了視野開闊的一處所在,與佟將軍听雨品茗。說話間,倒是讓無相發現,佟將軍那位年輕的副手言談不俗。雖然這吳校尉看著面女敕,對于佛理禪學卻理解頗深,迥異常人。每每自己說到精微處,佟將軍完全插不上口,那少年卻能一語中的,見微知著。教無相不免刮目先看。

無相沒成想軍旅之中還有如此妙人,一時間心里有些為這少年抱屈。這樣的天分才情,投身戰陣,難免讓人生出明珠投暗之感。況且無相憑借眼力,也看得出這少年一身大家氣度,並非出自貧苦下濺。不知為何甘願做這刀頭舌忝血的勾當?

那少年目光靈動澄澈,似乎也非常喜歡這感應寺的氛圍,尤其是與無相一番對談,領悟不少。

佟將軍雖然有些插不上話,卻也不惱,似乎看待這位少年不是光下屬那麼簡單。他自顧自的喝著茶,欣賞著川南煙雨,倒也覺得挺舒服。

無相與這位少年聊得投機,不免好奇,便問︰「吳施主是哪里人氏?看著年輕得很,入伍有幾年了?」

吳校尉含笑道︰「回住持的話,迢遠一家世居京城。不過是蒙了祖蔭入了行伍。實則跟著佟將軍才只年余。」

無相這才明白,這少年想必是個公侯世家出身,否則憑誰如何精進,也不可能一年時間便升了校尉。

佟將軍見話已經說開,便呵呵笑著介紹道︰「無相住持莫怪,我麾下這位吳校尉來頭甚大,只是這孩子謙遜守禮,不欲人前顯露。我才沒有跟住持明言。我見兩位言談甚歡,此時再做隱瞞未免失禮。吳校尉,你自己跟住持實話實說吧。」

吳迢遠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請罪道︰「無相住持休怪。家父保靖侯,迢遠小小年紀,不敢倚仗家門放肆,是故有意隱下此節。」

無相一听保靖侯,便明白過來,忙道︰「吳世子謙虛了。保靖侯為國開疆拓土,威名遠揚。貧僧雖是方外之人,卻也早有耳聞。世子能這般謙遜守禮,果然是大家風範。難得,難得」

佟將軍插口道︰「無相住持有所不知,吳校尉與你們佛門也是大有淵源。他自小便在昭覺寺中教養,是昭覺寺法見方丈的關門弟子。」

無相這才知道為何這位保靖侯世子小小年紀卻能如此熟知佛事,點頭道︰「原來如此。法見師兄功行深厚,難怪教出吳世子這樣的高弟來。」

吳迢遠听出無相這般稱呼,知道對方雖然只是中年,卻與師傅同輩,不敢怠慢,忙改了稱呼道︰「師叔過獎」

無相也愛惜吳迢遠美質,忙吩咐小沙彌取些檀香佛經過來,當作給吳迢遠的見面禮。另準備了些茶葉送給佟將軍。

佟將軍見盤桓的時間也不短了,忙起身告辭。吳迢遠跟著起身,卻欲言又止的樣子。

無相有些奇怪,溫和的問道︰「世子有話但說無妨。」

吳迢遠定了定神,輕聲問道︰「無相住持,不知清瑜小姐,可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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